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總結


    全軍班師開始返程的行軍途中,南離的頭腦空下來了,開始思索的第一件事就是:楊展真的想打王祥,還是假途伐虢?


    自己把與王祥講和的方略擺出來,楊展很高興,沒口子的應允,雙方有齟齬沒錯,但楊展也知自己對地勢險峻的遵永鞭長莫及,真正可行的目標應該就是馬、侯,拿了馬侯,就已經達成目的,以一戰壓服王祥則是摟草打兔子了。


    那麽這一迴王祥、馬應試、侯天錫被錢邦芑抓了痛腳,挑唆楊展興兵的根源何在?


    名義上是征討王祥、震懾朱榮藩,號召川東諸鎮,但是收了瀘、敘,便已完事大吉,對於征討朱榮藩顯然興趣缺缺。


    真正想撫平朱榮藩,隻怕還得強撐病體的呂大器去會同川東諸鎮。


    甚至僭越的朱榮藩還在川東蹦躂,王祥卻先挨了一腳,這僅僅是軍閥內鬥嗎?


    為兵為將的武夫隻遵上官不遵朝廷,惟力是視、全無忠義,抓地盤、抓糧餉,有奶就是娘,沒有就去搶。


    隻遵上官而不遵朝廷,在南明小朝廷的軍隊裏不是個別現象,比如郝永忠,他隻聽命於提拔、賞識他的何騰蛟,王應熊病歿後,王祥便不奉號令,也是如此,與郝永忠不同的是,他有一塊穩固的地盤,可以穩定地自己供應糧餉。


    為了自己的武裝團夥,這些可以是土寇、可以是義師、可以是明軍、可以是清軍的武裝團夥,誰供得起糧餉、誰給的官銜大、誰的實力強就投向誰,昨天跟著李自成,今天搖身一變受撫南明,明天把頭一薙就做了抬旗的包衣,全無一線道德可言。


    種種惡行,核心還是亂世興兵,中央孱弱,就拿全川來說,若是不能統一號令,這種種亂象就不會休止。


    但是隻靠這些軍閥就能平定天下?顯然是不能的。


    朱榮藩就是個例子,他手中抓了不止一個軍閥,可是全川官紳沒有一個真的支持他,與浙東稱監國號的魯藩形成了鮮明對比——


    若是沒有當地士紳的支持,說你僭越就是僭越,若是有士紳階層的支持,哪怕光杆一個那也說你是為了家國社稷就是為了家國社稷。


    除了複盤這些鬥爭的陣前幕後,戰場細節上南離考慮得最多的還是火器。


    部隊的束伍編成目前看來是有效的,也是有組織力的,可以繼續按此推廣擴編,部隊再擴大,這個基本的營司哨隊伍的層級可以也延續下去。


    當下的哨、隊束伍,對於白兵近戰應用效果完全可以,在此基礎上,關鍵還是火器。


    在這個問題上,南離很現實,從來不會好高騖遠。


    火器的技術水平大家都差不多少,誰也無法陡地進一大步,自己一個穿越前的文科生,立足現實生產力,想令火器技術一下子吊打四方,也難。


    但從他軍事素養和見識上來說,很聰明地把大把心思用在了如何運用和臨陣運用的發揮上,比如火箭是很多,也很簡單、好生產,但該什麽時節用,怎麽用才是最大的學問,否則如那些山溝裏的土司一般胡亂使用,再多也是白搭。


    至於將來怎樣改進火器製式,改進運用的戰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還是得組織大夥總結經驗,分析細節。


    但有一個問題已經明晰,火炮的改良還是要優先野戰應用的輕型紅夷炮。


    重炮如果不是為了攻城,應用起來很是麻煩,根本跟不上部隊的行動,有五千斤鐵造他十門邛州滅虜炮不好嗎?


    西川的城牆,除了幾處府城、山城,比如成都、重慶這樣的大城,多數不高,用密集的小炮打掉垛口是沒問題的。


    城頭打掉垛口,上攻械就可以爬城。


    真正又高又厚的城牆,想要拆出豁口還是得上重炮才行,但那種城池可不是準備個一日兩日就隨便攻城能打得下來的,有這攻城準備的時日,重炮現運也來得及。


    因此眼下有材料的前提下,還是得先把隨營野戰的小炮裝備到位。


    ++


    軍行至敘府,令南離意外的是,楊展居然一直迎到了敘府的宜賓。


    名義上現今稱的是楊展來拜望川陝總督樊一蘅,其實這種興師動眾的架勢,顯然先是得了璟新失機的密報,才親自提兵欲到瀘州接應,後來又接到南離穩住局麵大敗王祥的消息,便在敘府停了下來,提調大軍以為後援接應。


    如今大局已定,大部分部隊都已調迴嘉定,楊展還是候在宜賓等待璟新、南離率眾班師。


    這日楊展借地,於原敘府分守道衙署設便宴,宴請樊一蘅、範文光,也是為班師的璟新、南離接風洗塵,可惜璟新傷後不能飲酒,隻能陪坐。


    席間一一數說起戰事過程,在座眾人無不驚歎。


    待說到如何應對王祥,配上南離的口才,滿座之間幾近一席三驚,很多事璟新當時還在養傷,此時也是第一迴聽親口講述當時場景,不由得更是欽慕喟歎。


    “這位榮昌伯,本爵還是知之二三,其先擔心的定是可能被半渡而擊,待得大隊過了河,其心大定,便為驕兵,此時南離頭陣暫退,正合利而誘之,逸而勞之,最終亂而取之,其必敗也。”


    “南離深通兵法,當得後輩楷模,璟新啊,你二人今後當多來多往,多親多近。”


    楊展聽得大喜,當場指點了一番南離當場用兵的關節竅要,叮囑一番璟新,得意處舉杯向向樊一蘅相敬道:


    “樊公,今日吾有南離、吾子璟新為臂膀,袁、武為爪牙,何愁川南不靖。但請樊公在鄉安享天倫,不勞一絲憂煩。”


    樊一蘅舉杯迴敬,飲下半杯後撚須微微一笑,道:


    “爪牙不可偏廢,子弟最為貼心,可喜可賀榮昌伯,璟新為公長子,南離也不是你的外人,可別忘了,南離這孩子與勳公可還有半子之約呢。”


    南離有些臉紅,不知說什麽為好,而楊展逸興遄飛:“多承樊公提醒。”啪啪一拍手掌,喝一聲:


    “蟾兒,出來為南離奉酒!”


    隨著環佩叮當,雲鬢盛裝的蟾兒親捧盤盞、酒器,嫋嫋婷婷轉出屏風。


    隻見她上身織金飛花白綾襖,下著青羅百鳥錦繡裙,更顯婀娜身段,如洛神淩波,頭戴瓔珞,鬢插點翠,襯著清麗淡雅的麵容,恰似仙子臨凡。


    蟾兒在此!——南離大喜,更覺到的楊展這一迴真的是表足了誠意。


    二人四目相對,情意流轉,南離已不是昔日手足無措的樣子,今日可謂誌得意滿,蟾兒也不是青衣簡服,而是簪釵頭麵,盛裝而出,先將盤盞交予身後丫鬟,向席間樊、範二公施過禮,再取身後丫鬟托盤的青瓷酒壺,斟滿一杯,然後舉黑漆托盤向南離奉過眉頭。


    南離此時興起,接起蟾兒側身舉過眉頭的托盤中青瓷酒盅一飲而盡。


    範文光勸道:“好事成雙,再飲一杯。”


    蟾兒再斟一杯,依舊托舉奉過齊眉,南離又飲一杯,樊一蘅也道:“既然好事成雙,那便連中三元罷!”


    於是南離也不推讓,一口氣連飲第三杯。


    眾人拊掌稱佳,範文光道了一句:


    “雕鞍玉馬金轡頭,將軍百戰凱歌迴,”


    “不負佳人苦相望,一夕美酒祝捷歸。”


    樊一蘅撚須點頭,提醒著楊展道了句:


    “光陰最是年少好,佳期有約不可負啊。”


    “多承樊公提醒,當初二公為媒為妁之意不敢一日或忘。待此間事了,迴返之日,便為小輩們把婚事辦了。”


    “廣元伯有心啦!”


    “哎呀,多日來難為樊公掛心,展愧不敢當,待大喜之日,還請二公賞光,都來飲一杯酒。”


    範文光喜道:“一定,一定。”


    樊一蘅也攏袖拱手向楊展致意:“廣元伯盛意心領,身子若便時,必定親往。”隨後又歎一聲:“唉,從崇禎十五年到今日,從來不曾如此開懷啊。”


    南離趕緊迴轉身相謝眾人:


    “多謝勳公抬愛,多謝樊公美意,多謝範公眷顧。”


    “哎呀,賢弟啊,這時節了,還稱什麽勳公啊,大帥的。”還得是璟新,雖未飲酒,卻乘著酒興提醒南離。


    南離一愕,樊一蘅撚須點頭微笑不言,範文光直提醒道:“這後生,還不快拜泰山啊!”


    南離這才醒悟,當即單膝點地,向上作揖,口稱:


    “泰山老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楊展哈哈大笑,起身將南離相扶,拍打著南離的肩膀,滿意地讚道:


    “好個乘龍佳婿。”


    蟾兒在旁聽得滿麵飛紅,屈膝向眾人福了一福,含羞退下躲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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