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晚膳


    此時城北世子行邸,媅媺難得地到廚房走了一圈,察看今日將要預備的晚膳。


    掌管後廚的芷蘭趕緊過來跟著迴話,她與張翦有婚約,但是在行邸並不是貼身服侍媅媺,張翦的嘴也嚴,平日見了媅媺就得低頭迴避,因此她並不知媅媺的真身如何。


    “世子爺,您口味清淡,今晚備的都是清淡小菜。隻是,鎮帥的口味似乎不好掌握,誰也不知他愛吃些啥子,您看這個清江魚是清蒸還是紅燒的好。”


    媅媺有些心神不寧,心不在焉地應著:


    “哦,隨意吧,他沒什麽挑剔的,也沒什麽特別,”


    “世子爺,那……”


    “哦,對了,他們在外奔波的,鹽口重,比我口重一些即可。”


    媅媺都走出去了,想起一事迴頭問送出來的芷蘭:


    “你與張參戎的婚事該辦一辦了吧?”


    芷蘭掠了一下鬢發,顯得特別的有女人味,隻道:


    “張家哥哥說不急,等他從漢州迴來,最好是鎮帥成親之後的,他不好搶在鎮帥前麵。”


    “哦,你們成了親,這參戎夫人可不能再為我忙活後廚了啊。”


    “沒影的事,早著呢,我這一個再蘸之婦的……他們老爺們的嘴沒一個靠譜的。哦,我不是說您呢。”芷蘭說著麵色竟有些尷尬。


    “好了好了,沒事了,你去吧。”媅媺敲打著小油紙扇往外溜達,忽聽有人喘籲籲地叫:“主子主子……”


    隻見張璞飛跑著衝進來,一頭直奔後園子而去,被媅媺喝了一聲:


    “殺才,跑什麽呢?”


    張璞這才停下來,一見媅媺在這邊呢,趕緊一溜煙兒飛跑過來,氣喘籲籲地作揖稟報:


    “哎呦,主子您在這兒呢,小的有機密事稟報。”


    “行了,什麽破爛事,就這裏說吧。”媅媺心情不愉,頗有些不耐其煩。


    “那位去了西司關人的地方,呆了挺久的時刻。”


    一聽這個,媅媺當即一擰她那絨毛細密挺好看的眉頭。


    “他去就去了,那麽久幹嘛?”


    “不曉得哦。不過臨離去時,囑咐了一番慕老三。”


    “哦?囑咐啥子?”


    “要慕老三派人灑掃屋子,住處要收拾幹淨,不要生出惡疾,還要改善飲食,不可缺了日用,餓出毛病來。”


    媅媺一聽,當即柳眉倒豎:“什麽?他莫不成還要好好地養著他,養得白白胖胖的?”


    “那倒沒那麽說,不過看那意思,肯定是不想弄死。”張璞小心翼翼地迴話。


    “不弄死,留著幹嘛,難道他還要立他嗎?”


    “主子,我覺得趙鎮帥不會有這種想法。”還是老成的蹇安泰說了句公道話,張璞卻依舊疑神疑鬼的:


    “主子,這可保不齊啊,人心會變,您看如今的朱榮藩人人喊打的架勢,您可得早做決斷啊。”


    媅媺擰起好看的眉頭又將銀牙一咬,斥道:“我曉得了,你們都下去吧!”


    到傍晚時,南離來在世子行邸,張璞早迎在大門口,引著南離一進儀門轉過影壁,有儀衛高唿傳報:


    “邛州鎮守總兵駕到!”


    媅媺輕袍緩帶,待南離邁步進門,才起身作勢向門口迎了迎,南離早就先抱拳打躬:


    “趙南離參見世子。”


    “總鎮免禮,且座。”


    敘過禮然後吩咐一句:“傳膳吧。”


    二人相見這一套早就熟極而流了,起承轉合之間都不帶打喯兒的。


    南離謝了座,有小太監引著侍女開始上茶點,南離這時也覺察到了,如今隨著日月好轉,媅媺日用的牌譜兒也越來越大,隻是今日看著這丫頭怎麽覺著有些晃眼呢?昨日慶功宴都沒這感覺。


    媅媺今日穿著隨性,常日外人麵前多是戴翼善冠、著四爪團蟒的道袍,今日卻是輕薄的青綾子褶兒,男不男女不女的又外罩一截冰紗氅衣,頭上隻戴著網巾,更顯得分外的唇紅麵白。


    南離為啥覺著晃眼,以為不外是多點了幾盞燈兒,其實更因麵白唇紅的媅媺那領口還敞著一截,自然晃眼。


    南離可是從衙門而來,穿的二品武官的獅子補紅袍,戴著烏紗穿著官靴來的,這時去了烏紗置於桌畔,挽起袍袖,才是個用飯時的樣子。


    “這一迴鎮帥班師凱旋,送來的戰利品中有仁懷產的好酒,今日特意令人開了一壇,卿與予一起嚐個新鮮。”


    “如此甚好,多謝世子美意。”


    隨著生產恢複,媅媺這裏日常所用越豐,碗碟器皿都已換作了官窯細瓷,菜品也不再是鹹菜稀粥,今日有清蒸清江團,油爆鱔絲,白灼小筍頭,清炒山菌,竹蓀山野雞清湯盅。


    媅媺愛吃淮揚口味的,南離卻沒什麽挑揀,因此倆人清粥野菜也能吃到一起,精美佳肴也可一同進餐。


    酒菜上齊,尋常的侍女就都被屏退了,隻剩張璞、藍罐兒、紅盞兒在側隨侍。


    “唉,我自小受欺負,我娘被欺負,我也逃不過。那時我還想,等長大了好好孝敬我娘。唉——不想我熬到了今日,我娘……早就……我想去收取遺骸都沒機會……”


    上菜斟酒的功夫,媅媺說起舊事,別有一懷感傷,畢竟這些事她都壓在心裏,沒有與任何人說起,畢竟在下人麵前、於文武當堂她都得撐著,隻有這時得了閑暇能與南離說上幾句。


    “再去成都時,你把地點告訴我,我代你去致祭一番。”聽了媅媺的話,南離也覺感傷。


    “要不我跟你去成都?”


    “如今?不成,連像樣的房子都沒呢,去了你住哪兒?住茅屋?”她這麽精神一起南離就直搖頭。


    “好啦,就知你不願讓我去噻!好啦,不說那個,這酒真是不錯,聞著好香,喝一杯吧。”


    南離宿醉才過,本無心飲酒,被媅媺相勸,又因她說起往事,別有一番感慨,就不自覺地把酒杯捏起。


    媅媺捏起青花細瓷的酒杯,向南離略讓一讓,鼓起一腔豪氣,袍袖一遮,一仰脖就悶了下去。


    “啊——!咳咳咳!辣死了!”一下又辣又嗆,直把媅媺辣得滿麵通紅,還伸出小舌頭,自己抓起小油扇不停地搧風。


    南離看得哈哈大笑:“從未見你飲酒,這一看你就是不會喝的。”


    然後舉杯到唇,不緊不慢地把一杯酒飲盡,美酒入口,細品其味,隻覺醇香悠長,果然傳言不虛,隻是這酒有些勁道,不過以自己的量,喝個斤把的不倒也是不成問題。


    南離酒杯剛放下,突然覺得奇怪,這酒怎麽勁這麽大?一霎時天旋地轉的?


    剛要開口問媅媺,就覺眼前一黑,才心道不好,就“咕咚”一下一頭栽在桌案上,手中一鬆,酒杯“咚”地落在腳下西蕃細毛馬叉龍紋紅毯上,“咕嚕”滾出老遠,沒碎。


    媅媺一看南離倒了,這才站起身,嘴角帶著冷酷的笑,“啪、啪”一拍手掌,令道:


    “收拾了!”


    “怎麽弄啊,主子。”


    “抬進房去,洗剝幹淨。”


    藍罐兒、紅盞兒兩個小丫頭搬弄一番,便滿頭汗地求告:


    “主子,太重了,我弄不動啊。”


    氣得媅媺大罵:“倆小笨蛋,白養你們了,緊要時節派不得用場,小轉子,你幫她們抬。”


    “好嘞,抬哪裏?”張璞應聲上前來,卻懵三乍四不知該幹嘛。


    媅媺大怒,借著酒勁上頭大罵:“你這該殺頭的瓜子,抬我房裏去?還用問撒?”


    “放哪兒?”都這時節了張璞還在懵逼中,畢竟這樁陰謀見不得光,媅媺隻與貼身的倆小丫頭交了底。


    藍罐兒一瞪眼狠狠搡他一把:“你娃閉嘴吧,幹活!”


    紅盞兒也撇嘴罵了句:“瓜的,簡直……就這,還想對食……”


    張璞立時知趣兒地閉了嘴。


    她們這裏忙活搬運,最後還得是張璞一使力把南離扛起來,藍罐騰出手收拾酒具殘局,媅媺看紅盞兒手足無措的樣子就令她:


    “傳蹇佬兒來。”


    蹇安泰進來還不明所以,渾不知屋內有什麽事,隻聞媅媺令他道:


    “你去告訴那個小管隊,鎮帥多飲了幾杯,今日就在行邸歇下了嗦,引他去找個鋪。就言明早鎮帥睡透了起身,再迴衙門去,令他老實地等著,不可亂跑。”


    “老奴領命。”蹇安泰老人精也察覺得今日不同往常,隻是自己不知這位主子在作什麽妖,隻好依令行事,以策萬全。


    那邊張璞架著軟做一灘泥的南離,入了媅媺的臥房,就一把將南離扔到媅媺那龍鳳雕花的京式大床上,這時他陡地靈機一動,開始上手剝南離的官袍。


    剝得片刻,突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再看一眼自己的兩腿之間,不由得歎為觀止,立時驚恐崇敬地向前打躬作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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