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羽聞聲迴頭衝過來一看,一個人影消失在轉角處,再一看跑的方向罵道:“哪有鬼,是個大活人!”


    再說南離進城後正一邊搜索一邊還在後麵盤算:按歐陽直所言,馬乾是二月份兵敗殉國,那就是說這裏的戰事結束至少四個多月了,按逃來的難民算,也正是那個時候。


    才三四個月下來怎麽就能這麽荒涼?


    正盤算呢,前邊突然亂起,耳聽得兩聲驚叫,隨即就喧鬧起來,在後的一眾同袍兄弟聞聲也紛紛擎起手中家夥。


    南離提刀帶人趨前,就見先趕到的韓羽已經帶人向後收攏掩過來,而驚魂才定的天殘地缺哥倆正在氣急敗壞地跳腳:


    “追!給老子追!”


    南離一看這情景,當即傳令:“韓羽,帶人跟上去!”又向身後跟著過來的張翦、劉斕兒令道:“都別亂,你們幾個帶好自己本隊的兄弟!”


    他就怕如寶和寨那幾位一窩蜂擁上去追就亂了,看著是一個人跑,誰知道追上去是個啥啊,那逃跑的人影南離沒看清,韓羽可看清楚了:那人光頭,腦後拖著根小指粗細的老鼠尾巴。


    內江城池比資縣大得多,追了半晌,過了幾條街巷,眼看著是奔東門那搖搖欲墜的城樓去了,突然前麵哄哄嚷嚷地叫喊一片,就見一群人往迴跑了迴來——天殘地缺哥倆當先,後麵追著的是十幾個穿著號衣的——清兵!


    南離先是一驚:居然遇到清兵了?還不是搖黃賊。


    隨即寧定,先把竹哨子往口中一銜吹響,再把背後的一麵盾牌持在手中,手中短鑹提起,待四麵尖利的竹哨子響成一片,眾兄弟各挺槍牌擁上來時,先發一聲大喝:“豈曰無衣!”眾同袍兄弟跟著大吼:“與子同袍!”


    “嘩”一下就擺成平日操練的陣勢。


    對麵這夥清兵十餘人,都是一身灰突突髒了吧唧的號衣,有的光頭有的戴著帶纓的涼帽,手中各提刀槍亂糟糟的。自己這邊兄弟雖然衣裝破舊,手裏的竹槍、短鑹還不如清兵手中刀槍,卻眼見的陣勢嚴整,井然有序。


    這夥清兵紛紛停了腳步,不等接戰,突然發一聲喊,轉身就跑!


    韓羽當先帶人就追,追過一條借口,突然上麵飛下一從羽箭,隨即兩聲慘叫,前麵的兄弟就撲倒一個,另一個又跑了兩步,蹲在一棵樹下痛苦地嘶吼。


    接著又是幾支箭飛來,幸虧前排的兄弟用手中盾牌接住,眾兄弟也顧不得什麽陣勢了,紛紛躲入街角。


    這盾牌是寶和寨中所存,除了日常山中鄉民自己的藤牌,還有按照元辰老爺子的指導所做的木牌,南離他們沒得幾把西營帶出來的正經刀槍,多的就是帶生鐵尖頭的竹槍、短鑹,再就是這路雜七雜八的盾牌,這時派了大用場。


    南離把這裏四下一掃,就知該是城池中心的鼓樓附近,再看看釘在四下的十幾隻箭羽當即省悟,急忙傳令:“張翦這邊,籃子你上對麵,帶你們的本部上房,奪了房子就吹哨!”


    張翦平日嘴碎,這時卻毫不含糊,把他那把不離身的馬刀一揮:“兄弟們,跟我上!”沿街角溜房根閃身繞上前去一挺盾牌撞開房門就衝了進去。


    這邊的一亂,劉斕兒挺著短鑹帶本隊就往街對麵衝了過去。


    所謂短鑹,其實就是沒有好刀槍的就便器械:一塊生鐵片子剪作三角形,卷起打成一個圓錐的尖頭,用一勺鐵汁將尖頭澆死,下麵留著生鐵卷出的孔洞,往一根六尺七尺的木棍上麵一安,比打鋼刀省了料,比打槍頭還省工。


    若是鐵條鍛打而出的就是前麵打個尖後麵打扁卷起作為插頭,不過這麽做的很少,畢竟這麽弄還不如加點工打根矛尖了呢。


    這物件看起來粗糙,這時在街巷房內卻起大作用,比刀長,生猛,比長矛短,靈活,就是房內也舞得開。


    沒片刻就聽兩麵街巷傳來幾聲慘叫,南離又令韓羽帶人上了街心的二層鍾鼓樓,不一會兒張翦就拎著一個清兵迴到大街上來向南離交令。


    兩麵一共六個弓手,劉斕兒那邊紮死倆,張翦這邊砍死一個,抓仨活的。


    南離一看不對!最先跑掉那一夥兒呢?


    揪住被張翦擒獲的清兵就問:“你們有多少人?”


    這清兵還在哆哆嗦嗦哭泣求饒,被張翦拿刀子一逼,大罵喝問:


    “快說,不然一刀砍了你!”


    南離一把薅住這俘虜的胸襟,喝道:


    “說實話,我會饒你性命!”


    這俘虜聽了趕緊老實迴話:


    “王守備帶隊,一哨弟兄們,六十二個。”


    “從哪裏來?”


    “從米糧關退下來,往安嶽集結,我們是探路的,”


    南離提溜著這小子又問:


    “奉了誰的將令?”


    “奉撫軍王老爺將令,合川打不下,又沒了糧,退迴保寧去。”


    南離知道所謂撫軍王老爺自然就是清廷四川巡撫王遵坦。


    正在這時,鼓樓上哨子響,韓羽在上麵向下唿喊:“趙大哥!那邊有人!”


    南離顧不得再細問,隻吩咐張翦繼續問話,自己三步並做兩步奔上鼓樓,韓羽引導南離上去向東觀瞧:


    “趙大哥你看!”


    南離順著韓羽的手勢往城門那邊一望,一條中心長街,荒草叢生,直通著東麵城門,城門下一群清兵正舞刀弄槍,互相招唿,似乎在喊人,還有人吹起哞哞的牛角號。


    南離穩住心神,令韓羽去傳令兄弟們集結,聽號令不要亂,把這夥清兵又觀察一番,心下又盤算一番,才篤定決心:


    那麽被俘的這個小子會不會撒謊?


    他撒個謊有什麽用?他又不知自己是誰。


    這時這麽看下來那俘虜說的當是實話,清兵肯定不足百人,而且也不知自己這邊多少人,自己這邊雖然一群生手,又器械簡陋,但勝在得了敵情占有先機。


    再看看清兵亂糟糟還在集結整隊,打的是一麵綠色的小旗,那就是投降的舊明軍編做的綠旗兵,此時正所謂機不可失,當即決心下定,就於鼓樓上指畫傳令!


    “張翦、籃子,各帶本隊,擺開陣勢,張翦,你帶隊,迎上去,堵著門,快!”


    “其餘兄弟跟著我。”


    南離的決心是利用街道狹窄,用兩隊人正麵堵住敵人,自己帶大部人手從街路繞過去側擊其後而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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