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韓羽,已經早就急急奔走在返程的路上了。


    為什麽,因為他覺得不能再行耽擱,眼前的邛州恐怕就是趙大哥與那位歐陽先生口中所言的最好時機。


    駐雅州副將曹勳、駐滎經監軍道範文光,又因坐失事機,被從敘州奉命遠來的程羨良搶了先。


    大西軍竄逃後,明軍先複成都,隨後清軍自保寧南下進據成都,楊展退迴嘉定,曹勳更是直接縮迴雅州。


    清兵主力向重慶攻打,這邊派出兵馬護送一批投敵的士人來收眉邛雅黎,來邛州這邊的一小撮綠旗守城兵護著的清委知州,半路就被亂民嚇了迴去。


    而程羨良最得意之處就是本打算逃亡雅州時被守備都司勸住了,得以坐在州城至今。


    嗣後上川南剿撫總兵、見駐嘉定、左都督楊展意圖向邛州派兵,卻因主力與清軍於成都南線反複搏戰以至相持,又有眉州亂民亂兵爭鬥未能平定而一時無法成行。


    黎州總兵曹勳則擁兵雅州,再也龜縮不出。竟把無兵無將的邛州做了擋在雅州前麵的盾牌。


    如此還則罷了,程羨良一旦進駐邛州後,這就近的勳鎮不顧土寇四起,縮在雅州的曹勳還要向邛州派夫派糧,守住眉州的楊展也向邛州征派耕牛種子。


    成都府逃難百姓,本來多是還想向西南逃入雅州,卻被曹勳的征派拉夫、蕃兵打糧搞得怕了,又大批地迴流邛州尋安身之地。


    有言:寧遇惡虎,不遇曹府。


    因此至今還是代表明廷行在的川陝總督樊一蘅原本委派的這位程知州帶著大邑、蒲江兩縣的少量官吏坐困愁城,六神無主、四下不靠。


    其實也怪韓羽他年少實誠,程知州問他有多少人馬,他也沒撒謊,隻頗為自豪地說趙參戎手裏如今已兵馬數百,寶和寨四鄉壯丁上三千。


    要按老丘八說話早就吹兵馬上萬了。


    於是九日後,韓羽帶著兩個同去的兄弟就趕迴寶和寨來了。


    南離一見到風塵仆仆趕迴的韓羽分外高興,先不說帶來什麽消息,就是自家兄弟平安歸來,已經足夠令人欣喜。


    韓羽這少年話不多,卻非常有義氣,南離當初出世第一件事就是救他,自此也就把南離做了親兄長般看待,平日不若張翦那般愛咋唿,可是一旦有事就衝在前頭,而且這少年性子沉穩,行事妥帖,頗令南離放心。


    因此如果不是有要緊事,如今南離已輕易不會令他離開自己身邊,南離的長遠打算是令韓羽帶著一眾寶和寨少年做自己直屬親軍。


    這時再一聽韓羽帶迴來的各方麵的消息,簡直是意外之喜,又隱帶意料之憂。


    歐陽直果然說的不錯,邛州狀況遠比成都往東的東川一帶狀況更好些,起碼有人……兼且如今清兵不僅沒有進逼,也並未被哪個勳鎮占據,官吏還是大明朝的官吏,而不是哪個軍閥委派的附庸。


    況且真的如歐陽直所言,成都府等地難民逃去眉、邛、雅、黎的甚多,不過……雖然甚多隻怕都被土寇們圈攏脅迫了去。


    “那些土寇是如何光景?”南離與歐陽直一起聽畢了,就先問起這件事。


    韓羽喝夠了水,答道:“迴來的前日,我偷偷混進那些土寇營中去探看,看到盡多是被裹挾求活的鄉親,被裹挾成了土暴子就不事生產,過一日便算得一日,強壯的還可做賊,靠搶奪過活,隻苦了那些婦孺老弱。”


    “兩邊都是每日裏城外頭紮營,白日裏相互叫號廝鬥,賭個輸贏勝敗,死了人便一哄而散去球,看那意思,還有些被裹挾的百姓與賊頭子議論,都想著對方先攻城,與官府弄個兩敗俱傷,龜兒才好跟著撿便宜。”


    南離一聽這特麽什麽土匪作風,簡直亂糟糟,眉頭一動又問:


    “你看邛州城麵對這些所謂的土……土暴子,能守得住嗎?”


    “邛州還有些守城滴兵,而且城內能拉出來的壯丁也都上城去咯,據說張羅守城的張千總很是能幹,不過……”


    “說是這麽說噻,我看人心都已經散咯,知州老爺更怕的不行,隻怕人家一攻城他哥老倌兒就先跑脫了去嗦。”


    “哦?那知州既然知你從何而來,又是何態度?”這才是南離最關注的問題。


    “我覺著,有些看不起,又有些不信服,又不敢太放肆。”


    “嗯……”南離抱著臂膀開始琢磨。


    “聽城中百姓議論起,前幾日裏重賞之下派出幾名衙役還有生員相公結伴往雅州、眉州尋曹、楊二位老爺求救,到我離開之時,也聽不到半分滴音信。”


    “城池還可出入?”南離立時注意了這個細節。


    “那些土暴子圍城並不嚴密,進出都有道路,信該當是送出去滴,隻怕是沒人理會得。”


    這時歐陽直聽了插言道:“若是眉、雅二州兵來,隻恐就不是這般態度了。如此說來,機不可失,兵貴神速。”


    “若依在下之見,須得請元老爺、席老爺,會同一眾鄉紳,寫一封為世子的擁戴勸進文書,署好各自功名官職,以做前往交涉之據,參戎須得率兵先行前往叩關叫城。”


    “此事須得好好酌量。”歐陽直的提議正是南離心中所想,但是南離還有隱憂。


    邛州的現狀可謂意外之喜,而官紳對於世子的態度,才是趙南離意料之中的隱憂。


    這時節的西川,先是明廷秩序崩塌,接著張獻忠敗亡,如今清兵強弩之末,於是各方勢力亂紛紛你還沒唱罷我趕緊粉墨登場,亂得無以複加,各個階層各懷心思,趙南離這裏兵微勢弱,窩在一個小小山寨沒人理你,等到你也想登台唱戲了,麵對他們的各種人物報以什麽心態才是關鍵。


    南離手中沒有任何強勢倚仗,名頭喊出去都不如那些什麽鐵腳板、草上飛的土寇嚇亮,持一部金冊的朱媅媺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法寶,但僅僅依靠這個?不行。


    南離微微搖頭,眾人雖不明其意,也知他在忖度。


    半晌後南離盤算一番,心中就有了成算底,令韓羽先下去歇息,又屏退眾人,迴過頭先去尋朱媅媺商議。


    不僅能不能入城要靠這位姐姐,就算入了城,今後怎麽辦,這位每日不消停的小姐姐也得繼續頂著世子的名頭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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