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冕不會走了,站在廊欄邊緣,注視著走進了前庭花廳裏的萬安。


    萬安前腳剛剛走進花廳裏,緊隨其後,又走進來的一名官員。


    李冕不清楚他的身份,對於那張麵孔感到陌生,不知道他身後站著哪一股勢力。


    芸娘又是如數家珍的說了起來:“他是大理寺寺丞田維嘉,東林黨的人,也是大理寺少卿左光鬥的門生。左光鬥在嘉禎二十五年主持一省的鄉試,是他的座師,等到來京城裏當官以後,便投靠了左光鬥門下,成為了東林黨的一員。”


    芸娘認識田維嘉已經讓李冕感到意外了,大理寺寺丞隻是一個六品官,在京城裏有很多同品級的京官。


    恐怕就連掌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卿,不見得認識田維嘉。


    京城裏像他這般的六品官不知有多少,芸娘見了他的長相不僅立即認了出來,還如數家珍的說出了他背後的各種複雜關係。


    李冕不禁迴頭看了一眼芸娘,前一段時間見識了紅橋的鸞台隴客本事,現在又見識了芸娘的如數家珍,看來能夠成為長平公主身邊的貼身女官,各有長處。


    芸娘注意到姑爺詫異的眼神,臉靨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從端木良錦匣子裏拿出了小算盤:“紅橋被人稱作鸞台隴客,奴婢也有一個雅號,被人稱作椒房黃冊。”


    這話說完,前庭又走來了一名官員,這個人也是一位熟人。


    李冕曾經在豆腐花攤子旁邊見過的盧光祖,知道他是五城兵馬司的人,不清楚他背後的關係。


    芸娘再次讓他見識到了椒房黃冊的雅號由來,詳細說出了盧光祖背後的各種關係,著重說出了他是李成梁的舊部。


    盧光祖走進花廳裏,前庭再次走來了一名官員,這名官員看著陌生,李冕不認識了。


    芸娘如數家珍的繼續說了起來:“他是禦馬監四衛營的千戶孫守廉,同樣是出生於遼西將門,也是李成梁的舊部。不過他和遼西將門的關係很差,後來投靠了禦馬監大太監王振,現在是掌管了四衛營兵權的大太監王振的人。”


    李冕站在廊欄邊沿,漸漸眯起了眼睛。


    好啊,為了壓迫長平公主。


    嚴黨的人,東林黨人,宦官的人,邊關軍頭的人全都來了。


    真當長平公主好欺負,背後沒人是吧。


    長平公主沒有從繡房裏出來,也沒有去見這些官員。


    花廳裏的各個朋黨官員,沒有絲毫的在意,隻要來到府裏表明了心意。


    見與不見都一樣,外界都會知道各個朋黨的態度,以及長平公主的好欺負。


    “真該把他們全都賣到宮裏做個宦官。”芸娘氣壞了,咬牙切齒的盯著花廳,恨不得把花廳裏的官員全都閹了賣了:“這麽多大男人欺負公主一個女人算是怎麽迴事,就是因為娘娘被廢了,公主身後沒人了。”


    芸娘說完這句話,嚶嚶啜泣了起來,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憋屈和委屈。


    這麽多年來,還沒見過公主受過今天這般的委屈。


    就是因為公主孤零零一個人,母後也變成了廢後。


    花廳裏的官員才會肆無忌憚,隨意欺負長平公主,沒有一點忌憚。


    完全把長平公主當成了一個隨意欺壓的女人。


    雉奴沒有心情吃平時最愛吃的塘棲枇杷了,心情低落,險些也掉了眼淚。


    但她還是忍住了,芸娘已經站在姑爺旁邊啜泣了,她要是再哭,姑爺心裏估計也不會好受。


    可以又能有什麽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平公主孤零零一個人被一群官員欺負。


    曾經的皇後娘娘被廢了,母子二人都不能相見。


    天各一方,分別在北直隸和南直隸。


    沒娘的孩子,受人欺負。


    李冕沒有說話,站在廊欄邊緣,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沒過多久,就看見紅橋氣衝衝的走進了前庭,又帶著秦良玉走進了花廳裏。


    隨後,花廳裏傳來了激烈爭吵的聲音,不過全都是紅橋在罵街,像是個市井潑婦一樣,指著官員們的鼻子破口大罵。


    紅橋平時看起來一副菩薩心腸,尤其是在得知秦良玉的遭遇以後,幾次抹眼淚。


    沒想到還有如此潑辣的一麵,罵的官員們抬不起頭來,隻能被迫離開了花廳裏。


    紅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像一般人那樣,對待任何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的豆腐心隻對府裏的自己人,麵對外人的時候,便是誰見了都要頭疼的刀子嘴。


    盧光祖等官員們離開了花廳,沒做任何停留,立即坐著各自的帷轎離開了。


    目的已經達到,京城裏的官紳看出了各個朋黨的態度,待上一炷香時間還是待上一天的時間,結果都一樣。


    紅橋把所有的官員罵了出去,轉過身來走迴了中庭,在走過白牆月洞門的時候,瞧見了西樓上的李冕。


    紅橋作了一個萬福,揉了揉眼眸,情緒不高的前往了繡房。


    盧光祖等官員離開了,府裏恢複了往常的安寧,卻怎麽都迴不去了。


    一股子壓抑的情緒籠罩在府裏,所有人都知道長平公主被人欺負了,卻又隻能沉默著說不出話來。


    那又能如何,皇後娘娘不在了,沒有人給長平公主做主了。


    雉奴放下了手裏的塘棲枇杷,沒有任何心情吃了,耷拉著雙環髻小腦袋瓜,沒有任何的精神。


    她沒有說出讓姑爺給公主做主的話,說了也沒有用,姑爺又不是官紳望族出身。


    隻是沒有任何勢力的寒門子弟,說上一句為公主做主又能如何,隻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


    姑爺再是挺身而出,難不成還真的可以整頓了草場院,打了所有官員的臉。


    芸娘握緊了手裏的小算盤:“奴婢這迴定要把劉鵝頭給整治了。”


    隻是整治的劉鵝頭,不能讓所有的官員有所忌諱。


    隻有掐斷了草場院的財路,才會讓所有的官員感到徹骨的劇痛。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李冕不再坐著看戲了,這一迴要殺了這些官員的父母。


    春風吹來,吹動了李冕的寧綢圓領袍,在西樓廊欄不停翻飛。


    李冕盯著遠去的帷轎,認真的說了一句話。


    “我來給娘子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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