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陽心想,如果蕭麽撒對小郡主來說是個如意郎君,她自己心甘情願地要嫁他,我的心中雖然會很痛,但也隻能抱著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傷心與遺憾,深深地祝福於她,並把對她的恩情與愛戀,深深地埋藏於心底。


    可是,小郡主的態度很明確,她曾經說過“寧死也不嫁他”的話,那對他張夢陽來說,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想到了昨夜剛剛迴到青塚寨的那一幕,她令自己跪到地上審問自己的情形。她審問起自己來雖然聲色俱厲,她手中的軟鞭打在自己的身上雖然毫不留情,但當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出了胸中的惡氣之後,所表現出的那難得的溫柔,卻是讓他如飲下了甘露一般,一迴憶起來便香甜盈胸。


    她在為自己的鞭傷擦藥時,那柔聲細語,吐氣如蘭,使他渾然忘記了她乃是一個行事幹爽利落、英武豪氣的契丹女子,仿佛在他身邊的,實是一個心思細膩、軟語溫存的漢家女子一般。


    又想到當時情不自禁地把她摟在懷裏,不由分說地吻在她的唇上,她在自己懷中的那份掙紮與推打,以及在那掙紮與推打之時,那種瞬間布滿全身的電流般的異樣感覺,張夢陽的一顆心,真的是比掉到了蜜罐裏還甜。


    隻是那一吻持續的時間太過短暫,被老九蕭麽撒的突然到來給打斷了,使得他尚在柔情滿懷、意猶未盡之時,就倉惶地躲入了小郡主的衣箱裏,使得他於慌亂之間未能盡情,猶如吃飯隻吃得了個半飽,便被人把飯碗給強行奪去了一般,半半拉拉地分外敗興。


    他突然好想再次把小郡主擁入懷中,用自己這粗糙的嘴巴,再次迫在她那柔軟的櫻唇之上,來一次長久地、不受幹擾地深沉的吻。


    ……


    忽然,一根手指伸過來在他的背上捅了捅。他心知必是月理朵無疑,所以也並沒像上次的那般驚慌,他伸出手臂去把她攬了過來,把嘴巴湊過去在她臉上香了個吻。


    月理朵把他的頭臉推開,輕聲問道:“我說找不見你呢,原來跑來這裏偷聽來了。這迴又聽到什麽了?”


    張夢陽答:“什麽也沒聽到。”便又鼻息粗重地將嘴巴伸過去,捉住了她的櫻唇深吻起來。


    這時候,他隻把跟前的月理朵當做了小郡主,把一腔的愛慕與渴求全都釋放了出來,一股腦地拿出來獻了給她。


    月理朵扭著頭推拒躲閃著,卻總也躲不過他那張嘴巴的糾纏,最後隻好繳械投降,停止了躲閃,由著他那張貪得無厭的嘴巴盡情地吸吮。


    終於,發覺他漸漸地親吻得夠了,月理朵便即順勢推開了他,說道:“她們用膳去了,我得過去看看,看娘娘有什麽吩咐沒有。”


    張夢陽“嗯”了一聲,便跟著她沿著地道返迴了她的那間小屋。他們剛才喝茶用的那張小桌案上,現正擺著幾碟小菜和一壺酒,月理朵對他說:


    “剛才吃茶之時用了些點心,知你或許不餓,因此也沒多準備酒菜,這些你先慢慢地自用著吧,待會兒我再過來。”


    說罷,月理朵跨出門檻,轉過身來將門掩上,又拿鎖鎖了,這才離去。


    張夢陽見他把門鎖上了,便低頭看了看月理朵給他準備在桌上的菜蔬案酒,雖不如何豐盛,但他卻知道在這西北苦寒之地,多產牛羊以及野味之類的肉食,菜蔬果品則極為稀缺,何況還是在這四方紛擾,兵荒馬亂的年月,商旅難通,時鮮菜蔬在這種地方尤不易備辦。


    他記得很是清楚,從燕京一路西來,自打過了紫荊嶺口、蔚州,農耕田地多已荒蕪,本與草原牧民的牧場犬牙交錯的耕地,多已成為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場。


    從那往西一路走來,打尖所住的客棧,所能供應的蔬果愈漸稀缺,及過了弘州與長青之後,時鮮蔬果則更成了民間百姓難以企望的奢侈品。


    而今,在這小小的香草穀,在這天祚帝避難偷安的偏僻所在,月理朵以一個侍女之微,竟然能隨隨便便地置辦起一桌像樣的蔬果案酒,可見大遼皇室雖然落魄,但到底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物資再如何稀缺,苦的也隻是那些底層士卒與尋常百姓而已,皇帝後妃,王公貴戚們的奢侈生活雖很受減損,但相對來說,仍還算得較為充裕的。


    他想起了語文課堂上曾經學過的元代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前邊的句子都記不得了,隻記得末兩句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隻覺得這兩句話,實在是寫盡了古往今來底層百姓的悲哀愁苦,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人物,則正與之相反,不管是興還是亡,哪裏能體會的到真正的愁苦滋味?


    ……


    小郡主來找她的淑妃姨娘,本是奔著兩個事情,一個是想要淑妃幹預解除父王和天祚帝對他的婚姻逼迫,再一個是想要把張夢陽改名換姓,安插到禦營親軍之中,暫時避一避外麵風頭。


    可從結果看,兩件事情都辦理得不盡如人意。想要指望她的淑妃姨娘給她撐腰,毀去蕭得裏底家聯合她父王與皇帝逼迫而來的婚事,看來是沒得指望了。


    淑妃姨娘雖然答應把張夢陽留在這裏,可看她的言談話語和眉目神情,眼見得她對張夢陽殊無好感,甚至明顯表現出了厭惡,將那個小子交托給她,實不知是福是禍。


    當她帶著梅裏、月裏從香草穀中走出來之時,已是下午申正時分,月理朵把她們送到了石墓形狀的出口外麵,小郡主沒情沒趣地歎了口氣,從一旁的小黃門手中接過了馬韁繩,月理朵把馬踏搬了過來,扶著她騎在了追雲駒上。


    月理朵安慰她道:“郡主莫要苦惱,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再探探娘娘的口風,旁敲側擊地替你說些有利的話,看看娘娘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梅裏也說:“依我看呀,娘娘那麽說,隻不過想讓你做好最壞的打算,在皇上麵前,她肯定還是會為你爭取的。”


    月理朵笑了笑說:“還是梅裏這小妮子說到點子上了。這婚姻大事,可比不得郡主為了其他小事來求她。言談話語之中,她豈能不慎之又慎?”


    小郡主冷哼了一聲,道:“什麽慎不慎的,我才管不了那麽多。真把我逼得急眼了,大不了躲得他們遠遠的,給他們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她與梅裏、月裏自幼一起長大,她們兩個對她而言,雖名為侍女,實則如無話不談的親姐妹一般,月理朵也已經伺候了蕭淑妃許多年,與蕭淑妃最是體己相知,和小郡主也早就混得熟了,因此在她們幾個跟前,小郡主想到什麽說什麽,從來都毫不遮掩。


    剛出來之時,幾個小丫頭見她黛眉緊蹙,神色甚是不愉,便問她是怎麽迴事兒,小郡主心中不爽,就把心中的煩惱對著她們吐露了一通,所以都各自拿話兒來勸慰她。


    但當聽她說到“大不了躲得他們遠遠的,給他們來個眼不見心不煩”的話時,也不以為意,隻當是她一時氣悶說的賭氣之言,哪裏想得到此刻她的心中,早已經做好了遠走高飛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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