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特緊張地盯著那些變動的虛幻粒子,比起身處空間風暴內部的艦隊,他更加清楚這場離奇的風暴到底是哪裏來的。在各種探測設備的輔助下,一場巨大的災難被呈現在總指揮部裏,原本產生瑰麗熒海的核心現在成了網狀,一道道射流向四麵八方噴射,就像是閃電自雲層劈下卻被陡然凍住,形成了一條通天之柱。難以想象這是什麽樣的造物主會鑄造的末日景象,如果他們所處的這顆行星在那個星係旁,星球將會被激流暴力地摧毀,先是地表被高溫點燃,所有事物都被死亡,接下來是地核碎裂成為碎片,物質之間自億萬年來首次分離,成為最原始的塵埃。這是恆星和另一顆恆星的死亡舞蹈,他們在音樂中途進入舞廳,沒能察覺到即將融為一體的一對“戀人”。


    他指節不斷起落,這是一種深刻的焦慮情緒在身體上的體現,重巡艦隊聯係不上,那些遠遠輔助探測的儀器還能工作,超空間中繼器卻被摧毀了許多,如果不是確認艦隊的主結構完好,他現在已經開始擬定停止行動的命令了。他不自覺地想起了曾經一個議員朋友,犯了職務上的重罪,被裁決送入暗影星區的三級戒備監獄,他全程陪同了押送。到達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之後,朋友被移進了電梯井,他親手關上了機械磁柵。兩個世界就這樣分離了,他隻能看見朋友的背影,那處深不見底的電梯井直通地幔深處,就像是一個黑洞洞的口器,吃掉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後來埃克特就再也沒見到過那位朋友了,期間他去探望過幾次,每次都隻能隔著垂直上千米的距離,在全程錄音的環境下聊上幾分鍾,他很難過,既為朋友,也為自己。朋友大概也是不耐煩這樣喪氣的他,說你一個海軍艦長堂堂帝國軍人怎麽天天跟個小姑娘一樣?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要學會接受它的一切,如果因為這一點理想和現實的參差就頹廢不如早點從這裏滾蛋。埃克特隻是失笑迴應說自己沒有頹廢的意思,隻是為你不值,為帝國奉獻了全部青春,最後卻落得個鋃鐺入獄,最後不知什麽時候就死了。朋友放肆笑了兩聲,說這就是事物發展的道路,如果我的死比我活著更有意義,那就死去吧......終有一天你也會理解我成為我超越我。


    每個人都在害怕著現實的挫折,他還是做不到勇敢麵對。


    斷掉的通訊信道突然有單向信號接入。


    靛藍色的模糊光暈一層層地消失在艦橋外,劇烈的抖動慢慢停下,失重感充滿了所有人的四肢。科爾努力地抓住固定座位扶手,四肢僵硬,半個身體漂浮著。便攜設備和器件散落四處,重型巡洋艦成功地脫出了曲速航行。


    所有引擎都熄滅了,艦橋裏地燈光靠著應急蓄電池堅持著工作,灰暗布滿了每一個角落。工程師指揮麵前的屏幕清一色的紅光閃爍,映照著艙外不時飛過的黑色影子,幾個指揮人員都迷失在模糊清醒的界限上,緊急曲速航行後,割裂的時空感對人腦有著不可逆的傷害。上百艘戰艦像太空垃圾一樣懸浮,四周飄滿了斷裂的碎塊和物資。像是一個剛剛死裏逃生的草原馬群,他們從天災中逃出生天,現在將要麵對未知叢林中潛伏的獵手。


    科爾艱難地打開了應急電力儲備供能,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恢複和總部的通信。中繼器被摧毀了一些,總部不知道他們躍進的空間坐標,所以隻能由他們主動恢複。


    悠悠轉醒的後勤指揮拍了拍劇痛的腦袋,遊迴座位快速檢查起艦船各項儲備:“高能粒子倉庫出現破口,所有武庫都可以正常工作,幸好我們還有備用容器。”


    “先去給他們注射c型河豚素穩定神經信號。”科爾喘著粗氣,沒有進入深海壓載艙直接體驗了完整的時空撕裂感,身為戰鬥人員身體素質更強的他,比起幾個昏迷的技術員來說也好不了多少。


    “總部!這裏是重型巡洋艦隊!我們遭遇了不明宇宙災害!重複......”科爾唿叫。


    “你們遭遇了二次超新星爆炸,另一顆紅巨星被超巨星的爆發遮擋,在盲區撞擊了正在爆發的超巨星。”通訊信道裏埃克特的聲音響起,“帝國氣象監測的大部分平台都失聯了,我們調取了兩光年外的監視器數據,觀測到了這場超級天災。匯報你們的坐標和設備狀態。”


    “我們現在陶爾星係,空間坐標7b、第四軌道外。設備多數完好,高能粒子容器破損,引擎無法工作。”科爾說。


    “帝國製式巡洋艦配有備用模塊,喚醒工程小組去檢查,隻要外層結構沒有解體那些備用件足夠你們重啟所用引擎。”


    “提爾,開始評估艦隊狀態,恢複艦隊通訊網絡。”科爾說,“見鬼,我們是進入了小行星帶麽,怎麽掃描器顯示周圍全是碰撞目標?”


    “那不是小行星帶,那是艦船斷掉之後崩碎的船體。”領航員聲音顫抖著,難以置信地望著艦橋窗外。


    領航員打開了深空探照燈,在白色光暈照亮的視野中,一連串形狀不規則大小各異的殘骸浮動著,偶爾撞擊在一起朝反方向漂去。黝黑的合金表麵有著明顯的燒蝕痕跡,不過還是勉強能看出這些殘骸來自於同型號的船隻,這些殘骸由標準8級別合金鑄造,一體成型鍛壓,但還是斷裂在了那場大爆炸之中。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汗毛倒豎,心裏一陣後怕甚至來不及悲傷,差點他們也成為了這些殘骸中的一員,從客觀條件來看,他們這艘旗艦在結構強度上和其它船沒有區別。


    “清點艦隊存活數量!我需要知道我們還剩多少船可以用,損失了多少。”科爾咬著牙關吸氣,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們的處境雪上加霜,“埃克特長官!艦隊出現減員,我們需要應急方案。”


    “檢查你們的曲率發生器,為了確保這次行動的安全性,我們要求帝國工業特地為巡洋艦加裝了大型曲率發生裝置。”埃克特說,“曲率裝置耗能很少,你們隻要能恢複一台反物質主引擎,它的功率輸出就可以啟動曲速航行。”


    “發生器核心過熱,磁場約束環熔毀了!那場風暴撕裂了環壁材料,斷裂口位置的物質已經分解了,就算有備用件也沒法修理。”工程師指揮苦笑。


    “進入防禦姿態,保持信道暢通,總部需要時間製定方案。”艦橋裏響起埃克特毫無波瀾的聲音。


    埃克特強行壓製住了心中的焦躁以免影響正處於困境的艦隊。


    緩衝地帶常年都是最不穩定的星區,數百年前或者數十年前,宇宙間各國各勢力劃分邊界也有這方麵的考慮,畢竟隻有穩定的環境健康的恆星才適合人類發展。可那裏也絕對不是宇宙中最惡劣的混沌地區,時不時就有高頻次的超級災害發生,它本該對戰艦造不成傷害。


    難道是自己所知的那個意外?不,埃克特搖頭,首先否定了這個一瞬間在腦海裏彈出來的判斷,並在心中給出了理由。這一定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意外,他凝視著雲台上那些顯現出來被自動歸類的圖像。帝國海軍的高級軍官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升任的,進修履曆和成績評價相當程度上是一個重要參考指標,這意味著像他這樣職級的軍人,必然對大多數宇宙常識熟知,所以他直接否定了這是一場預謀好的埋伏。超新星爆炸通過超級網絡的大量計算、觀測可以一定程度上預測,但對於任何人來說,絕對無法策劃出一場二次爆發的超級災害,因為這相當於可以隨意地操縱巨星級別的力量,帝國的引星器做不到,科技水平更低的其它勢力更加不可能。如果有這樣的力量,任何戰爭都沒有意義了,帝國隻需等著被擁有這份力量的人或者勢力統治即可,因為那意味著創造一切。


    圖像上的景象浩大、宏偉,展示著宇宙伊始的混沌、暴戾。如夢似幻,讓人心生敬畏之意,又感歎於人類生命的脆弱和渺小,彷佛世界就這樣在不斷地毀滅中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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