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展生活簡樸、治軍嚴整,除了蟾兒出來謝過南離,再無什麽女眷出現,一時眾將歡唿暢飲,好不快活。


    這一輪下來,諸將都知了南離酒量,眾人竟不再勸酒,南離乘著酒興就向楊展抱拳請教:“傳言勳公鐵索馴烈馬,又取下武舉殿試解元,晚輩末學後進,武藝不精,還望勳公多多指教。”


    “怎麽,你這趙子龍轉世還要問我嗎?”嘴上這麽說,可楊展摸著口髭的神態表明被南離輕輕一拍很是巴適。


    “不敢相瞞,晚輩所知都是粗淺的武藝,不曾得名師指點,都是自己胡亂學的,還望您這方家指正。”南離卻是實實在在的誠懇。


    “好啊,得閑了我們切磋切磋。”


    “不過南離有一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無妨,都是同心抗敵的一心同袍,有什麽不當問的。”


    適才南離與蟾兒四目相對到南離目送蟾兒背影發呆的情形楊展都看在眼裏,以為他定是要問小女的身家,不想南離開口問的卻是:


    “傳聞勳公曾為西賊所擒,臨斬脫難,靠的是水遁術,此法可傳晚輩否。”


    趙南離這時乘著酒興,很自然地就把自己居於了晚輩,無形中就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因此再一本正經地問起這般不可言說的秘事,並不唐突。


    楊展聽了卻哈哈大笑,指指南離,又指指自己:


    “趙子龍如何上你的身,你也要傳了與我。”


    南離先一怔,轉念瞬間就明白了楊展的意思,此刻二人互相心領神會,一起先是會心一笑,接著就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楊展感慨起來:


    “說到這裏,本鎮想起當初老蜀王罹難,城破之日,某就在成都親身曆此,後有傳言世子被封太平公,不知後來獻賊敗亡後如何脫身。”


    南離除了隱去媅媺男裝之事,將佛圖關殺賊脫身的經曆娓娓道來,楊展、吳養瑚都不住點頭。


    “趙總鎮一身武藝,有勇有謀,不知投軍西營救護世子之前還在哪裏高就?”


    席間吳養瑚看似無意地問起南離出身,南離知他定是疑己出身,也為世子來曆尋求更多佐證,就真真地講述了自己的出身來曆。


    “晚輩世居平涼人氏,家中父輩以鄉村課塾為業(父母都是鄉村教師),成年後投軍鳳翔(考上了部隊政治工作學院),獻賊亂起,與軍失聯,流落川北山中(穿越了),適逢蓬溪喜明山普照寺賊人為禍,戕害蒼生,憤而出手,殺賊救人。”


    “又得普照寺高僧同悲大師指引明主方向,往投西賊營中棲身,隱忍伺機,意圖救護世子,直到獻賊敗亡,最終才得了救護世子的機會。”


    南離詳述流落川北後的經曆,這一番故事說得貌似平淡不動聲色,卻是險象環生,令久曆生死的楊展也大為驚歎。


    全部經曆,真的一句假話沒有,聽得吳養瑚也是頻頻點頭讚歎:“真個不易,趙鎮果真孤忠義勇,奇才異士難得。”


    南離最後一歎:“唉,這位普照寺的同悲大師往投峨眉萬年寺,不知兵荒馬亂的時節,是否平安。”


    不想楊展一下接過話茬來:


    “哦,峨眉萬年寺,巧了,那可不是遠處,正是犬子璟新駐兵屯糧的所在,迴頭本鎮修書派人,往詢這位高僧平安與否。”


    “那可太好了,正了卻晚輩心中一份掛念。”


    最後楊展慷慨一歎,起身持樽大唿:


    “趙鎮帥難得的忠義之士,不忘朝廷、不忘天家,說來都是同心同袍的兄弟,來呀,共飲此杯!”


    一番放量豪飲之後,都看出來南離酒量甚好,除了徐上朝,幾乎任何人都不在話下,但楊展禦軍有度,行營中不敢放量,於是這一晚到量即盡歡而散,無人敢於酗酒無度。


    到晚席散,南離一行被田貴送去館驛休息。


    今夜南離僅隻微醺,與田貴一路談說,最終到這時才對楊展這邊算是徹底有了了解。


    楊展生於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如今四十多歲正當盛年,家中有一妻兩妾,三子二女。


    正妻陳氏,生二子璟新、明新,如今都是在外帶兵。


    兩妾各有一子一女,幼子琮新,就是在丹棱與蟾兒一起的少年,另一庶出長女嫁與楊展裨將,隨夫駐守彭山,親家就是那位與南離酒量仿佛的徐上朝。


    小女就是蟾兒,乃正室陳氏夫人所生。


    南離這才明白蟾兒為何說自己姓陳,隻是隨口用母姓蒙混罷了,自己竟一時糊塗,也不詳察。


    也怪南離自己,把精神頭兒全放在如何對付楊展身上了。


    楊展孤傲,不能下人,但是南離通過各方情報、傳聞、消息,早就摸準了這一點,判斷出隻要甘居其下,把住扶明抗清反西賊的方向,就什麽都好說。


    這一番前來,南離放低姿態,恭謹有禮,好在最終一看,果然是應驗了自己的初時的判斷。


    這一晚南離一行宿在館驛,次日再去州衙拜望楊展,才又正式商議一些軍機要事。


    昨日飲酒時南離與楊展、吳養瑚說了一些西營脫身後到寶和寨之前的來曆大概,今日則詳細講述自己如何在寶和寨休養整兵,如何進入邛州。


    除了媅媺的事,還真沒任何假話,連如何假扮趙子龍顯靈都如實相告,他知這些根本瞞不了老於兵事的楊展。


    楊展聽時,不住撫須點頭,聽到精彩處,忍不住開口稱讚。


    過去隻是耳聞,如今也未見真容,如今一再經各方驗證,楊展甚至已經生出了一個倚著蜀藩的聲望與東川的朱榮藩分庭抗禮、不必任其號令的念頭。


    至於嚴明軍紀,不事擄掠,安民屯墾,在這一點上楊展的做法與南離相通。在應對土寇的問題上,楊展也是剿撫並用,比如向成功請降,楊展予以收留,並授予官職。


    說到向成功,楊展正好把剛剛降服的向成功邀來,與南離解說舊怨。


    向成功到了,雖隻兩麵之緣,卻一眼就認出了南離,畢竟被兩番突陣印象深刻,嚇得轉身就要走,被楊展叫住,說明南離此來是拜謁楊展,日後當解除舊怨,勠力同心,共襄盛舉。


    在楊展主持下,雙方折箭為誓,南離擔保陳登皞不持舊怨,向成功亦解昔日兩軍對陣,其弟二螞蟥被射死的仇怨。


    兩個人在楊展的強勢與威嚴下,表現得都很大度,折箭為誓之後握手言歡。


    至於是不是真的解了恩怨,隻有天知道。


    南離自己也知道,最終還得事麵兒上見真章,但此時依然誠心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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