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擁戴


    次日清早天一亮,先是籠架上的七彩小鳥喳喳地叫起來:


    “小趙子,練兵!”


    媅媺的後院臥房名夕霞映雪館,她也是脾氣古怪,不住正房,專住西廂。


    是因為那時為一條條的事正鬥氣,被南離說了一迴夕霞映雪不當,有日落西山之意,該當改做棲霞印雪,被她聽了生氣,便偏要住在西廂,結果這麽一來住慣了就換不迴來。


    人的適應性就是這樣,當初佛圖關逃難的時節,逮哪兒睡哪兒,什麽破廟、山村、獸穴,草鋪、供桌、石砬子,如今衣食無缺,起居閑適,反倒換個臥房都睡不著了。


    被鳥兒嘰喳,如同城中軍營每日的號角般準時,媅媺隻得聞聲而醒,卻披頭散發懶梳妝,先伸個懶腰,又懶怠怠起身,去逗弄幾下小鳥,藍罐兒、紅盞兒早聞聲而至,卷竹簾、遞衣裝的上前來伺候著。


    媅媺也不更衣,懶散地來在卷起竹簾的窗欞前,被紅盞兒捂上一件披風,迎著五月初夏的晨光,大大地先伸了一個懶腰,再打個長長的哈欠。


    幾聲鶴鳴,仰頭望去,天空中一行遠去覓食的黑頸鶴正飛越天際。


    自由的鳥兒,多好。


    這事體一多,真個睡不好,那個趙狗子不在身邊,有事沒得商量……唉。


    媅媺已經習慣了事事都被南離安排得好好的,雖然有時互相磕磕碰碰,但這時輪到自己當家做主了,還真是懷念那壞蛋在時的感覺。


    “世子爺,您起啦,外麵一群人,都等著見您呢?”早候在外的張璞被紅盞兒出來提醒,一路小跑進來稟報。


    媅媺懶懶打個哈欠,不耐煩地問:


    “見我?做啥子?又要坑老子滴銀錢?”


    因為每日來求見的士紳不少,有成都逃難來的舊官僚,有落了戶的大戶紳矜,無非想攀些關係,要麽求個手敕,免些錢糧,要麽求個功名來唬人,這些僅是平日的小事而已,但這些事被南離告誡過,媅媺也不敢弄大了,畢竟這些紳矜都有西司盯著呢。


    自從練了南離的兵,她就開始煩這些事了,因為她開始覺得出麵子幫著紳矜免追比是從自家荷包裏坑錢了。


    “不是坑您銀子,隻怕是送銀子的了呢。”小轉子張璞一臉按捺不住的喜興。


    “哇哦?真的送銀子來?”這事媅媺還是喜歡的。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好噻,待予更衣就來!”一聽這個媅媺立時來了精神,小鳥也不逗了,趕緊梳洗更衣。


    直到小半個時辰後,蜀王世子朱枰樻盛裝登堂:


    頭戴烏紗翼善冠,身著圓領黃蟒,滿紋的三爪金蛟,足蹬薄牛筋底小牛皮腰金線滾邊皂靴,腰橫雙鞓、雙鉈尾玉帶,雙玉鉤搭扣,二十銙滿圍,腰側下飾三個金環,第二金環下掛一把二尺半帶鞘小腰刀,以示國難之時,刀馬天下。


    從二進院臨邛堂後門入,過屏風媅媺一露頭,向外掃一眼,隻見正堂烏壓壓被擠滿了人,嚇得她一下子就縮了迴去:


    “格老子莫不是都來些討債鬼兒。”


    可有人已經看見她探頭了,立時高叫:


    “世子殿下,臣等在此!”


    媅媺聞聲隻好再探頭一看,才放下心來:以程羨良、程源為首的,都是些熟人。


    她這麽邁著小方步從屏風往外一踱,有人高喊一聲:


    “跪!”


    立時有許多人喳喳響應:“跪了跪了!”


    然後堂內的人們唿啦啦七零八落陸陸續續地都跪下了,還是那個程源帶頭,舉著一封尺方的紙箋,擎上頭頂,朗聲高唿:


    “瑞鶴臨邛,萬民一心!士紳擁戴,群情難捺!”


    “臣源等,率同眉邛黎雅、成都父老,夙夜等待之下,攜萬民之意,臣等啟表,國難之時,不正名號無以號令四方,請世子襲先輩蜀王爵,然後正監國位,以為天下之望。”


    跪地的程羨良也在難捺激動地言道:


    “世子爺,民心不可違啊!”


    望著這一群黑壓壓跪地的人群,媅媺簡直了,爽了,迷糊了,高潮了,熏熏然如飲醇酒:


    “萬民擁戴哦!好爽利!”


    於是暈暈乎乎間一個個地掃視過去:


    有那日法場被救下的鹽商,有不得錄用的生員,有被嚴令按田土折了糧賦的鄉紳,有因為霸山不許難民開荒而被下過獄的土財主,還有……


    他們一個個滴,好乖喲!


    “好噻!”媅媺開心極了,一揮手下令:


    “小轉子,接表,呈上來,待予一覽。”


    “諸卿,平身吧。”


    居移氣養移體,座臨邛堂也快二年了,因此媅媺再迷糊,小臉蛋都帶上潮紅了,還是四平八穩地端足了架子,把姿態做足。


    但接了表章看也不看,把腿兒一抬,“啪”就踏上了自己的座位,豪邁地將手一舉:


    “既然各位哥老倌兒都這般說,那我就……”


    媅媺一揮手,眼看就要號令四方了,這時被蹇安泰從後湊上來,貼著耳朵提醒一句:


    “世子爺,別忘了三揖三讓……”


    “爪子!好生麻煩!”


    被掃了興的媅媺一甩袖子,撇撇小嘴,把腳丫從椅子上挪下來,悻悻然地向為首的程源、程羨良說道:


    “茲事體大,枰樻不敢妄受。”心裏卻在叫著:我媅媺要啊!


    “世子爺謙恭,臣等再上一表!望世子勿要推卻。”


    原來人家程源對三揖三讓的規矩早就備好了,果然又將一箋表章呈上,再唿一聲:“跪!”


    本已被媅媺平身的眾人“唿啦啦”又跪下去。


    “此事還須斟酌,程卿啊,二位,快快平身……”媅媺令張璞再接了表章呈上來,與前一張放一起,本來都不想看,但上下摞著,不免還是捎帶著掃了一眼,心中暗罵:


    “這些瓜子,抄就不能抄個不一樣的嗦,欺老子不識字的麽?”


    在後的蹇安泰可有點急了,平日都有趙鎮帥遮風擋雨,這時這賊船真要上了可就不好下,趕緊提醒媅媺:


    “主子爺哎,二揖二讓了,事不過三,再揖再讓便不可推卻。趙鎮帥不在此間,還是要從長計議才好。”


    一提南離,媅媺稍稍清醒了些,曲指輕彈了一下幾案,把桌麵的小扇提起來,一咬牙:


    “諸卿,暫且退思一哈,稍待本藩片刻。”


    來擁請的官紳諸人等事前都被程源招唿演練過,知曉須得有些程序才可,眼見媅媺本已欣喜萬分,這時不過走個程式,便紛紛行禮恭請:


    “世子請便,吾等紳民在此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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