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前邊的丫鬟婆子們聽到了後邊臥房裏哭嚷著混亂,都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地跑過來探看,站在門外朝裏張望,紛紛詢問:“怎麽迴事兒?”


    林昭容把俏臉一肅說道:“錢尚功家裏出了傷心事,說到難過之處哭幾聲而已,值得你們大驚小怪了?自有我在這裏勸她,你們都迴去吧,還跟我天夕吩咐過的一樣,沒有我的傳喚,任誰也不許進來。”


    丫鬟婆子們見臥房裏黑乎乎地看不真切,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見林昭容吩咐,誰也不敢再行多嘴,人人都答應了一聲,便都雜遝著腳步朝前去了。


    林昭容對陸觀音和張夢陽說道:“錢尚功,梅……梅心,你們……你們也趕緊迴去吧,有話好好說,千萬可別吵嚷著打罵了,驚動了官家,咱們哪一個都逃脫不了。”


    張夢陽走過去,彎下身來想要把陸觀音扶起來。陸觀音此刻哪裏容她沾得自己身,一邊哭著,一邊揮臂把他甩開。


    林昭容見狀,移步過去將她從地下攙扶了起來,說道:“姐姐莫再哭了,有什麽事情,和他迴去慢慢解說一番,他也是個明白人,想來不會再如此對你了。”


    說著,林昭容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來,給陸觀音拭著臉上的淚痕。


    陸觀音抽泣著說道:“我們姐弟兩個在昭容娘娘跟前吵鬧出醜,讓娘娘你見笑了。”


    張夢陽聽他如此說,隨即懟道:“誰跟你是姐弟了?我沒福高攀你這樣的姐姐,也用不著你下顧我這個沒福的弟弟!”


    陸觀音收住了哭,將身子一擰,邁步出屋去了。張夢陽歎了口氣,也沒再向林昭容看上一眼,在後麵跟隨著陸觀音的腳步,出了韶穎軒,朝他和陸觀音所在的琴語軒走去。


    迴到了琴語軒,陸觀音氣咻咻地一句話不說,也顧不得梳洗,往榻上倒頭便睡。


    張夢陽見她如此,內心覺得剛才出手打得她重了,略略地生出了些歉意來,愁眉不展地走過去,輕輕地伸手在她的肩上推了一下。


    陸觀音“唿”地一下坐起來說:“幹什麽你,還嫌打得我不夠麽?非要把老娘我打死了你才甘心麽?”


    張夢陽皺著眉道:“你不要給我發歪,我也不會再打你了。”


    陸觀音毫不理他,氣唿唿地倒下,麵朝裏地閉眼睡著。


    張夢陽見狀,心裏麵覺得老大沒勁,站在床榻邊上,見她背對著自己,想了想說道:“我打你是我不對,可是你覺得你自個兒真的很冤枉麽?你覺得你自己不該打麽?”


    陸觀音又是“唿”地一下坐起身來,一言不發地攥起拳來就朝他的胸口擂了一下,怒氣衝衝地說道:“我怎麽該打了,成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我還伺候出罪過來了麽?後宮裏的這些個娘娘們,哪一個家裏頭不是金滿筐銀滿筐的大貴之家?更有許多是從百姓們身上收刮來的不義之財,我從她們手上擠點兒錢來,也不過是黑吃黑罷了,有什麽錯了?”


    張夢陽搖了搖頭道:“你說的也不盡然,林昭容的父親就是個清官,她去信給他的父親要一千兩銀子,家裏都不能給她湊夠,堂堂的一個節度使,如果不是清廉自持,哪兒會有這麽窘迫了?可你還教唆她寫信給她父親,想讓她父親變成個貪官,你想想你這麽做可對麽?”


    陸觀音哼了一聲罵道:“你知道個屁,那小妖精是故意拿話兒來裝可憐的,難道我看不出麽?老娘我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她這樣的小把戲豈能騙得過我去?也就你這樣的蠢貨把人家的話兒聽一句信一句罷了。”


    “正因為我是一個蠢貨,才會對你的話聽一句信一句。你給我說你叫什麽陸觀音,可是人家林昭容怎麽叫你做錢尚功?你分明姓錢,你名字叫錢多多。是你自己信口雌黃,滿嘴裏跑火車,反倒說人家的話不可信。”


    “放你娘的屁!”錢多多見身份已然揭破,便也不再否認了,罵了張夢陽一句說道:


    “是你先來騙我的,是你跟我說你名叫錢奇,是錢多多的堂兄弟,因為心中想姐姐想得厲害,這才大著膽子混進宮裏來,想跟姐姐見一麵,這話是從哪個狗嘴裏說出來的?”


    張夢陽苦笑道:“那我也是身處險境,不得已才撒了個謊。而且在整個宮裏麵,我也隻知道錢多多這麽一個名字,不說你又能說誰?更沒想到你竟然就是錢多多,我起先還聽師師說你到榮德帝姬家裏小住去了呢,誰知你原來就在宮裏頭呢。”


    錢多多又揮起小拳頭來朝他打了好幾下,方才怒氣漸消地說:“你還有臉笑,把老娘我打得骨頭都快散了架了,到現在還在作痛,你居然還有臉笑!”


    張夢陽笑道:“那我向你賠不是啦還不行嗎,今天是咱姐弟倆重逢的好日子,我錢奇向姐姐賠禮啦。欠打的那個是陸觀音,錢多多姐姐卻是無論如何不該打的。”


    錢多多被他這番話給逗樂了,笑道:“你個死鬼,要賠禮別光給我動嘴的,得見出些實際行動來才算。”


    “實際行動?那還不簡單!”說著張夢陽就撩衣跪下,對著錢多多“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她問:“這迴你可滿意了麽?”


    錢多多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兒,我指的不是這個。”


    張夢陽站起來道:“不是這個,那你不早說,害得我白白地給你磕了幾個頭。”


    “給姐姐磕頭怕什麽啊,又不是磕給別人,再說也沒人看見,誰會笑話於你?我說讓你付出些實際行動來,是想……是想……”


    張夢陽見她平時說話做事潑辣爽利,這時候居然臉紅忸怩了起來,與她一貫的行事風格頗不相同,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心中揣著疑惑問道:“是想什麽,你倒是說啊?是想要錢麽?你這些時日來拿我當了搖錢樹,從那些娘娘們手中賺的錢還少嗎?”


    錢多多氣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錢乃是身外之物,你以為我真的好稀罕錢麽?”


    張夢陽一邊笑著一邊“嘖嘖”連聲地讚道:“難得,難得,錢多多竟然也知道錢是身外之物,這可真應了那句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的話了。”


    錢多多瞪了他一眼,剛想要開口罵他,想了想卻又忍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想學一些侍奉君子之道,一輩子給你當個端茶煮飯之人。”


    張夢陽聽罷,兩隻眼睛怔怔地看著她,渾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錢多多也坐在床榻之上,把一雙美目盯著他看,似在等待著他的迴答一般。


    張夢陽又不是傻子,錢多多話中的意思他豈能聽不出來?她說想要一輩子給他當個端茶煮飯之人,這已經等於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想要嫁給她,一輩子給他做老婆了。


    張夢陽覺得此事甚是為難,眼前的這個女人既淫蕩又自私,而且還貪婪成性,雖然她的長相也還不錯,甚至還稱得上是個美女,但卻覺得她這樣的女人隻適合用來發泄一下體內過剩的精力而已,拿來做自己老婆的話,內心裏實在是老大的不樂意也老大的不放心。


    但一個女子當麵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假若徑直迴絕的話,可也又不是他的性格,思來想去,一時間真的是令他好生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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