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陽本來就傷好得快,被郭藥師踢在太陽穴上,隻是猛然為外力撞擊,一時昏厥所致,且與郭藥師盤肢較力,消耗氣力也是甚多,故而睡的時間較往日長了些,再者昏睡之間又被灌下幾副禦醫開的湯藥,所謂的傷勢其實已無大礙。


    和蕭迪保等人說了會兒話,困倦之態業已全消,再被暖兒喂了一碗參湯下肚,登時便覺得神清氣爽,渾身上下似有揮灑不完的力量。


    張夢陽要從床上下來,蕭迪保等人問他:“不妨事麽?”張夢陽答道:“哥哥們放心,我現在覺得身上爽利得很呢,在床上躺得難受,想要起來到外邊走一走,坐一坐。”


    幾個人來到了中庭角落裏的涼亭上,暖兒安排仆人端來了酒菜擺上,幾個人坐在那裏邊吃邊談。晴兒專給張夢陽煲的雞湯,加熱之後也端了上來,張夢陽嚐了一口之後讚不絕口,直誇大嫂好手藝。


    張夢陽問道:“那天我昏過去之後的情形如何?那郭藥師現在被關押在哪裏?”


    蕭迪保說:“你昏過去之後,那郭藥師可能也知道驚了太後禦駕罪不可赦,便趴在地上哭得涕淚橫流,將自己所立過的功勞表白了一通,說他平白無故地被你欺辱,定要太後將你嚴懲不貸。


    可太後哪裏會信他的,就命人把他帶到法源寺裏軟禁,由軍法司根據他所犯的罪過來量刑。太後著析津府派人看管那廝,沒想到那廝的手下假扮成我府裏的人,前去法源寺裏提人,說是我奉了太後旨意要連夜提審他。


    那析津府的看守士卒粗粗地勘驗了印信,也不辨真假,竟把郭藥師牽出來,由那些人給帶著去了。你說可氣人不氣人。我把那析津府尹臭罵了一頓,又在太後跟前告了他一狀,想要太後給他個革職留用的處分。


    不想咱太後法外開恩,說郭藥師雖說衝動魯莽,可既無犯駕之實,也不好定他什麽大罪,去就由他去了吧。”


    張夢陽急道:“這郭藥師與童貫暗裏溝通,要以易州、涿州兩地投降童貫,且要趁咱們不備奇襲燕京,給童貫獻上一個大大的投名狀呢。既被他逃去,禍亂隻怕眼看就要到了。”


    蕭迪保安慰他道:“兄弟莫急,你與那廝在便殿纏鬥的之時,不是說他通敵賣國麽?太後倒是記得你這句話呢,因此被他逃脫之後,立馬命我大哥蕭幹與耶律大石做好了應變的準備,隻要他敢來,必定讓他討不了好去。”


    張夢陽放下心來,說道:“太後真乃女中豪傑,我們這些須眉男子,十個也抵不過她一個,燕京城裏有太後在,那便是有如磐石之安,咱大遼的軍民百姓也就都有了倚靠。”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閑話,話題也被蕭迪保牽扯著,慢慢地轉移到女人身上來。迭裏哥也與蕭迪保一樣,一聊起女人來渾身精神,兩個人又聊了個不亦樂乎。


    趙得勝心中隻有晴兒一個,對他們所說的勳卿命婦煙花女子等等盡皆不感興趣,也去不插口,隻和張夢陽說些圍剿水泊梁山與平定江南方臘的趣事,不知不覺間便酒到杯幹,到日暮時分,都已喝了個七八分醉意了。


    到了次日,便有消息傳來,郭藥師駐在易州、涿州的士卒已然換上了宋軍旗號,暫劃歸郭藥師統轄的九奚與兀魯隻部落的人馬,已在蕭餘慶的帶領下與郭藥師部脫離,在蕭幹的安排下,撤退到良鄉與宛平一帶布防。


    童貫統率十五萬大軍北伐,欲要收迴燕雲故土,幾個月下來,被蕭幹與郭藥師打得落花流水,寸土未複,反倒被金人得到借口搶占先機,出兵一舉攻下了雲州大同府與所屬州郡。


    童貫師久無功,又在天開寺被方天和賊寇一通羞辱,再次強行用兵隻怕重蹈覆轍,正苦於無法向朝廷交代,怎想得到天上竟會掉下餡餅來,郭藥師自以為受了蕭太後與朝臣們的排擠,派人向他表達歸順大宋朝廷的意願。


    童貫聞訊之後喜出望外,對郭藥師的投誠如獲至寶,在白溝河南岸大宋一側的雄州官廨內,接見了扮作商旅自易州趕來的郭藥師,對郭藥師許諾,在道君皇帝麵前保奏他為河北招討使,假如能協助大軍攻克燕京,更將加其爵封為曲陽侯。


    郭藥師對童貫的許諾甚為滿意,誓言將一生追隨童太師,追隨大宋,竭盡全力幫助童貫的北伐大軍拿下燕京。


    臨別,童貫贈與郭藥師兩大盒金燦燦的元寶並十幾件上等玉器,這意外的收獲越發令郭藥師鐵了心反水。但想到蕭太後那令人饞涎欲滴的絕世美豔,他便又有所猶豫。


    思來想去,他決定立即進京朝見蕭太後,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嚐試一下她對自己的態度,如果她對待自己還能稍存善意,肯將自己當做親信看待的話,那麽對童貫的許諾,也就把它當做是屁話了。


    那兩大盒元寶和十幾件玉器雖說貴重,在他心目中,又怎能與風華絕代、美豔難描的蕭太後相提並論?如果蕭太後對待自己的態度能有所改變,那不僅得自童貫處的黃金玉器都可呈獻給她,還可趁童貫信任自己、對自己毫無防範的機會,再次奇襲重創他一次,拿下白溝河南岸大宋境內的十幾個州縣送給她。


    不曾想他這熱臉蛋子到底還是貼到了人家的冷屁股上,自尊心大受傷害不說,還被那個叫什麽張夢陽的小毛孩兒糾纏住好一頓折辱,末了還被軟禁到了法源寺裏。如果不是親兵果斷相救,能否順利逃脫牢籠都還是未知之數。


    逃出了法源寺,又用同樣的方法賺開了城門,連夜奔逃迴易州去了。一到了易州,立刻召集易、涿兩州眾將,宣布歸順大宋,兩州盡都換上了大宋旗號,奉大宋正朔,接受大宋的封賜。並與眾將集議如何拿下燕京之法。


    前幾日,蕭太後得了居庸關守備張覺的奏報,說金兵已拿下了西京道大部州郡,其大隊已在關外的懷來集結,且據可靠消息,金人的皇帝也已經到達了懷來,已看出了明顯的奪關意向。


    居庸關乃是燕京城的西北主要門戶,一旦有失,金兵可在一日之內席卷至燕京城下,真到了那個時候,燕京城將岌岌可危,十有八九難保,因此蕭太後與重臣決定自南線抽調兩萬勁兵協防居庸關。


    但這一來,南線用於對宋兵的防禦,就明顯地薄弱了起來。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這節骨眼上,郭藥師前天晚上在宮中一鬧,又在事後被軟禁的情形之下僥幸脫身遠引,這樣他與朝廷的分離敵對已然形成。難以預料的,隻是他起兵對燕京發難的時間而已。


    而今,郭藥師已經公然反水到大宋一邊去了,在易、涿兩州的契丹人以及忠於大遼的漢人被驅的驅,殺的殺,此兩州已然落到了大宋的手上,非複是大遼的疆土。


    蕭太後緊急與左企弓等閣臣籌思應對之策,日暮時分,剛剛理出了個大概的頭緒,正要散去各自準備,忽聽殿外有人銳聲報道:“啟稟太後,城外有大事發生。”


    蕭太後麵容一凜,站起身來問道:“出了什麽事?”


    一名侍衛跑進來稟報說:“剛剛守城的士卒來報說,郭藥師張扯著宋人旗號,已經攻到城下了。城防馬步軍都指揮使蕭迪保大人已命所有城門緊閉,三軍俱都登埤守禦。郭藥師已在丹鳳門處開始攻城,蕭迪保大人正指揮守軍與之展開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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