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單太夫人不悅地道:“那個婁室就喜歡胡說八道,我兒這不好好地,腦瓜兒清清楚楚,哪有半點兒受傷的樣子了,我看他呀,倒是比以前還聰明許多了呢。”


    張夢陽道:“皇上,媽媽,其實婁室大哥所言,並不是空穴來風。我半年多之前被遼東五虎追殺,傷勢頗重,曾經昏迷了數日,多虧了一個契丹女子相救,我才得以大難不死,但是醒來之後,腦瓜便混混沌沌起來了,好多事情都不記得,好多人也都變得不認得了。


    不過現在沒那麽嚴重了,好多人好多事雖然仍還是有點兒模模糊糊地,但如果細想一想的話,也不是全然沒有印象。估計再過一段時間,便當會更好一點。請媽和皇上不必太過擔心。”


    “哦,原來又是為了那遼東五虎所為,想起來著實是氣殺人也。”吳乞買把手在桌子上一拍,一張闊臉之上滿是怒色。


    徒單太夫人卻說:“原來是被兩個契丹女子所救,那咱們可得好好地感謝一下人家,絕不能因為她們是契丹人,便對人家有所偏見,皇上你說是也不是?”


    吳乞買毫不猶豫地道:“那還用得著說?咱女真人想來是非和恩怨分明,對肯忠於大金的契丹人量才而用。這兩個救了咱家杯魯的契丹女子,當然是要予以重賞的了。”


    吳乞買又對張夢陽道:“你說的這兩個契丹女子是哪裏人氏?”


    “稟皇上,若說她們是哪裏人,我還真沒細問過她們。不過他們對孩兒甚好,這次迴來,我把她們也一塊兒給帶迴來了。”


    吳乞買道:“嗯,理應如此。想來她們的故土罹於兵燹之災,一年半載的恐難盡複,你把她們接來咱們這塊兒,很好,很好!但凡古來英雄,不惟胸懷大誌,腹有良謀,也要能知恩圖報,方才稱得上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張夢陽立即俯首應道:“嗯,皇上教訓得是,孩兒銘記在心。”


    說罷,張夢陽偷眼看了多保真一下,見多保真一雙妙目之中,隱隱地好似要噴出火來的一般,在桌底下用腳狠狠地踩了他一下,臉上卻帶著笑容說:“那兩個契丹女子,既是你的恩人,也便等於是我的恩人了,你既然把她們帶了來了,怎地不請她們到這兒來一趟,也好讓我當麵表示表示謝意呀。”


    張夢陽腳下吃痛,疼得他齜牙咧嘴,幸好多保真及時把腳給撤迴去了,否則他肯定會痛得叫出聲來。


    但即便如此,徒單太夫人也看出了兒子臉上的表情不自然,關心地問道:“你怎麽啦我的兒,哪裏不舒服麽?”


    張夢陽忙答道:“沒事,沒事,可能是喝了幾杯酒,炎火上熾,被媽剛才打在身上的傷一勁地作痛,這會兒卻不打緊了。”


    徒單太夫人罵道:“放你娘的屁,人家身上的傷痛得厲害,喝了酒還能止痛呢,你卻偏偏整出了個炎火上熾來,當真是胡說八道。”


    張夢陽笑道:“哦,原來這樣,那就賴不到媽的身上了。”


    聽張夢陽這麽說,太夫人轉過頭來對老情人笑道:“皇上,我看咱家杯魯這趟迴來,確實是改變了不少呢,知道順著大人說話了,臣妾簡直都感覺他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呢。”


    吳乞買道:“是啊,孩子們都長大啦,懂事啦,我們也都變得老啦。”


    張夢陽道:“皇上,媽,我看你們一點兒都不帶老的,我見書上說,若說人老,老的首先往往是心態,心裏先把自己當成老人了,就算是不老也便等於是真的老了,皺紋、病症都會不自覺地上身。假若是心態不老,每天都覺得自己年輕,既不會長皺紋,也不會生病,那才算是真正的年輕,真正的長生不老呢。”


    徒單太夫人聽了他的這一通議論,嘴上不住地發出“嘖嘖”之聲,待他說完了之後,既高興又感慨地說:“你看杯魯這孩子,現在不光學會了看書,還懂醫了呢,連怎麽個長生不老都說得頭頭是道,不像咱們,大字兒都不識得一個。”


    張夢陽笑道:“媽,你知道什麽啊,我說的這都不是醫學,是保健知識。”


    吳乞買道:“咱們大金要想在他們契丹人的地盤上站住腳,像杯魯他們這些咱女真人中的後輩,原該多識一些字,學會看一些書的。朕和先皇帝雖識不得幾個大字,但很多書籍都是讓李靖和蕭仲恭他們讀給我們聽的。


    攻下了燕京之後,蕭莫娜隻帶了些武將出逃,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等許多燕京朝堂上的漢人文臣,都已經被朕收入了囊中,他們如今都肯為我大金國效忠用命,而且每一個都是學富五車的能人。


    在從燕京迴來的路上,朕與他們這些人討論古今興廢之事,於眼界上很是有些助益,於將來治國理政上更是大有幫助。聽左企弓說,漢朝有一個名臣叫做陸賈,此人曾對高祖劉邦說過:馬上得天下,不能以馬上治之的話。朕覺得很是有些道理。


    咱們大金國要想在奪得的契丹地盤上穩如磐石之安,還真的是離不開書本上的這些東西。可咱們理政治國,又不能總是倚靠他們這些契丹人和漢人,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是把目光放得長遠些的話,須得讓咱們女真人裏的年輕子弟們把他們的這些東西學過來,方才能用得放心,用得長久。


    我杯魯孩兒如今既能識文斷字,那更是出乎我之所料了。聽說原本屬契丹人治下的燕雲等地和大宋所屬的中原,都是文教昌隆可法之處,杯魯在他們那裏熏陶半載,果然是受益匪淺,或許竟因為此而前途不可限量,也未可知呢,嗬嗬嗬!”


    徒單太夫人心想:“這老東西這話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我孩兒的前途可限量與不可限量,還不都是你一句話說了算?難道你將來能舍得把你屁股底下的皇位傳給他麽?”


    吳乞買見老情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於是又道:“照剛才杯魯所說,很可能是在被那個什麽遼東五虎為難之時,頭顱受到了撞擊之傷,這個我看也並不妨事。”


    吳乞買轉過頭來問張夢陽道:“你這次迴來,剛剛見到朕和你娘的時候,也覺得辯識模糊麽?”


    張夢陽極不易為人察覺地猶豫了一霎,便即開口應道:“稟皇上,孩兒就算受了再重的傷,你和媽還有多保真,在我腦子裏的印象那是極為深刻,別說我受了傷,就算我死了下到了陰間,對你們三人那是說什麽也不會忘記了的。”


    徒單太夫人聽了這話不由地罵道:“你這孩子,剛還誇你說話有長進呢,這說著說著又開始不著調了,再敢死呀活呀的胡說八道,看老娘我不大耳刮子打你個小王八蛋!”


    吳乞買不悅地道:“還說孩子呢,你說話也得注意點兒,把自己的孩子也能罵做小王八蛋麽?聽起來何其不雅!”


    徒單太夫人“呦”了一聲,捂著嘴笑道:“對,對,對,是我糊塗了,以前老是罵他小兔崽子小王八蛋的,哪裏想到今時跟往日可是不一樣了,你這位義父身份貴重起來了,再這麽著罵他豈不是連你也一塊兒給罵了麽!”


    吳乞買哭笑不得地道:“這跟身份貴不貴重的有什麽關係了,以前我就這麽提醒過你,你總是不長記性。”


    徒單太夫人趁著張夢陽和多保真不注意,偷偷地白了老情人一眼,用手在他的腿上使勁地擰了一下,吳乞買隻覺得腿上一疼,於是趕緊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說道:“對了,咱們老是和杯魯打岔了,他剛才的話還不曾說完了呢。”


    吳乞買對張夢陽道:“把你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你跟著阿果的兩個采摘的宮人混入了他的香草穀中去,後來又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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