多保真隻覺眼前一花,淚水已經盈滿了眼眶,哽咽著說道:“從你去年第一次到了上京,我就已經覺察出了你的可疑來了,但那時候人人都說你受了漢人的迫害,甚至被漢人給喂了藥,染上了離魂之症,以至於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當時人人都這麽以為,就連婆婆也都這麽以為,我一個人勢單力孤,雖說心懷疑慮,但也就跟著大夥兒一起相信了那個理由。”


    “可是,雖然你和杯魯長得很像,可以蒙蔽得了別人,但我和杯魯曾經朝夕相處過,對他的了解,簡直比他的親娘還要細致很多,和你相處了一段時間下來,從你身上所發現的疑點越來越多,心裏頭的疑問也是越來越大。


    “我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婆婆,有沒有覺得她兒子相比於以前,起了不小的變化。可是我那沒腦子的婆婆啊,還一直陶醉在兒子失而複得的喜悅裏,還一直以為是她的兒子經過了一番波折,變得成熟了,變得乖覺懂事了,還沒有想到她的兒子,已經被人給偷梁換柱地掉了包了。”


    聽多保真這麽說,張夢陽知她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自己再要厚著臉皮抵賴反駁,也沒什麽意義,她既然剛才當著蒲結奴和眾金軍將士沒有當場揭破自己,而是把自己帶到這間廂房裏來單獨審問,還又遠遠地屏蔽了那些人,也就是說她還不想立刻就將自己置之於死地,而是保留了一線生機給自己。


    自己是死是活,就要看如何看待和利用這僅存的一線生機了。


    既然事已至此,張夢陽的心境反而較之剛才平複了許多,他盤著腿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多保真的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麵無表情問道:


    “既然你全都已經知道了,我再要意圖遮掩的話,豈不是太也不識趣了?沒錯,我的確不是你的老公,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姓張,名叫張夢陽,乃是中原山東臨清人氏。


    “可是話我可得給你說個明白,雖說我跟你老公長得一模一樣,也被你和家人友人們誤認作是杯魯其人,但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世事所弄,陰差陽錯地被動接受的,絕非我存心欺騙,有意為之。”


    多保真“呸”地一聲,抬腿又要朝他踹來,嚇得張夢陽兩手在地下一撐,身子倏地向後倒退了兩步之多,她的這一腳便也沒有挨在身上。


    多保真忿忿地道:“真個是好沒臉的賊子,這麽說來你還是正人君子了?”


    張夢陽道:“的確,我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個正人君子,可我也絕對不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雖是個漢人,但我自從到了上京之後,受封為征南東路軍元帥之後,從沒做過一件有損大金國利益的事兒。對徒單太夫人也是百般依從,謹守孝道,對你更是愛逾珍寶,從無違逆,我之心天日可鑒,若有半點兒虛假,天打五雷轟,立刻就被劈死在這呂祖廟內。”


    還未等他說完,多保真抽噎了幾聲,小嘴一扁,隨即捂著臉龐兒大哭起來。


    張夢陽知她傷惱自己當初沒有對她自明身份,而是以杯魯的身份玷辱了她的清白,還使她懷上了自己的野種,細想起來,自己這麽做實在稱不上如何光明磊落,甚至還相當地卑鄙無恥,剛才所自詡的絕不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雲雲,豈不是太也打臉了麽?多保真之所以哭得如此傷心,說不定也正是為了這個呢!


    他思來想去,覺得事到如今,無論用怎樣的言語來相勸於她,都隻會更增她的傷感和身受玷辱的懊惱,為今唯一可行之計,就是把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以及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說給她知道。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會平白無故地穿越來此,跟杯魯被遼東五虎追殺,生死係於一線之際,在宣德小東溝西邊的那個破舊祭台之下的禱告,有著直接的、密不可分的關係。


    就是在那個祭台之下,奉蕭淑妃之命前往小東溝廟裏進香的月裏朵,發現了已然昏暈過去了的自己。


    那個時候的月裏朵,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現在那裏的,更不知道自己因何會昏死過去,她趁著當時四周沒人,急忙找來一塊被牧民丟棄的破氈毯,手忙腳亂地把自己裹了,又費了好大力氣把自己擱在了馬上,在一個隱蔽之處躲到天黑,這才敢悄悄地把自己帶迴到蕭淑妃的行宮裏去。


    然後,她又和蕭淑妃一起,把自己偷偷地安置行宮後院的地窨子裏,然後就有了哈巴溫以雪火靈蛇為自己交氣衝血,搭救了自己一條性命的過程。


    而自己出現在那個破舊的祭台之前,是杯魯被遼東五虎追殺得走投無路,才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向著神佛祈禱,祈求神佛在天之靈,能夠派過一個與他年齡、相貌、脾性全都相仿的人來,代他解此困厄,就算沒有一個這樣的與他全然相仿之人,能夠相似個大半也是好的。


    而據杯魯親口所說,當時的他正窩在祭台底下向神佛如此禱告著,突然天空裏冷不丁響了一聲晴天霹靂,一個鬥大的火球從天上朝這祭台砸了下來,害得他猛然間吃了一嚇,也不知這霹靂因何如此厲害,居然還蹦出了個火球出來。


    這一霹靂和火球,當時隻把個杯魯嚇得靈魂出竅,什麽也沒來得及細想,就撒丫子朝外瘋跑去了。


    當張夢陽第一次聽到杯魯說這話的時候,把他的這話跟自己後來的經曆一加印證,便明白自己之所以會穿越來此,實是與他在祭台下的那番禱告有著直接的關係,也就是說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全然是被動的,自己被人當做杯魯,代他受外人的打殺,到頭來又陰差陽錯地承受本應由他所享有的一切溫柔與富貴,或許,也應該稱之為一種被動的接受吧。


    當然,自己沒有對多保真把這一切予以說明,假戲真做地占有了她,使她因自己而懷孕,這種行為也真的是是稱不上如何光明正大,更非正人君子之所為。


    這時候的張夢陽,已經打算把這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說給多保真知道了,至於能不能獲得她的諒解,那就隻好聽天由命了。


    於是,他就從宣德小東溝的那個破舊的祭台講起,把自己如何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如何被月裏朵和蕭淑妃誤認作是杯魯,並得她們相救,後來又如何被遼東五虎當做杯魯一陣追殺,並差點兒為此丟了性命,恰巧又遇到遼國衛王府的小郡主耶律鶯珠外出圍獵,以弓箭擊退了他們,使得自己又一次得以大難不死,全都對多保真如實講說了一過。


    然後就是奉小郡主和耶律護思之命去燕京聯絡天錫太後蕭莫娜,後又奉蕭太後之命迴到了小郡主的身邊等等,一直說到在汴京街頭被郭藥師毆打,為婁室經過所救,並把自己當成是杯魯帶迴到了上京會寧府。


    多保真耐心地傾聽著,聽罷之後問道:“然則與你一起到了上京的張鶯鶯和秦燕燕,她們又是何許人也?”


    張夢陽想把這所謂的鶯鶯燕燕說成是小郡主和蕭太後的侍女,但轉念又一想,既然今天想要對她開誠相見,這樣的事情也不必再行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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