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罰這個事情,任何時代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說是軍心所係。


    清廷之所以能夠把舊明軍改造成綠旗,還戰力陡升,除了汰弱留強、官佐抬旗等手段之外,於朝廷上層規製執行上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賞功罰罪、功過分明這一點上是遠勝南明。


    南離所部組建以來,在軍紀上、賞罰上並無南明軍隊的弊端。


    明末的明軍軍紀繁雜苛刻,卻執行不力,有等同於無。


    南離組建三營人馬後,以自己的經驗,第一步定了死罪斬刑若幹,如擅殺人命,強擄婦女等,其餘違紀都是禁錮、勞役,卻廢除了所有致人傷殘的肉刑。


    這是南離與這一時代帶兵將領在固有觀念上的根本區別。


    軍紀並不繁雜,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基礎上,結合一些必守的鐵律,好學好記,最要緊是執法要嚴,否則如同虛設。


    因為手頭諸將都在帶兵,南離隻能使喚韓羽、劉斕兒來親掌軍紀,時時覺得手下就缺一名愛找事、愛裝叉的執法者,每到這時,不免莫名地就想念起慕老三來。


    軍紀規範起來之後,一次次的出兵,就要涉及到賞功了。


    明軍、西軍的慣例,過去是賞銀,到南離這裏成了小功賞肉、大功賞酒,但賞媳婦兒的事,南離還是做不來,隻能以牽線搭橋做月老的方式來變通,盡量使得雙方都滿意。


    有時候南離真的覺得自己穿越了也還是在做指導員呢,解思想疙瘩,鼓舞士氣,還要掛心部下的家庭婚姻,好在他也很喜歡這樣,本來自己就是做這個的麽。


    眼下的成都府收複之戰就涉及到了如何賞功,對此南離確實有了一個籌畫。


    第三日的時候,有塘馬來報,楊展親自督帥人馬,進抵成都東南的木馬驛,紮營後派參將田貴前來聯絡,南離便挑了一批繳獲物資,繳獲的戰馬裏也挑了五匹,隨田貴前往木馬驛麵見楊展,商議成都府恢剿的後續事宜。


    對於南離來說,楊展帶兵來得正是時候——楊展數千精兵在此,被抄了後路輜重的馬寧即便恨南離要死也不敢帶兵迴來報複。


    因此南離很樂於將再複成都的首功歸於楊展。


    南離入得木馬驛大營時一麵行走一麵認真觀察楊展所部紮下的營盤,心下與紀效所述印證,暗中學習。


    如今的西川,常常百裏之內荒無人煙,行軍宿營駐紮荒村也就罷了,軍勢再行壯大時,沒得營盤,必然隻得露宿,因此南離對於紮營一節很是上心。


    到拜見楊展後,南離詳述此番再複成都的戰況,以及當麵清軍的動向,恃才傲物的楊展甚為嘉許,甚至於這中軍大帳居然令人奉上茶來。


    為什麽說是再複呢,隻因楊展曾率兵於乙酉年也就是弘光、隆武元年(1645年)擊敗西軍,恢複成都,後發兵保寧被豪格擊敗,才退兵嘉定州據守。


    “成都之事,還要南離你多費些心。”


    楊展此言令南離有些意外:


    “勳公不欲移駕於此?”


    “成都乏糧,大軍駐紮無法籌糧,嘉定、眉州尚有土賊騷擾,未曾底定全境。”


    見楊展無意於成都久留,南離稍稍思忖就合盤托出了自己對於恢複成都的方略。這方略簡言之,四個字:步步為營。


    “隻因成都府境內縣城眾多,不計附郭,直縣、屬縣多達二十個,完全可將尚存城池、房屋的縣城作為臨時堡壘,派官派將,招撫流民,逐步恢複。此謂一城一守,步步為營。”


    楊展聽時,並不插言,不時微笑點頭,但最後隻道:


    “本鎮還是先將田貴留在這裏,你們雙方也可有個策應。”


    南離一聽,楊展真的無意留在成都,自己也不好表現得進取之心過盛,甚至大言盡複成都,實在有些孟浪了,真正的意義他卻是在日後才懂得——自己實在是高估了這些南明川黔軍閥的底線。


    轉念間,南離恭恭敬敬起身,拱手成揖熱切地行禮言道:


    “全依勳公指畫。待此間事了,南離定當趕赴嘉定,便多叨擾些時日,以得便向勳公請教兵法、武藝。”


    楊展撚了撚口髭,嗬嗬一笑:


    “好啊,歡迎之至,正好兩月內還有一件要事,督師呂公、總督樊公、撫院李公正要會議於嘉定,南離正好可來拜望諸公,也聽取朝廷恢剿方略。”


    “南離官卑職微,亦不曾見過朝中大老,如有唐突之處,還要勳公照拂。”


    楊展卻很自得地一擺手:


    “不妨事,如今不是天啟、崇禎年了,武勳見文臣不必戰戰兢兢。”


    “何況所來諸公,督師呂公大器,川陝總督樊公一蘅,北川撫院李公乾德,皆曠世賢達,救時之臣,見汝有誌恢複,又知書達禮,必然心喜於汝。”


    “勳公過獎了。”


    楊展端起茶碗,南離乖覺,以為按照自己向歐陽直學來的官場規矩,這是要被送客了,就也跟著端起茶碗,不想楊展將茶碗仰脖一掫,一飲而盡,“啪”地放下抹抹嘴,揮起大手招唿親兵:


    “傳令午間後帳擺酒,款待趙總鎮!”


    又向南離叮囑道:


    “知汝擅飲,然行營之時,不可多飲。否則貽誤軍機,害莫大焉。”


    南離趕緊起身拱手相謝:


    “多蒙勳公教誨!南離不敢有違。”


    軍務在身,楊展與南離不能長敘,於是南離這日宴後便即返程,迴城後,即委劉斕兒與楊展所部將官聯絡諸般事宜。


    成都府城附郭二縣,成都、華陽,南離請楊展派兵進駐。但一則楊展兵多,糧秣補給壓力大,不願在成都一帶就糧,另一則又要籌備迎候朝廷督撫大員前來嘉定會議,因此打算盡快率兵返迴嘉定州。


    楊展雖然無意久駐荒無人煙的成都,更令南離不解的是也無意向北追擊清兵,恢複更廣大的疆土,但還是派田貴率半營的千餘兵馬,以及新收的資縣一帶義軍劉學貴、劉學榮兄弟所部三千餘,配合南離,一東一西駐紮,互為犄角。


    田貴與南離所部諸將已經很熟了,而劉學貴、劉學榮兄弟一說起來還是在寶和寨時就已相互聞名,隻是無法互通聯絡。


    因此盡管一片廢墟,還是令遺存老軍指點著,以成都、華陽二縣縣界為界,以便各自在城中駐紮。


    於是雙方約定的屯墾界限基本也就是府城內向外的延伸。


    成都府城廢了,但依舊是腹心之地,南離也知他一個籍籍無名之輩,眼前據之必成眾矢之的,楊展不留重兵於成都,南離也不打算常駐,應隨時準備放棄。


    未來數月隻須派張翦率一路人馬,徐徐向一兩個就近的小縣城進兵。


    以現有的殘存城池作為依托,這樣就不必費力築寨屯墾,待得穩妥後再向下一座城池推進。


    每城派兵設官,招撫難民,移民屯墾,待得安穩了再往下一座縣城去。


    如此再三就這般以城池為基,先近後遠的向周邊屯墾。


    既然南離自己對於方略已經有了成算,於是駐下後,南離一麵派人四出招撫流民,一麵派小股人馬向周邊諸縣哨探。


    對於見在府城駐紮的部隊,向周邊諸縣出動之前,則先開始實行他自己籌畫的賞功方案,然後再行派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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