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戰士


    五日後的迴程路上,曹勳送過雅州自迴駐所,南離率隊離了雅州山城,在山間道路上左右顧盼,不由的感慨一番:


    “我這趟雅州沒白來,如今是一左一右,龍虎在側啊!”


    吳元龍就問:


    “我說昌虎,你多大啦?”


    “過了年十八。”曹昌虎嘿嘿一笑,他好好一個少年那部胡子生得令南離都羨慕,卻才十七八而已。


    “哎我說瞎子,咱哥倆一龍一虎、一左一右的,給鎮帥鋪床疊被倒夜壺的活兒是不得分分,弄個輪值啥地?”尤其這小子一路下來一點都沒個新入夥者的羞怯,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粗門大嗓,倒好似他已經跟著南離數年了一般。


    “你特麽才倒夜壺呢,還輪得到你?什麽瞎子上來你就瞎子,你得有個先來後到,你才十八,大哥都不叫一聲?”


    “不成,咱可曉得咯,鎮帥人稱才是四爺,你也敢稱大?”


    一下就給吳元龍懟個沒話,畢竟敢稱三的在邛州就那麽一位,就人家有資格。


    “吳兄、蝦子哥,昌虎有禮,你家嫂子呢,到了邛州引見引見唄。”


    “我光棍!還嫂子!?我……”吳元龍這迴算遇到更勝“鐵嘴烏鴉”張翦的對手了,上來就是暴擊,毫無還手之力。


    “沒事,光棍才不急,老婆娶早了沒好處,特麽多個人管你不說……”


    南離策馬在前,聽得二人拌嘴,想起昔日護著媅媺逃命的時節,張翦也是忍饑挨餓還要撩撥韓羽鬥嘴,如今再有了曹昌虎,正好與張翦拴一對兒。


    想到這裏,感慨之餘,啞然失笑,迴頭打趣曹昌虎一番。


    “昌虎,你才十八,比當初第一迴拿了……”南離想說拿了你爹的,覺得不合適改了口:“比韓羽還小一歲呢。不是我說你這公子哥在家好好的,非得要出來幹嘛?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你那箭傷好利索了嗎?”


    他那箭傷還是被席老四在山上一箭射中了小腿,如今看著倒是靈便,應該沒落下什麽毛病。


    曹昌虎在馬上一樂,抖著大胡子粗聲粗氣卻口齒伶俐:


    “鎮帥,還有一句話呢,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兄弟。也不瞞您,您知我是老三,又是庶出,將來爵位、世職沒我的份,就是分家產隻怕連塊好壩子都不一定分得到。”


    “我爹早早給我娶了媳婦兒,隻因媳婦兒是山裏人家,大嫂二嫂還看不起。”


    “鎮帥,我覺著川西沒誰比得了您,就是楊家叔叔那般本事的對手,也沒見令我爹這麽寢食難安的。咱想來想去,覺著跟著您出來闖蕩,比在山溝裏強。”


    “將來廝混出了名堂,咱就把媳婦兒也接出來。”


    “曹三公子,你行啊,有眼光啊!”吳元龍對這番話大讚,更對此說深有同感。


    “哈哈,你覺得我比你爹還有楊帥爺還厲害?”


    “真的厲害!不是吹捧您。”對此曹昌虎情真意切、大胡子襯托得滿麵誠摯。


    “厲害在哪兒呢?”南離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答著,遙望青翠山巒後麵的皚皚雪山。


    “能打啊!這兩仗,您打得一眾雅州諸將束手無策的,誰都不敢跟您放對。您不知道啊,平日裏那一個個吹的……昌虎啊,打仗可不是兒戲,上陣無父子……”最後一句,他模仿著周雙橋的腔調。


    “為什麽能打仗?”南離反問著一笑,卻並非得意。


    “這個……我知道,我們祖輩都有兩下子家傳的高招,您也一定是有秘傳的兵法在身。”


    “哈哈,我呀,還真有,今兒我就傳給你倆。”南離一聽更樂了。


    “啊?這就傳?”曹昌虎大為驚訝。


    “對,這就傳。我問你,在你眼中,他們是什麽?”


    “是什麽?兵啊?”


    “他們又是什麽?”南離又指指遠處壩子上正在勞作的農夫。


    “種地的?”


    “泥腿子、黑腳杆?”吳元龍順口就來了一句。


    “吳元龍你小子祖輩不是種地的?”


    “啊啊啊,是是是!”被南離嗬斥吳元龍才老實起來。


    “兵這個字,不止在文人口中成了貶義詞,連老百姓的俗語都說好男不當兵,兵不叫兵,叫丘八。兵匪兵匪,二者並列,爾等可知為何?”南離這是先從從軍的根腳數起了。


    “這我知道,一代當兵,世代當兵,我家就是世代的軍籍。這在家還好,出去打糧動刀子,尋常人等都怕,自然都覺得當兵的沒好人。”曹昌虎也答得甚是痛快。


    “但是我們在一起,不拘官職大小,都是同袍兄弟。”南離說話間在馬上轉過半身向前向後,把前後行進的親兵隊伍一劃拉。


    “啊?跟個小兵還要稱兄道弟?”


    “為什麽不能稱兄道弟?”南離故意笑著反問他。


    “他們這出身低賤,都跟那些土司家裏的奴隸差不多一般的。”曹昌虎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


    這個樣子並未使得南離不快,反而令得南離喜歡這個直爽勁兒,因為南離知道,人性、人心,尤其觀念,更在於後天教導,勳鎮軍閥家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從小受人人平等的教育嗎?


    “如果他們是識字知禮,嚴守軍紀,專打賊寇達子,為受了苦的百姓撐腰,那還是兵嗎?”


    “那……也是兵,不過是好兵。”


    “不隻是好兵,我給他們改了稱唿,他們是戰士。所謂戰士,戰鬥之士。讀書人稱自己為士子,你們官宦子弟稱自己為士家。而他們為了天下百姓而戰,當得起士之一字,因此,我稱他們為戰士。”


    “迴頭再看你我,也為的天下百姓而戰,那麽你也是戰士,吳元龍也是戰士,我,也是戰士。”


    “我們都是戰士,穿一樣的衣裝,為什麽不能是同袍兄弟呢?”


    “就拿那個錢四喜來說,”


    “那個魂淡,背主求榮。”說起這個曹昌虎很是鄙棄,他可以視擒拿其父的韓羽為有勇有謀,但是視錢四喜隻能是叛逆那一流。


    “昌虎啊,若果在你眼中,戰士不是戰士,是丘八,甚至連土司的奴隸都不如,你能指望他們在危急時刻與你並肩去一刀一槍的戰鬥?”


    “任何人都是一般的父母生養,若令得他們麻木不仁,自然是聽你的話了,但那不過是行屍走肉。再若令得他們絕望,自然誰能給口吃的就先棄你而去。”


    最後南離點醒一句:


    “忘了你在鱉山挨那一箭時,一時周圍人眾四散?連個拖你的人都沒有?”


    “是這個道理。”曹昌虎雖然心有所感,但半明白不明白的,聽得雲山霧罩,吳元龍卻聽得若有所思,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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