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邊境,格裏爾大峽穀內。


    阿列特在飛船不算舒適的座椅上熟睡,他實在是精神緊繃得太久了,縱使他經過了海軍特戰的訓練和基因強化,但長時間不休息地進行活動也會讓他的精力消耗一空,處於逃亡途中的他們也沒有機會和時間去弄一些高級脫敏劑來疏解精神上的疲勞,即使現在說是熟睡,但實際上如果有什麽比較大的風吹草動,他還是會立即醒來。


    逃亡途中的睡眠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習慣,這會致使人的反應力和警惕性下降,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風險,但這是他為數不多能夠休息的時間段了。


    他們的飛船在脫離貨艦後並未遭到任何意外阻攔,而是順利地來到了帝國和聖城的邊境地帶,隔著這條大峽穀區域,對麵就是東正教徒星際時代的勢力核心聖城翡冷翠,他們在一個小時前一頭紮進了無邊無際、茫茫渺渺的氣狀塵埃雲中,嚴格來說,這其實不算氣體,由極其細密的粉塵組成的集合應該算煙才對,但宇宙中它們展現出來的流動性和其它物理性質更像氣體,所以都以氣體塵埃雲來命名。


    在無邊無際的氣體塵埃雲中,以電磁波為代表的大量探測手段都會變得沒什麽太大用處,特別是致密程度極高的格裏爾大峽穀區域,這些塵埃雲會如水流被劈開般自動避讓飛船,但卻會極大程度妨礙波和粒子束的傳播,所以他們的旅程中最安全的一段路大概就是這段了。


    但是現在,阿列特的睡眠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平靜。


    阿列特瞪大著眼睛,不知什麽時候,他忽然心有所感,從黑暗無邊的睡夢中醒來,駕駛艙外是如幻夢般絢麗、色彩斑斕的流動塵埃團,他還未來得及觀察航道信息,便在窗外看到了一個身影,一個漆黑如墨,看不見臉,彷佛麵部被無盡黑暗籠罩的身影。


    不知為何,阿列特認出這個人來了,身影穿著黑袍,腳底踩著金屬靴子,就那麽矗立在窗外,矗立在完全不可能讓人類憑空生存的宇宙空間之中,這個身影身上的那股熟悉感讓阿列特一時間都有些失神。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沒有給他細細思考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的時間,那個身影就那麽穿過了厚重的駕駛艙視窗,出現在了飛船內部,靜靜地站在阿列特的麵前。這時,阿列特才猛然發現,藝術家已經失去了蹤影。


    阿列特就這麽沉默著,他明白自己似乎又是進入到了某種幻境之中,這是他的理智在短時間給出的判斷,而這種判斷被他認為是沒問題的。


    他警惕的看著那個身影,這個身影曾經出現在了他的一次夢中,那是一片幹裂枯槁的大地,大地上為數不多的樹木都已經隻剩下了幹癟的軀幹,而男人就站在一座低矮的山峰上,背對著他,俯瞰著那片大地。


    他還記得那裏的天空掛著的太陽很詭異,像是有一場永不褪去的日環食淩駕於那裏,黑色的太陽高懸於天空,隻剩下昏暗的邊緣的一點殘破的光......他為什麽要說殘破?光就是光,隻有亮度的區別,為什麽他會不自覺用殘破這個形容詞去形容一個不存在這種概念的事物?


    最後一點比較深刻的記憶,就是那裏有著一條永不停息的黑色河流,從地平線之外的地方而來,蜿蜒在這破敗的大地上,然後一直綿延到遠方的盡頭,他猜測那就是藝術家口中的死亡之海,因為藝術家說過,死亡之海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海所表達的那個意思,它可以有著無數種表現形式,而海這種形容,隻是第一個提出這個概念的人所創造的意象代稱而已。


    現在這個大概是個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現,他無法判斷到底又是因為什麽,但無論如何,他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不要像個無頭蒼蠅一樣隨意行動。


    黑色身影發出了不明的低語,聲音小到甚至不如一隻嗡嗡亂飛的蚊子,但奇怪的是,阿列特偏偏聽得很清楚,那些低語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裏,就像是他在用眼睛閱讀一篇用詞簡要明略的文章,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裏。


    “太陽將息,死亡降臨,沒有人能逃過審判,你的所思所想早已成為定局。”


    阿列特皺著眉頭,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無需明白,不必明白......我們從來沒有選擇,死亡是力量的源泉,死亡也是力量的代價......你終歸會走向我們,走向命定的結局。”


    “我們會找到你,當你走向它之時......”


    黑色身影說著阿列特難以理解的話語,但這次相比那時,這個身影似乎沒有了那種可怕的眸睨萬物的威嚴感,而是散發著陰冷、恐懼的氣息,用阿列特最直白的感受來講,上次的它如果說是一位至高無上的王者,現在此時的它則更像是一個從深淵中歸來的鬼魂。


    這種幽靈鬼魂的既視感和藝術家是不同的,兩者在深層次上有著本質的區別。藝術家帶給人的更多是惡寒,一種命運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不寒而栗,一種有心作為卻逃不脫算計的無力感。這個黑色身影則是帶給人無盡的絕望,但令人心靈震顫的是,那股絕望之中深藏著的如同一顆不穩定恆星般的怒火,那種一切歸於虛無,如同從深淵中重新爬出的惡鬼般的複仇欲望,低語中的每個字都是平靜的敘述,但阿列特從中聽出了燃盡一切的憤怒。


    “你們要找我?我甚至都不知你或者你們到底是誰?”阿列特謹慎問道。


    這時,眼前的黑色身影驟然消失,就像是一團煙霧被什麽空氣爆炸突然炸散,而身影也在阿列特的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就在阿列特不明所以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股巨力從後背處傳來,後背?他的後背不是應該貼在駕駛座椅上麽?怎麽會有這種拳頭撞擊式的痛感?但那種刺入靈魂深處的劇烈疼痛讓阿列特不得不暫時放棄了思考。


    憑借著本能,阿列特無法再保持一動不動的鎮靜,而是一個前撲,徑直衝向了駕駛台,利用這個前撲的過程調轉了身體的方向,當他迴頭看去,這才發現前一秒自己還端坐的駕駛座位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了一片幹淨的空地,彷佛那裏根本就沒出現過任何物體一般,但阿列特確信,他絕對沒有出現記憶混亂,他剛才絕對是坐在了什麽東西上。


    駕駛窗外漂蕩過絢爛的塵埃,遙遠恆星的光芒穿梭過重重疊疊的介質阻隔照的駕駛艙愈發明亮,而在這艘飛船裏,那普照萬物的生命光芒似乎被什麽東西阻擋了,船艙內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麵紗,阻擋著陽光對它的探尋。


    阿列特盯著那深邃的黑暗,心髒不住地狂跳,他不知道那裏麵藏著什麽東西,不管是怪物也好,惡鬼也罷,那裏麵的東西隔著空間就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壓迫感,彷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唿吸隻能在無盡的恐慌中不斷地掙紮。


    黑暗的幕布翻滾攪動了起來,無規則的翻湧根本不像是被風吹起窗簾的模樣,更像是有著一團不知是什麽樣的畸形怪物在幕布後狂亂地扭動著身體,那種癲狂,那種既視感,甚至不需要去親眼看就已經能感受到那怪物的扭曲形狀,惡心的反胃感不由自主地從胃底開始上湧,阿列特隻感覺身體沒有一處不處於麻木痙攣之中。


    霧狀黑暗中出現了一雙眼睛,那是一雙看不見任何感情的眼睛,比瞳孔失去焦距的人還要詭異,這雙眼睛明明沒有任何情緒色彩,像是從某個屍體上摳下來的眼珠子似的,可直視它的生物都會不約而同地感受到那種代表著饑渴的強烈惡意,純粹的惡意,純粹的饑渴,像是看到了一盤山珍海味的豪華大餐,腹中空空如也的人便要化作惡魔,要將其一口吞下。


    黑暗中的怪物很快就忍不住了饑渴,以極其誇張的速度衝向了靠在駕駛操作台上的阿列特,張開巨大的口器,就要撕咬阿列特的頭顱,在那咧到耳根的口器裏,尖牙滴落著墨色的油狀物,陰冷的惡臭從口中吹到了阿列特的臉上,阿列特在緊急關頭架起了手臂擋住了怪物的下顎,讓那口器被阻擋在了離他十幾厘米的地方,但這起的作用並不大,怪物的力量超越了阿列特的想象,他隻覺得自己的雙臂似乎扛著一架帝國重型運載登陸艇,那種巨大的衝擊力通過他的手臂傳遞到全身,渾身骨骼肌肉發出刺耳的爆鳴聲,搖搖欲墜。


    如果他不做些什麽,毫無疑問,怪物將會撕碎他吃掉他,所以他必須想辦法,既然找不到脫離這詭異場景的辦法,那就隻能宰了眼前這個怪物。


    “吼!——”絕境之下,阿列特的喉嚨裏發出身體不堪重負地吼叫,在這山一般的壓力下,他拚盡全力將怪物向後推了一瞬間,在這不到一秒的空檔期,他雙手下探,狠狠地拔出了操作台下方安全匣內被鎖住的防身武器,一把大口徑的手槍,單手扣住扳機,一隻手狠狠砸向怪物的側臉,手中槍口頂著怪物的上方脖頸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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