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少年跟著押解的戰士往山穀裏麵走,一路走一路不斷有殘餘兵卒被俘被撿,大胡子少年就把身上的破號衣兜起來,大臉往下藏,好歹將那顯眼的胡子兜住幾分。


    走著走著聽前麵有人叫魂:


    “大侄子,你在哪兒呢?”


    周雙橋盔歪甲斜一路喊著,後麵跟著虎視眈眈的押解戰士,一個肩圓膀闊的車軸漢子牛逼閃閃地跟著,後麵還有一員白袍大將也跟過來。


    大胡子少年一看就往人堆兒裏一縮,將破爛衣服狠狠一抖,終於完全遮住了下麵半張臉,暗暗罵道:


    “沒義氣的周老漢!”


    喊了半日也沒得應,周雙橋抖著半身裙甲,向南離苦著臉:


    “衣甲在這兒,人沒了……”


    “不妨事,再找找……”南離也擔憂,雖說戰場死人尋常事,但人弄死了畢竟不好收場,後手沒就那麽絲滑了。


    劉斕兒正在巡視各營收俘的情形,他對南離的俘虜策略比那些總崗山的莽子透徹的多,一路幫著宣講:


    “有傷的過來,餓了的這邊領大餅,一人一個,不許亂,領了去那邊。哎,你這大胡子怎麽拿倆,找打?”


    “我腿有傷,”這俘虜腿闕,但嘴挺硬。


    “有傷去那邊!你龜兒臉上也有傷?這個大胡子……”


    南離聽得,不經意地迴頭看了一眼,笑了:


    “曹家的胡子,果然基因強大,黎雅無雙。”


    最終,又壯又猛卻接戰受了箭傷後,已經換了小卒子服色的曹昌虎也被察了出來,與周雙橋押在一處。


    其實他根本藏不住,這位滿臉胡子的少年就是換了衣裝也與尋常士卒不同。


    這邊打掃戰場,那邊令劉斕兒帶人看押降卒,看押的同時還要禮待周雙橋、曹昌虎。


    傷患當場救治,亡者征求周雙橋之意後就地安葬。


    到了這地步,周雙橋更加氣餒了,向南離一抱拳:


    “沙場上刀槍無眼,趙鎮尚且如此善後,周某感佩,就替死鬼們謝過趙鎮,周某此身願聽憑趙鎮發落。”


    “不必如此。”南離一擺手,看一眼抄著手蹲地上翻著大眼珠子四處踅摸的大胡子少年,已經心中有數,向周雙橋溫言道:


    “三公子與周指揮可暫且留此,稍後隨本鎮往邛州入,那時再與曹公相洽送歸即可。”


    “聽憑大帥吩咐。”見南離所部衣甲不全卻令行禁止,根本無人隨便撿拾器械和寶貴的盔甲,都是統一行動,周雙橋此時已經徹底沒了脾氣——軍行之敵不怕裝備精良,就怕令行禁止。


    對此南離自有安排。


    衣甲器械成堆,點數後專門使人外運,兵將則各自分開看押,將這些降卒分部分批地前往山外五裏處的大營看押。


    至於後續動作,南離心中本有定策,可是聚集其餘諸將一議,把從周雙橋那裏得知的情形,在收集印證了打掃戰場有沒有遺漏之後,南離敏銳地發現一個漏洞:


    在後的建昌衛千戶李俸,帶著他的騎兵尾隨而來,當時看看不對,與這邊斷尾的伏兵稍一接觸就跑掉了!


    南離這時就有些猶豫——繼續自己的定策?可是已經有漏洞了!


    眾將不及慶功,就被南離召來重新軍議,這時見南離沉吟不語,陳登皞可等不及了:


    “大帥,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曹勳的營壘完成,咱們可就打不動了。”


    “打不動,就耗著,咱有城,怕毛毛。”吳元龍卻很看不起陳登皞屢戰屢敗的經驗。


    “耗著可是會誤了咱們耕田。”陳登皞說出了要害關節。


    “打!此時士氣如虹,不可泄氣!”一聽此言,南離頃刻就定下決心。


    “不可輕忽啊大帥,已經有逃敵迴去報信了,曹勳必然有備。”吳元龍還是持慎重態度。


    這時韓羽站了出來:


    “鎮帥,我走一趟,來扮作周家滴塘馬,再去為龜兒報個平安,令曹勳免去戒備,哪怕不得成,也能看得到他們那邊有啷個變化。”


    然後韓羽成竹在胸地細說自己如何拿周家塘馬問話,再如何帶一個靠得住的同袍兄弟扮作周家塘馬,如何混入曹營應對。


    諸將聞聽,都覺行險,還是紛紛請戰,意圖乘勢一戰破掉曹勳大營。


    南離聽罷諸將請戰,又看看韓羽,韓羽向前半步,堅定地向南離點點頭。


    又看看吳元龍,吳元龍也在思索,見南離以征詢的目光看他,最終點點頭:“可往!”


    再看看陳登皞,陳登皞把寬闊的胸脯拍的啪啪作響,一副舍我其誰的豪邁氣概。


    南離聲色不動,又沉思片刻,再看一眼遠處被席地闕帶人看押,正在那坐地喝水啃幹糧的大粽子周雙橋,還有鬼鬼祟祟四下亂看的曹昌虎,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


    南離看出來了:曹昌虎打仗不行,人卻很鬼,不像周雙橋,才是個純正的武人。


    請周指揮過來。南離令劉斕兒過去,還用了一個“請”字。


    周雙橋過來後,與南離互相一抱拳,南離很客氣地開言問道:


    “敢問周指揮春秋上下?”


    “上下不敢,本指揮萬曆四十四年生人,今年三十有二了。”


    “小弟乃天啟五年生人,如蒙周指揮不棄,當唿為兄。”


    周雙橋一聽反倒滿腹的狐疑,這趙南離怎麽這麽客氣呢?就聽南離接下去將一番言語娓娓道來:


    “你我兩家,本無仇讎,全是誤會,本鎮奉嘉定楊大帥將令,節製邛州,曹總鎮乃楊帥爺義兄,有刎頸之交,兩家有什麽開解不了的事,非得大動刀兵。”


    “趙總鎮說的也是。”周雙橋心同此理。


    “因之小弟思來想去,有一不情之請……”


    “趙總鎮且言。”


    “小弟心急,也怕楊帥爺怪罪,意欲即刻親送周指揮迴去,請兄長代為引見曹公,當麵解說誤會,可否?”


    “好啊!正該如此。”周雙橋聞言大喜,誰特麽願意老打仗啊?尤其麵對趙南離這種紮手的。


    把周雙橋穩住了,南離迴到聚將的位置發放軍令:


    “韓羽先行,見機行事。不求必成,但求穩妥。”韓羽膽大心細,按照他的謀畫,南離覺得可以一試。


    “大帥放心,末將領命!”韓羽抖擻精神,抱拳領命。


    然後南離把衣襟一振,淡然一笑道:


    “傳令下去,曹三公子暫且在這裏待一待,本鎮先隨周指揮一同去見曹公。”


    “啊?!”


    諸將聞言紛紛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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