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


    清洗行動開始前一小時


    克裏斯在走入城巷之後,他的心裏已經有了大致的計劃,在內務部的圍剿下,他逃出生天的幾率是很小的,這是他也無法否認的,他作為曾經的帝國軍人,對帝國暴力機構的威懾力來源,知道的比旁人更清楚。


    他此時在想,如何才能在這裏躲藏起來,撐到過幾天,內務部對這裏的搜查減弱,他再伺機逃離這裏。


    在街道上走著,克裏斯很快就來到了黑工們躲雨的地方,如後來的王權一樣,他也在不斷的看著這些蜷縮著的黑工,但與王權不同的是,他的到來沒有讓這群黑工們的眼中泛起任何的貪婪的神色,而是有著高興的色彩。


    蜷縮在角落陰影的一個黑工,用著稚嫩的話音問道:“蘭德老板,是有什麽活要找人麽?”


    克裏斯看向了話音傳來的方向,想要看清說話人的模樣,但昏暗的天色使得本就沒有燈光的棚戶角落更加的黑暗,所以克裏斯在看不清楚之後便沒有再糾結說話之人的長相,通過聲音的音色,他起碼能判斷出說話者的年齡,應該是一個歲數不大的少年或者青年。


    克裏斯將遮雨的傘換到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從衣兜裏拿出了火柴盒,抽出一支細細的小管,放在嘴邊猛吸了一口,讓粘稠的脫敏劑逐漸流下並附著在自己的喉嚨中,隨後向著這些黑工說道:“這雨天哪有什麽活,有活也是機器人幹去了,哪輪得到你們。”


    這話不僅是對那個說話的人迴答的,也是說給這裏待著的所有黑工的,因為克裏斯很清楚,那個人說的話其實是這裏所有黑工們都想要問的,對於這些黑工來說,他們沒有錢繳納帝國的社會保險,所以也不會有任何人有義務管他們的死活,他們低廉的工資讓他們常常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因為下大雨,運輸港口的碼頭吞吐的貨物變少了許多,考慮到成本問題,不是每種需要防潮的的貨物都有條件做到非常好的防護措施,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傾向於雇傭黑工的中小企業都會選擇將工作交給效率更高的機器人,從而防止自己的貨物遭受損失,這也是企業們正常的風險管控措施。


    但對於這些黑工來說,如果沒有工作,那就意味著今天隻能吃極少的便宜食物,甚至是餓肚子,尤其是那些婦女與孩子,由於自我保護能力的欠缺,所以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算他們身上剩有一些買食物的餘錢,也會被處於暴力優勢地位的黑工給奪走,甚至會被殺死。


    看著黑工們眼裏的希冀隨著自己無情的話一點點消散,克裏斯有些猶豫,或許這種猶豫中,也伴隨著他都未曾察覺的內疚與痛苦。


    在一片沉寂的氛圍中,克裏斯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不僅今天沒有活幹,以後一段時間啊,可能都沒啥活幹了。”


    克裏斯的這句話說的很無厘頭,很突兀,讓所有黑工都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老板會這麽說。


    克裏斯裝作深沉的樣子,用手摸了摸下巴,彷佛在考慮要不要告訴這些人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在短暫的故作思考之後,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上麵的老爺們因為一些事,開始派人下來清理黑工了,首先就是拿我們這些‘承包商’開刀,現在我就在被追殺,說不定過不了一會兒,你們就能在哪個臭水溝發現我的屍體了。”


    聽了克裏斯的話,黑工們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他們已經麻木了,麵對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黑工們都沉默的時候,一個黑工懶洋洋的發話了:“蘭德老板還是趕緊逃命吧,我們就不需要您操心了,誰來承包當老板都不會缺了我們一口吃的,您還是照顧好自己吧。”


    說話的人的語氣顯然帶著一點戲謔,這種明顯的語氣讓克裏斯不得不側目,看向說話的那人,隻見那名黑工坐在安置房靠裏的位置,他的周圍一兩米內也沒有人跟他擠在一堆,即使他身下的區域是為數不多的最幹燥的區域,他也裹著厚厚的被子,而其它大多數黑工都在冰冷的風中,蜷縮在潮濕的區域裏,就算是風將雨的分割線越來越向裏推進,他們也隻能不斷地向裏退縮,而不敢躲到這個說話的黑工那裏去。


    克裏斯心裏冷笑一聲,看著那個說話的人的旁邊,圍成一圈的幾個人也在毫不避諱的看著自己,他都不需要想,這個黑工一定就是居住在這裏的這個小群體中的“惡霸”,換做平時,給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對克裏斯這樣說話,惹到行政部門的執法隊,最多就是被一槍崩了了事,但是惹到下城區的這些老板,那就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在他說話的底氣,大概就是知道了克裏斯在被追殺,已經命不久矣了,但光靠猜測肯定是不夠的,估計是從其它的“惡霸”那裏聽說了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


    克裏斯雖然已經給這個人判了死刑,但他知道,這個人的小弟此時已經有了對自己出手的勇氣,而一旦與這些人發生戰鬥,那麽自己的危險係數就會急劇升高。但想要殺死這個人,對於克裏斯這樣的專家來說可不止一種方式。


    克裏斯麵帶冷色的說道:“嗬嗬,你以為清理完我們,一切都會重迴正常?接下來必然會有一段不短的嚴打時期,到時候你們去哪找飯吃?”他控製著自己的表情,讓自己表現得像有火發不出的樣子,這樣才能讓這個“惡霸”更加相信自己在被追殺的事情。


    那個黑工見狀,更加的肆無忌憚,咧著一張常年沒打理,長滿了邋遢的胡茬的臉,以一種似有似無的嘲笑的語氣說道:“那我們能怎麽辦,我們這些底層人,哪有什麽資格跟政府,跟上麵的老爺們作對呢?”


    克裏斯對這個人的話沒有反駁,隻是冷冷的看著在場的黑工們,他的右手慢慢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間靠後的位置,那人以及周圍一圈的幾個“小弟”見狀,都警惕的看著克裏斯,並且也將手搭在了不同的位置,防止克裏斯突然暴起殺人,雖然他們沒有槍這種熱武器,但砍刀等冷兵器在這個距離也是可以致命的。


    克裏斯將這幾個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但他沒有將這些動作放在心上,因為他本就沒打算用槍來幹掉這幾個人。但他也不是虛晃一槍,嚇嚇這幾個人,而是確實從後麵抽出了一把手槍,將手槍的彈匣卸了出來,檢查了一下彈倉,然後又將其推了迴去,並且拉動槍栓上好了膛。


    他將上好膛,打開了保險的手槍在攤開的手掌上旋轉了兩圈,然後對黑工們說道:“雖然碼頭沒有活,但我這裏有一份好工作,有沒有人想要的?”


    “惡霸”見狀,嘲諷地說道:“什麽好工作?不就是幫你殺幾個來找你麻煩地條子麽,把我們當傻子呢?他們是來找你的,還想拖我們下水?”說完之後,他還用威脅的眼神看了一圈蠢蠢欲動的黑工們。


    對於被人點破自己的目的,克裏斯沒有說什麽,默認了“惡霸”的話,並說道:“對於你們來說,我認為沒有什麽挑選的餘地,更何況,在我這工作能拿到的薪水都是有目共睹的多一些。”他頓了一下,給了黑工們一些反應時間,然後拋出了他的誘餌,“一萬克姆!就是這份工作的薪水。”


    在說出這番話後,克裏斯從衣服的口袋裏掏了一張薄薄的卡片出來,卡片上的銀色盾徽在不時劃過的閃電下熠熠生輝,克裏斯解釋道:“皇家投資銀行,不記名交易卡,完成工作,它就是你的了。”


    雨聲打在屋棚的塑料與預製板上,砸的砰砰作響,但在這雜亂的雨聲中,克裏斯分明聽到了一堆咽口水的聲音,可想而知,一萬克姆的巨款對這些黑工們來說是多麽的誘人。


    “惡霸”在聽到這個數字之後,原本嘲諷的表情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口中打轉的口水已經沿著嘴角不爭氣的滴落了下來,也不管之前他對克裏斯的不好態度,直接站了起來,越過小弟們,走到了克裏斯旁,一邊伸手去拿克裏斯手上的槍與卡片,一邊對克裏斯說道:“哈哈,這種事情我肯定是這裏最專業的,所以這份工作隻能給我了,放心!我肯定幫你宰了執法隊那些家夥。”


    克裏斯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伸過來的那隻髒手,然後輕蔑的盯著這位“專業人士”說道:“我怎麽覺得,你會拿了錢不辦事啊?嗯?”


    “惡霸”被克裏斯這麽一閃,差點在雨地裏摔了個底朝天,趔趄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冷冷的說道:“嗬!除了我,你看看他們敢接這份工作麽?你今天在這裏隻能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否則你找不到一個人來賺這份錢!”惡霸的話語中充滿著自信。


    克裏斯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神色,說道:“這麽說來,他們要是誰敢接這份工作,你就不會放過他們咯?”


    惡霸狂妄的說道:“是的!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他們,蘭德先生。”


    克裏斯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轉過身,踱步走到了一名蹲在角落裏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麵前,微微俯下身,將手中的槍和卡片遞到少年的眼前,看著少年的眼睛笑著說道:“願意麽,小朋友?”


    少年沉默著沒有說話,但年輕的、沒有發育完全的喉結在緩緩的滾動,克裏斯從少年的眼中看出了熊熊的烈火。


    惡霸見少年沒有說話,以為克裏斯沒招了,便得意的說道:“現在知道了嗎?蘭德先生?”


    克裏斯不用迴頭就知道,這個時候惡霸的臉上必定掛著濃濃的譏諷,等著看他的笑話。但他沒有在意,隻是將手仍然伸在少年的麵前,靜靜的等待少年的迴答。


    見克裏斯油鹽不進,惡霸有些不耐煩,穿過雨幕走到克裏斯身後,用手去抓克裏斯的肩膀,想要把他拽迴來。


    就在這時,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將街巷短暫的照亮,少年對正常生活的向往成為了壓倒恐懼的最後一根稻草,懦弱的少年迸發出人生中的第一次勇氣,拿起了克裏斯手中的手槍,雖然沒有經曆過任何槍械訓練,但生存的本能促使少年將槍口指向了克裏斯的身後。


    砰!


    砰!


    砰!


    三聲尖銳的聲音在雨中響起,沒有傳出多遠便消散在雨聲之中。


    三聲槍響是雨巷中的清唱,是少年心中的呐喊,是舊時代火器的喪鍾。


    少年告別了過去,對於他來說,少年明白了這一萬克姆的意義,那不是每天五克姆,可以吃五年多的夥食費;也不是一件五十克姆,可以為自己買兩百件的嶄新的衣服。


    那是通往學校的門票,那是進入中央城區的通行證,那是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那是作為被社會拋棄、被社會遺忘的人的救贖之道。


    一具壯實的身體在雨中轟然倒下,屍體瞪圓的雙眼顯示著死者生前的死不瞑目,周圍的棚戶中鴉雀無聲,惡霸等著看好戲的小弟們此時也是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長大了嘴巴。


    克裏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將那張靜靜躺在手中的卡片塞入了少年單薄的上衣中,而後便轉身走進雨中,離開了這裏。


    他不擔心那些剩下的小弟,因為,明白了自己為何而活的人,就像是有了深根的大樹,風暴尚不能完全摧毀,小小的微風又何德何能扳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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