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鵜鶘a300”撕裂了雲層,在暴雨中發出沉重的低吼,引擎噴口射出的焰流驅散了大片的雨霧。


    海軍的正牌運輸機可並不是執法隊那樣的簡陋產品,這些超重型運輸機專為海軍的陸戰隊量身打造。每架運輸機都有著至少三種驅動引擎,它能悄無聲息的穿越雲海,也能咆哮著砸向戰場的第一線,為戰線輸送源源不斷的補給與士兵,與它比起來,即使是帝國最大的空降倉也顯得無比小巧,設計這個大家夥的工程師賦予了它形象的名字——“鵜鶘”。


    這架運輸機則與大部分的有所不同,區別不僅是在顏色上,常規的海軍運輸機塗裝為黑色,而這架則是罕見的低可視度銀灰色,最關鍵的是,這架運輸機的規格不太對勁。尋常的鵜鶘是十二個噴口,而這架是十六個,多出來的四個全部加裝在尾部位置,從多餘噴口的形狀來看,這架運輸機貌似還能進行曲速飛行?更加奇怪的是,這架運輸機的底部更加的複雜,比起常規的“鵜鶘”,它的腹部怪狀顯然全部是多出來的各式武備。這倒是符合海軍的一貫風格,畢竟為高級長官的座駕進行防禦性的魔改是那些機械師打發時間的重要途徑。


    那些機械師曾在麵對軍部的質詢時還錚錚有詞:“我們是為了我們長官的安全,我們長官都沒說話你算老幾?”自此之後,軍部下令嚴查,但風頭一鬆這群人便又開始了,各支部隊的長官們也不好說什麽,漸漸的也就有了這股風氣。


    沃克坐在運輸機的副座上,看著窗外的水汽不斷地從身邊掠過,一些撞在玻璃上的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水跡。他們現在要去諾德琳駐軍基地,盡管據他所知,這個駐軍基地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一片荒原,但那裏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們這支海軍艦隊往後長時間的綜合駐紮地點。


    沃克的信息板上有著許多關於這顆星球的資料,這是軍部在他出發之後發給他的,從這些資料視頻和照片上來看,這個星球算是一個礦業星球,在他們來之前這裏幾乎遍地都是礦場。地質天文方麵的資料顯示,這顆星球還有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它是潮汐鎖定的一顆星球,整個星球分為兩半,一半籠罩在黑夜中,一半暴露在陽光下,並且如果沒有特殊的因素影響的話,它會永遠保持這種狀態直到恆星滅亡。


    也許是想起了什麽,沃克把軍隊的操作係統從信息板上調了出來,一個機械的女聲從其中傳了出來:“沃克指揮官你好,全天候戰略戰術係統開始為你服務。”


    “幫我查查工程艦隊到哪裏了。”沃克漫不經心的問。


    “工程艦隊在四十九艦隊出發後便緊急調撥資源,現已行進到了端點星係外。工程艦隊將會在明天開始進行地表作業,預計施工時間需要一個月,考慮到諾德琳星球的暗麵極端暴雨天氣,施工進度可能會被延誤,最遲完工會在兩個月後。”提爾給出了它所掌握的資料。


    “為什麽會延遲那麽久?”沃克的眉頭皺起。


    “諾德琳星球由於常年的礦業開發,導致該星球的大氣沉降效應極為顯著,加上晝麵的水分由於陽光常年直射而大量蒸發,所以諾德琳的大氣水循環效應十分的顯著。液態水在晝麵大量蒸發,隨著溫度梯度匯聚在暗麵,由於暗麵的溫度較低,所以大量的水蒸氣在那裏變成雨水,落到地麵的雨水最終通過河流重新迴到晝麵,這就是諾德琳暗麵常年不間斷暴雨的原因。”


    “嗬嗬......”沃克冷笑,“看來真是給我們找了一個好地方啊。”


    穿過最後一層雲層,運輸機來到了真正暴雨洶湧的區域,一個又一個的巨型射燈出現在運輸機的下方,這些巨型射燈像一隻隻巨大的眼睛一樣凝視著雷雲密布的天空,也隻有它們才能穿透這如同狂潮一般的暴雨。


    那是四十九艦隊的地麵駐紮基地,他們今後很長時間要待的地方,也是沃克要去的目的地。


    從星門軌道飛抵這裏他們花了一小時,其中從出發到諾德琳的同步軌道隻用了十多分鍾,剩餘的時間都用在了進入與飛向目標上了。這架“鵜鶘a300”雖然是艦隊機械師魔改的產物,但想要做到萬能自然還是不太可能,在同步軌道以內花了這麽久時間,主要還是因為這架運輸機並不算那麽好的低速與複雜惡劣天氣性能,機械師們設計時可從來沒想過長官會拿這架寶貝往巨量的雷雲中橫衝直撞,曲速的設計也好,銀灰與武備的設計也罷,初衷都是為了解決長官的一些政治事務問題。這次也一樣,領航員與機械師們也都以為沃克將軍是要去與艦隊統禦的代表商討事宜,所以默認將這架氣派速度又快的東西給推了出來。


    機械師們這樣想也無可厚非,從自己的艦隊裏出去的長官如果座駕不夠牛逼而被看不起,他們這些人也是臉上無光,隻不過不知道他們後來看到這架寶貝身上那一道道破損的塗料層痕跡會怎麽想。


    沃克看著地麵上那一盞盞射燈,忽然想到了端點星域的總督戴安娜,那個在這裏一手遮天的女人。沃克是不喜歡這樣的人的,他雖然有時候會與一些人交換資源,也經常與人周旋,但他從來都問心無愧的認為自己身為軍人是純粹的,所以他天生對於這種手握大權的“割據勢力”極其的反感。但說起戴安娜克林特,雖然他不喜歡一個皇子掌握如此大的權力,但他的客觀認知卻讓他無法否認這個女人的優秀。在二十年前,那時他作為少將參加皇室成員的加冕,而戴安娜就是一個十歲多才從帝國中等學院畢業的小姑娘而已,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他從少將晉升為了中將,而那個小姑娘已經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帝國的任何人見了都要恭敬的稱其尊名,細細想來,沃克有時覺得自己活得挺失敗。


    “沃羅涅夫,這裏就是咱們今後待的地方了,有啥想說的沒?”沃克看著窗外。


    “沒有,長官。”待在旁邊副駕的副官停下了手中忙碌的工作。


    “我記得你結婚了吧?就沒點老婆孩子家庭的念想?”


    “軍人不應該想這些,這是我的責任,長官。”


    “真是讓人羞愧啊!”沃克抽出一根特供香煙,雖說是香煙但其實是做成香煙模樣的脫敏劑,“你到我身邊十四年了吧?算上今年你就服役滿三十年了,軍部也會審查你的退伍公函了。有些個人快要退伍的時候是越來越麵目可憎,像你這樣馬上要退伍的軍士還能時刻記住自己是個軍人遵守軍人的自我約束真是難得啊。”


    “長官,我會向軍部提交延遲退役申請,新來的人可能短時間接手不了這些工作。”


    “是啊......要是你離開了來個新兵蛋子,那可真是一場災難。諾德琳基地還有一堆爛攤子等著收拾。”沃克無奈的歎了口氣。


    作為沃羅涅夫的上司,他知道這個副官的腦袋裏在想什麽,所以他沒有說出一些拒絕的話來,隻是默認了沃羅涅夫的解釋。從登上運輸機以來這位副官就表現得很沉默,沃克也不會去安慰他,沃羅涅夫有家人孩子難道他就沒有了麽?他的妻子已經去世了,他的兒子現在正在滿世界的旅行,與他不同的是,他的兒子或許是物極必反吧,作為一個將軍的孩子的夢想竟然是成為一個攝影家。以前的他還會批評兒子,但現在的他似乎有些平和了。他老了,等到這次出勤迴去他也就要退休了,在軍部發來的意向書上他沒有選擇任何東西,他並不希望以後進學校教書,也不希望去某個單位掛個閑職,他打算退休後去找他的兒子,拿出多年的那一大筆積蓄和孩子一起開一家攝影公司。或許......試著體驗一下孩子的人生也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


    議會將他與副手一齊派出來,多半是看上了他們的性格。這種人事安排就像是古代東方的帝王製衡術,盡管真正的帝王不存在了,但議會學這些東西倒是學的挺快。即便他與戴安娜沒有根本上的矛盾,但由於雙方在某個方向上的立場不一致,所以這個製衡就變成了一個赤裸裸的陽謀。


    不過議會那群人這次可能是要失算了,他們對沃克的所有判斷都是基於他們的長期印象。而沃克如今隻想好好的走完自己最後的這段軍旅生涯,不管是什麽人什麽事,隻要不涉及到一些極其嚴重的原則性問題,他都不會像以往那麽在意。他不會為了議會而去得罪戴安娜,更不會因為所謂的軍事問題而與戴安娜故意作對,而且從法理上來說他隻是一個指揮官而不是統禦,相信沃羅涅夫也是這麽認為的。


    “等退伍後你打算做什麽?”沃克思緒迴到了現實中。


    “退伍後麽?”沃羅涅夫說,“去做個老師,然後考個審計精算師之類的。”


    副官的迴答倒是有些出乎沃克的預料,當個老師之類倒不是什麽驚奇的事,但對於海軍軍士來說,審計類職業就算是非常稀有的選擇了。在帝國的體製下,審計這個職業隻會出現在民間,在政府內部則完全沒有這個職業存活的空間,由於三大人工智能網絡的存在,任何政府內部的財務對於議會都是絕對透明的,審計再怎麽也是人,也有一定的可能受到外界的幹擾,但這三個人工智能是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所以沃羅涅夫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他有可能會去某個企業任職。


    “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那塊料啊,我還以為你打算去科學院進修一下,出來以後也至少能評個高級導師的職稱。”沃克似乎對副官的這個說法很有興趣。


    “長官,這些東西不都是學出來的麽,總不能一輩子隻靠這點服役經曆說事吧。”副官有些無語。


    “一個軍隊裏出來的軍人,你受得了那些企業的職場文化?”


    “長官,您不是曾經說過,咱們軍人既要有鋼鐵一樣的意誌,也要有水一般的智慧嗎,我覺得試一試也是沒問題的。”


    “行吧,這些事我也管不了,總之你還是考慮清楚比較好,那些東西裏麵的一些玩意兒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一句話了事。”沃克也不打算用居高臨下的口吻教育這位下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都是自己要走的,沒有人可以替別人過日子。


    副官算是鬆了一口氣,自己這個長官的威勢還是很足的,那是長久以來一點一點沉澱出來的鐵血氣息,這種壓迫感可不會因為說話語氣和善而消失不見。副官的位置靠著駕駛艙的另一側窗戶,感覺到長官沒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輕輕的合上軍用的信息板,用手背貼在了窗戶玻璃上。從玻璃上傳來的溫度開始變得更有層次感了,溫度在不斷地降低,運輸機的信息同步係統顯示他們的高度在下降,外麵依舊暴雨滂沱,所有的景色都被雨幕覆蓋,像是那些小電影上惹人生厭的馬賽克。不過盡管很模糊,沃羅涅夫還是能看到無數的燈光在閃動,就像是有著許多怪獸在遠處的雨中,正在和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戰鬥。


    沃羅涅夫祖上據說是北方人,這是他從他母親那裏聽來的,他從小也因為這個被周圍的同學們排擠。同學們其實也不是刻意的排擠他,而是每當同學們互相問起來自哪裏時,大多都是新鄉星、歐琛星之類的,自豪一點的會說自己是皇城或者中央城區之類,也有不少外來戶介紹是從瓦爾特聯邦或者龍之國來的雲雲,唯獨那時的小沃羅涅夫堅稱自己來自北方。


    沒有人知道什麽是北方,也沒有人知道北方具體在哪裏,因為這實在聽起來不像是個地名。


    當然,小沃羅涅夫也不知道,他隻知道媽媽每天將這個掛在嘴邊上。


    所有人都認為沃羅涅夫是個瘋子,認為他的智力有些問題,而不管怎樣,在學校裏你或許沒做錯什麽,但你不合群就是原罪,僅此一條便足夠了。所以小沃羅涅夫成為了被排擠的對象,老師無法幫助他什麽,學校的規章製度能懲罰霸淩他的“壞小孩”,老師的嗬斥能堵住其它孩子不善的言辭,但沒有人能抹去所有人或是憐憫、或是譏諷、或是畏懼的眼神,這就是人類身為群居動物的本性。


    每當他受了欺負,他的母親都會安慰他,為他擦拭眼淚,為他做一頓美味的晚餐與糕點,然後在睡前為他講那些動人的故事,想要抹平那些生活的傷痕,讓自家的孩子健康的成長。此刻他看著那些飛揚的雨水以及遠處那些隱隱發出巨大轟鳴的巨獸,他一瞬間彷佛迴到了小時候的小房間的床上,那時剛剛與媽媽分房睡的他躺在提前暖好的被窩裏,在窗外滾滾的雷雨聲中安心的聽著媽媽的睡前故事。


    媽媽講的故事很離奇,與課本上的一些童話故事完全不一樣,每當周圍同學討論這些時,小沃羅涅夫都會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竊聽”,他們的爸爸媽媽講過“白雪公主”,講過“小美人魚”,甚至有時會有東方古事紀裏麵的有趣故事,但他的媽媽從來沒有講過這些。在媽媽的故事裏,他最喜歡也是最常聽的就是關於北方的故事,也就是那個傳說中他們祖先所在的地方的故事。


    據媽媽的故事裏描述,那是一個神奇的國度,曾經生活在那裏的人是很幸福的。那裏的人不分貧富貴賤,每個人都能昂首挺胸的生活在那裏的社會中,那裏的工作時間並不長,不像現在的帝國這樣,但每個人都能獲得足夠的收入來購買自己想要的一些東西。女孩子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著,男人們開心的享受著下班後的娛樂時光,總之,那裏就像是天堂一樣,所有人臉上都掛滿了幸福的笑容。


    沃羅涅夫記得自己那時問過一個問題讓他記憶猶新:“媽媽,那他們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從媽媽的口中得知,那個國家靠著新發明的科技建造了無數的工廠,巨大巍峨的廠房像是一座小型的山脈,廠房裏是數不勝數的機器流水線日夜不停的生產著食物以及生活用品;同時那個國家的人們還在這裏以及外太空建立了無數的巨型礦場,礦場中的礦機都高聳入雲,每一秒都可以生產出數以萬噸計的礦石。


    “可為什麽我們教材上沒有這個國家呢?”


    “該睡覺啦!明天還要上課,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故事在小沃羅涅夫媽媽的關燈聲中戛然而止,為年幼的他留下了一個懸念,盡管這個懸念並沒有太難解答。


    他長大後懂得多了,上過了高等學院也就不再有關於此的疑惑了。他知道了那個被稱作北方的國家是什麽,對於上過係統曆史課的他甚至那都不能稱之為一個國家,那隻能算是一場偉大的人類社會學實驗,盡管它的下場並不好。那個東西在先驅進入星海前曾經出現過,隻不過最終自我崩解。星海時代後,那些古老的遺民秉持著或許是他們父輩的意誌,重新撿起了它,但最終的結局也並不好。在那之後,他對自己曾經的這段時光諱莫如深,畢竟那個堅稱自己來自北方的年幼的他實在是蠢得有些冒鼻涕泡。


    沃羅涅夫很羨慕,羨慕生活在那裏的人們,但即使他再神往,他也沒法去到那裏,因為那是一棟海市蜃樓,當他跨過人性的邊際,就會發現那片虛影消失在空氣中。如今他快要入伍三十年了,作為海軍精銳部門的老兵,頂著十二級軍士的軍銜,如今還是一名中將依仗的親信,任何人做到他這個地步,都可以說擁有了一個成功的人生了。他並不想為了什麽崇高的目標活著,那太累了,但生活永遠不是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這就是那些東方哲學中的所謂“紅塵因果”吧。


    他的收入已經不低了,作為帝國軍士中最高等級的那一檔,他每年的收入是很可觀的,帝國也會給他們提供社會保險等一係列補助型福利。但這些東西的多少也要分情況來看,他的母親每年治療要花錢,他的父親仍天天找他要錢,他的兒子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又不願意去普通企業打工,他的妻子在家裏為此操碎了心,每次他休假迴去都是以淚洗麵,這一切的種種都像是壓在他背上的巨石,讓人喘不過氣來。所以他不得不退伍後去做審計,盡管他知道為這些私人企業做審計意味著什麽,但生活迫使他不得不做。他也想像那些同僚們一樣,退伍了開個小酒館,不時和戰友們聚聚聊聊天、追憶一下往事,晚上關上店門迴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地享受退休時光。但那都是奢侈品,他隻能選擇繼續奔跑,奔跑在見不得光的大雨之中,一如這窗外的暴雨和黑暗。


    或許有一天他的戰友問起他,他隻能露出一臉麻木的笑容說:“我可好了!你們這群人還沒抱上孩子的就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沃羅涅夫啊沃羅涅夫,生活把你摁在地上摩擦,記得收拾好心情繼續微笑麵對吧!”他隻能每日如此的激勵自己。


    在他的內心深處,那個小沃羅涅夫在不斷地哭泣,在不停的敲打著門窗,可當四周的鄰居們都聞訊趕來,他卻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左邊的男人拿著刀戴著皇冠;右邊的女人在和一個男人放蕩的擁吻肢體交纏在一起;不遠處的另一個男人嚴肅的看著他,男人穿著刺金的中山裝,脖子處紋著一條睜眼的五爪龍;人群之中還有一個戴著圓頂帽與單片眼睛的人,手中提著一個旅行箱式公文包,身上穿著得體的西裝。可這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他很害怕,害怕這些奇奇怪怪的鄰居們。


    就在小沃羅涅夫退縮的時候,脖子後,耳朵旁傳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他隻需一瞬間,就聽出了那是媽媽的聲音。不過媽媽卻沒有如小時候那般擁抱他,而是輕聲說:“別怕,媽媽會一直陪著你。”


    不知為何,小沃羅涅夫突然有了勇氣,他大踏步的朝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抹著眼淚。周圍的鄰居們見到此景,似乎覺得沒多大意思,也都走迴了各自的屋內。小沃羅涅夫走著走著發現隻剩自己一個人了,於是轉頭望去,想要尋找那個熟悉聲音的身影,可並沒有找到任何蹤跡,隻剩下了自己還在砰砰直跳的心髒。突然間他感到眼角有些發癢,伸手一摸,原來是一滴淚珠......


    沃羅涅夫閉上了眼睛,長時間飛行所產生的疲倦隨著脫敏劑效力的過去全部湧了出來,離降落還有大概十分鍾,他願意趁著這段時間睡一會兒,讓自己忘掉那些思緒,然後全身心的投入到接下來的高強度工作中。


    諾德琳暗麵,封鎖管控區域,四十九艦隊駐紮基地。


    “暴雨怎麽越下越大了!那邊的!再拿兩把傘來!”蕾對著臨時機場的工作人員吼道。


    這裏是臨時修建的機場,用來停靠大型運輸機的,在不久之前這裏還是一個大型礦業公司的辦公地,因為暗麵被總督府強製征調,所以公司就遷走了,隻留下了一個機場與許多大型的低層建築,這個機場當然無法停靠海軍的大型運輸機,所以他們臨時擴建了不少。


    耀眼的燈光將雨幕刺穿,一輛大型的裝甲車越過了不遠處的矮坡,穿過一座又一座還沒完全拆除的礦場向機場駛來,說是行駛,其實裝備了反重力引擎的裝甲車隻是飛的很低。阿列特坐在車內,觀察著外麵的情況同時注意著信息板上目標運輸機到達的時間。


    裝甲車的速度很快,在巨大的噪音中停靠在了機場跑道旁,引擎巨大的轟鳴聲在矮層建築群中來迴作響。暴雨太大了,裝甲車無法使用平日裏常用的噴氣引擎來行駛,所有的氣流在這無盡的暴雨麵前都像是遇到了石頭的雞蛋,一碰上就會被絞的稀碎,隻有反重力引擎配上氣流防水刷才能頂住這極端的天氣。


    “蕾!準備雨衣了沒?!”阿列特推開車門下了車,朝著麵前的蕾大聲吼道。


    “準備了!但是雨太大了!最好是能有個機庫!不然他們一定會渾身濕透!”蕾也同樣吼道。她穿著一身漆黑的雨衣,雨衣下是標準的緊身作戰服,兜帽下她的眼睛泛著光芒,那不是反射的周圍的燈光,那是活體金屬在不斷地湧動,為她的眼球數據鏈供應著能量,而這種能量在暴雨低溫環境下顯得更加明顯。


    他們也並不想這樣說話,但他們不得不以吼叫的方式來進行溝通。在這種暴雨的嘈雜聲中,除非他們將通訊器的接收端塞進嘴裏,否則還是必須要靠吼才能聽清楚對方說的什麽。


    “這裏本來的機庫呢?”


    “太小了!那是那家公司老板私人飛機停的地方!把‘鵜鶘’停進去會把整個機庫撐爆!”


    蕾並沒有說錯,在跑道的盡頭確實是有一個機庫,隻不過那個機庫的規格是按照小型商用私人飛機修建的,他們之前完全沒考慮過那裏。


    “他們在改造跑道的時候就沒想過順手搞定了嗎?留著那個玩意幹什麽?占地方?”阿列特怒吼。


    “暴雨太突然了!諾德琳暗麵已經幾年沒出現這種級別的暴雨了!他們改造時絕對沒想到現在這種情況!”蕾頂著至少七級的狂風說。


    “他媽的!”阿列特有些抓狂,“去叫人把辦公樓的牆給我砸了!去把那邊工地的破拆機開過來!”


    工作人員聽了阿列特的咆哮,立刻敬了個禮,進入了地勤引導車,朝著一公裏外的施工工地飛速駛去。


    “主人!他們還有幾分鍾就到了!來得及麽?”蕾說。


    “來得及!把牆拆了就完事!裏麵的東西不要了!反正也沒什麽用!後麵叫人清理一下就行!”阿列特拿起了蕾手中的信息板,“還有!現在開始叫我長官!軍人要有軍人的樣子!不然你的身份很容易引起他們的懷疑!”


    “是!長官!”


    “打開引導射燈!他們的全地形探測對這裏的地質不熟悉!我們需要引導他們降落!”阿列特指揮著剩下的工作人員。


    蕾有些看不下去這些人的工作效率,走過去親手打開了一排引導燈,按下了緊急供電按鈕。又把機械保險絲全部合上,接著看了一眼頭頂高處的平行射燈。那個射燈是最後需要打開的一個,不過高度實在有些嚇人,如果任由這些工作人員去打開,可能目標都降落了還沒搞定。蕾打算自己去那裏,今天她的冷卻劑帶的是很足的,所以她幾乎可以肆意的使用活體金屬,在那種狀態下,她大約隻需要三次彈跳就能衝上射燈所在的百米高空。不過阿列特阻止了她,因為那不是必要的。在海軍服役過的阿列特很清楚運輸機駕駛員的情況,這些人可不會因為這點小情況就降落不了,不然也就不會有資格開超重型運輸機了。


    天空中的雲層摩擦著發出巨響,淡紫色的雷暴不斷地衝擊著雲間的夾縫,而在這些龐雜的噪音中,感官強於常人的蕾與阿列特清晰的聽到了那個咆哮聲,在黑雲的森林中,這聲咆哮就像是猛虎闖進了猴子堆。


    “他們來了!”阿列特對蕾說,“這聲音也太大了!”


    天空中的巨影俯衝而下,在雨幕中朝著地麵砸去,就像是一隻正在捕食的遊隼,不僅沒有減速的意思,反而還開啟了所有尾部推進器。尾部推進器產生的離子流與濕潤的空氣媾和,拋射出煙花般燦爛的紅藍色眩光,而衝天而起的光柱一瞬間竟然達到了數十米高。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被嚇得愣住了,他們這群臨時征調的地勤隻服務過民用機場,哪裏見過這種駭人的場麵。在場的隻有阿列特與蕾沒有任何反應,阿列特在海軍特戰服役,比這個還要驚險刺激的都體驗過;蕾以黑影的身份出的任務中,連空降倉那種東西都試過,這個也確實不算什麽。


    就在“鵜鶘”離地還有二十米左右的時候,它的前方與底部引擎噴口突然全開,所有的射流在一瞬間轉向,灼熱的離子流將擴建後的跑道燒的通紅,眼看就要融化!不知為什麽,運輸機的速度卻突然慢了下來,在短短的距離裏將速度徹底降到了極低,就像是撞在了一團凝膠上一樣。


    “這都敢開‘逆火’?”阿列特不由得吐槽了一句,“就不怕解體?”


    “逆火”引擎是超重型運輸機的重力場發生裝置,能夠在短時間內產生一個等效推力的重力場,而在這樣的極端天氣下,這種重力場可能會遭到環境的劇烈擾動,進而導致運輸機由內而外發生解體。


    有蕾在一旁,阿列特倒不擔心解體後的爆炸與碎片會傷到自己,但這個駕駛員的操作著實讓他想把人揪下來暴揍一頓。這裏又不是搶灘登陸的陣地,不是腦子有病的人是絕對幹不出這種事的。但出於他還想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的目的,這種事也就隻能在心裏想想,不然一見麵就把對方的人揍了一頓,後麵還怎麽和和氣氣的談條件。


    “不要停在這裏!往前開到樓裏去!”阿列特的信息板上顯示他已經接入了運輸機的內部頻道。


    他朝著頻道裏吼了一句後,直直的盯著運輸機的駕駛艙位置,如果這個駕駛員還打算整點什麽花活兒的話,他發誓一定會把他從駕駛艙裏當著所有人的麵拖出來,然後在暴雨中給他一個深刻難忘的教訓,為帝國海軍培養出一個遵守駕駛規則的“好司機”。想來,即使是沃克偏袒護犢子再嚴重,也挑不出他在這件事上的一點毛病出來。


    見運輸機沒什麽動靜,阿列特倒也沒急,隻是心中嗤笑了一聲。想來以這個駕駛員這種狂野的駕駛習慣,裏麵的乘客肯定是遭了大罪了,“逆火”引擎產生的場雖然抵消了大部分的重力過載,但對於常年在辦公室裏工作的人來說,這種滋味也相當酸爽。


    艙門打開了,運輸機的駕駛員顯然並沒有按照阿列特的話做事,隻是不知是自作主張還是誰的命令。


    升降機從運輸機底部的艙門落了下來,兩個身著藍黑色製服的人出現在了視線中。兩個人都戴著海軍標準的勤務帽,腳上穿的是帝國海軍第七式高幫戰靴。站在靠前離他們近一點的是個老頭,胡子與雙鬢都已白了大片,但那雙銳利的眼睛猶如健壯的鷹隼,肩部沒有佩戴肩章,但胸口掛著的死亡十字與玫瑰簡明的表明了身份,那是將官的身份標識,而且是大型基地執行官才能佩戴的軍銜;離他們稍遠靠後一些的看起來要年輕些,不過看起來也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肩章赫然排滿了四橫四豎以及四顆銀星,胸前掛著一麵銀色的塔盾插著兩柄巨劍,這些平日裏很難見到的徽章如今在這裏齊聚,撲麵而來的壓迫感充盈在雨幕中。


    “長官,這裏就是諾德琳基地了,隻是可能還在修建中。”中年人看了看四周。


    “看來這雨比我們想的還要大啊,不知道他們安排休息的地方沒。”老人嗅了嗅空氣中混著礦渣的氣味,眉頭緊皺。


    “他們肯定會準備的,隻不過不知道條件怎麽樣。”中年人說。


    阿列特與蕾聽著這番話,腦袋上冒出了一團黑線,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兩個是真沒有做太詳細的星球環境功課。他們似乎也對諾德琳或者說端點星域的工程能力產生了質疑,完全不太相信自己這邊能做好接待工作,比如安排好下榻的酒店或者營房之類。阿列特的血壓有點升高的跡象,但他還是強行抑製住這股直衝腦門的熱流,板著一張門板臉走了過去。


    “沃克將軍,我是阿列特克林特,以後將負責總督府與你們的對接。”阿列特說。


    “嗯,五殿下你好,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再聊?”沃克倒是很好說話的樣子。


    “好,跟我來。”阿列特做出請的手勢。


    見兩人並沒有什麽不友好的動作,阿列特也不再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把加厚的雨衣遞給了兩人,讓兩個“高級軍官”少淋點雨。


    一路上都很安靜,蕾在開著車,其它三人也都不打算開口說話。其實不是他們不說話,沃克與沃羅涅夫都有很多問題在肚子裏,但他們還沒想好怎麽開口。沃羅涅夫一直盯著阿列特這位五皇子的肩膀,盡管他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但那是不是的流連還是引起了沃克的注意。沃羅涅夫並不是對別的感興趣,他隻是有些好奇,這位五殿下前段時間還是八級軍士,怎麽轉過頭來就變成了十二級軍士了,這都不能說升遷的快了,這簡直就是在坐火箭。在這個時候,盡管沃羅涅夫很努力不朝那個方向去想,但他很難說服自己,這個不是靠著一些幕後交易得來的。


    憑著記憶,沃羅涅夫記得帝國大皇子戴安娜克林特作為星域總督,是有資格任命一些軍事上的任職的,而現在他們就在端點星域見到了這位五皇子,所以如果是克林特總督走後門給自己弟弟弄了個十二級軍士,那這件事也就解釋的通了。據說這位克林特總督與她的弟弟關係極好,甚至到了比大多數親姐弟都要好的程度,之前一號基地事件爆發的時候還專門質詢過議會,甚至把議長都逼得不得不暫退。這麽看來倒是不能輕視這個五皇子,要與克林特總督修好關係有可能還得從這裏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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