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元老爺子,闔州寶和寨出來的文武多去操辦喪事,不光元辰,還有席知禮等鄉親的喪事,盡管還未安定,就是簡辦也得到入土為安才罷。


    說起來元辰可謂南離在這的時空的第一位師長,也算引路之人,指點迷津,更是在自己走投無路之時給了自己和同袍兄弟一個安穩的庇護所,在到處吃人的西川給了自己和兄弟們溫飽。


    因此這一輪寶和寨的喪事都是南離親身幫著操辦,他覺得在這一世他就是寶和寨的孩子,已經血肉交融。


    日裏夜裏他也披麻戴孝去守靈,結果才一日,因為還有許多事來不及辦,各路衙門左一趟右一趟的來尋他辦事,最後還是被元灝、元簡說啥子也給勸了迴去。


    總不能把喪儀之所做了軍務衙門。


    於是來不及撫盡哀傷,白服未除,就得守衙門議事,整整兩日把積壓的軍政要務清倉後,南離才得以騰出些空子解決別的事。


    迴過身來要解決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曹勳,解決曹勳,就要先分敵我遠近。


    “那個錢四喜,到底是個甚樣人?”


    南離為啥要一個小兵的事問吳元龍,因為這個錢四喜與吳元龍有過交集。


    “小人,叛服無常!此人毫無節操,不可留用,往日叛我,今日叛曹,來日就能叛了您!”


    南離淡淡一笑,玩味地看了吳元龍一眼:


    “也是的,那麽你呢?”


    吳元龍麵色不變,不紅不白坦然答道:


    “這……末將可不是這般人……降闖是跟著袁時中,降明時袁時中已經被闖王殺了但還是跟著小袁營,降清那是跟著劉澤清,就降您是我自己做了迴主。”


    南離一樂:


    “嗬嗬,沒事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說的很有道理。”


    被吳元龍一講,南離才知錢四喜一夥人的來由。


    這個錢四喜本是川西土著,世居雅州,屬於掛個小旗名的底層軍戶,曹勳出藩上番成都在雅州招兵,錢四喜帶著一夥同鄉被抽點從軍,在成都被打散了就竄向陝西,又裹進了賀珍的隊伍,達清肅王帶兵入川,擊敗賀珍,他們就被撥給了吳元龍這一幫。


    到吳元龍跟著馬寧鎮守成都,懵乍乍一頭撞進大邑被擒,南離所部優待俘虜,錢四喜因為是雅州土著,就生出了迴鄉的心思。


    結果真被南離放迴雅州,剛到家炕頭還沒焐熱乎呢,就兩司抽點,又被抓去頂了兵額,跟著曹勳一迴敗被擒邛州城下,領了六個大餅迴家,再抽點二迴敗領了八個大餅迴去,三迴剛被抽點他就開始盼著十個大餅了,曹勳兵馬不齊一時難以動兵他先著急了,幹脆綁了曹勳來邛州領賞。


    被吳元龍一說,南離稍稍思索,決定把這個事擺開了說一說,就先把陳登皞、張翦、韓羽等諸將,還有一眾在城的管哨以上兄弟都召集起來,把錢四喜如何安置的事擺了出來。


    初時都覺有功當賞,但被吳元龍一說也覺有理,這賣主求榮在當世是最大的不義,僅次於當初田雄、馬得功背著弘光皇帝往清營跑了。


    見大家議論夠了,南離令吳元龍提調旗牌、親兵,把錢四喜兄弟一行都提到了總兵衙門的當院,人齊了,諸將都在,隻寶和寨的人都在辦元辰、席知禮的後事,南離令大家各自尋位置坐地,講出一番話來:


    “今日裏我就為你們講講這個背主投敵的事。”


    “何為主?何為敵?”


    “主有責,方為其主,將有義,方為其將,君有德,方成其君。”


    “為主者,靠的文武輔就,方成其主。”


    “為將者,靠的是士卒奮勇,方成名將之功。”


    “為君者,靠的百姓耕田,方有錢糧稅賦。”


    “可這個主、這個將、這個君,該做什麽?”


    “保守鄉裏、保守地方、保守國家,該當任人唯賢,該當帶頭遵守法度,為屬下指明方略,為兵為將者刀子怎麽用,往哪裏用?”


    “人命不是草芥,怎可以靠戕害士卒,建自家功勳。”


    “便做不到如此,也不可夜夜笙歌、胡吃海塞,而令屬下士卒饑寒交迫、衣不蔽體,還要伺候著自己。”


    在內不露頭偷聽到這句的曹勳就跟著氣沮地嘟囔一句:“趙娃子你幹脆點我大名好了,我特麽不就好喝個兩碗嗎?”


    南離還在朗聲宣講:


    “今日裏錢家兄弟背棄雅州,對不對?我說對!”


    “那麽有的兄弟說這麽說來日也會叛我?”


    “會不會?我說不會!”


    “為啥子屬下會叛?為啥子我們的營中至今還有逃兵?要先問問我們自己!”講到這裏,南離把胸膛拍得啪啪作響。


    “若有一日,我趙南離摟著大小老婆胡吃海喝,而你們食不果腹,還要被驅趕去打仗、種田,妻兒都在饑啼號泣,你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割了我趙南離的頭,去換吃食!去換賞賜!”


    “那是我趙南離對不起你們大家,毫無怨言!該叛!”


    這句話一說完,最後啪地一拍麵前的桌子,幾十名兄弟,連同庭院諸將都雅雀無聲。


    靜得片刻,本來盤膝坐地的錢四喜突然“撲騰”一下躍起身來,再“噗通”跪地,五體投地叩首大唿:


    “誓死效忠趙鎮帥!”


    “我錢四喜今生今世跟定了您!”


    “轟”地一下,後麵這十幾號雅州來的兄弟也都叫了起來:


    “誓死效忠趙鎮帥!”


    吳元龍咧著大嘴,有些尷尬,不意南離講出的這一番道理,令人心服口服之餘,與往昔的忠孝節義又頗有些不同。


    而陳登皞、張翦、韓羽等諸將議論紛紛,突然覺得心頭竟分外地敞亮起來。


    其實南離此刻心中不僅並不如何欣喜,反而疲憊哀歎:


    “效忠我一個人?就要什麽都得我自己來折騰……連個得力的、全麵的幫手都沒。”


    多麽懷念有堅強組織可以依靠的時代,可是這時代搞群眾組織,搞來搞去恐怕隻能要麽是個一群袍哥打麻將的兄弟會,要麽是個那一群南離不想依靠又不得不依靠的紳矜商討如何收租的地租會,反成了自己的對立麵……


    接下來順理成章,南離傳令把錢四喜一眾兄弟直接送入營中管待,不能再迴迎賓館了,至於曹勳,就隻能先送往嘉定州楊展處。


    不想曹勳自己不放心了,提出先去趟夾門關,好叮囑自家的三隻虎迴去守好黎雅,以防不測。


    南離一琢磨,不行,令人去趕張應興,隻能請曹氏兄弟一人,赴蒲江與曹勳會合,相見通報後還是要“護”送曹勳到嘉定楊展處交接才算完事。


    南離也是較上這個勁了,我可得防著你曹勳會合個曹家三虎在夾門關再生出什麽變故,我不殺你不滅你,但是得把你交到楊大帥那裏去。


    到時督撫俱在,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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