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園裏漸漸安定下來,一名穿著孔雀補子緋色官服的官員,快速邁動千層衝呢底官靴,急匆匆地走進了陸園裏。


    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鷺鷥補子青色官服的官員,以及眾多身穿交領窄袖長袍,腰間係著紅布織帶的衙役。


    孫傳庭看見孔雀補子緋色官服的官員,主動上前行禮:“見過叔父,有了叔父的親自坐鎮,就不怕旁人徇私枉法了。”


    順天知府不是別人,正是沈宜修的族叔沈光祚,屬於東江鎮的自己人。


    沈光祚為官公正,從不摻合嚴黨、東林黨的黨爭,也不與清流有所來往。


    京城裏的官紳公子無論是誰,涉及哪一方的朋黨,但凡是觸及了律法,全是毫不留情的審辦。


    在京為官,尤其還是署理京城的順天知府,從不因為各個朋黨錯綜複雜的關係,做出任何徇私枉法的行為,殊為不易。


    沈光祚沒點了點頭,徑直走到了萬安身邊,一心想著都察院禦史被毒害的大案。


    沈光祚見他還活著,略微放寬了心,轉身看向了跟過來的推官:“本官會安排衙役暫時封閉陸園,禁止一切涉案人員的進出,具體真相如何,隻有半天的時間。”


    推官明白沈光祚的意思,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當初沈光祚擔任知縣的時候,他便是刑名師爺。


    後來沈光祚一路高升,坐到了正三品的順天府知府,推官也有舉人的功名在身,便在順天府擔任了屬官之一的推官,掌管刑名。


    推官走到了軟榻旁邊,找到管家借來了筆墨紙硯,命人抬著萬安走進了八仙亭裏。


    推官看了一眼李冕,不清楚他的身份,見他頭上戴著軟巾,有著舉人的功名在身。


    推官拱了拱手:“還請這位公子暫且到別處坐著,本官要征用八仙亭當做審案的大堂。”


    李冕起身從粉彩花鳥圖繡墩上站了起來,一直走到孫傳庭的身邊,停下了腳步。


    推官看見李冕和孫傳庭站在一起,心裏略微詫異,從未聽說孫傳庭與京城裏的哪位官紳公子有過交集,同時慶幸沒有對他出言不遜。


    以孫傳庭眼高於頂......不.......高在天上的眼光,六部部堂家的公子不見得能被他瞧得上眼,看來那人的身份著實不一般。


    推官收迴心思,站在萬安身邊,略微問詢了幾句。


    他轉過頭來,立即把目光看向了緊張不安的孫易發,示意衙役們把他帶過來。


    李冕和孫傳庭站在遠處,距離八仙亭有著比較遠的距離,聽不到八仙亭裏在說些什麽。


    不過從孫易發的神色裏可以看得出來,激動不已的說些什麽,明顯是在為自己爭辯。


    隨後,坐在主桌上的幾名官紳公子走進了八仙亭,戰戰兢兢的接受了問詢。


    他們的父輩有不少人在京城裏做官,平時在京城裏驕橫跋扈,不把一般的官員放在眼裏。


    麵對沈光祚就不一樣了,他們心知肚明身後最大的倚仗,在沈光祚麵前沒有絲毫的作用。


    沈光祚看似是不與任何朋黨有牽連,不得不承認,他背後站著袁公,就讓官紳公子感到忌憚了。


    推官是個精通刑名的老吏了,沒用半天的時間,隻用一炷香時間就查清楚了來龍去脈。


    他走到沈光祚身邊,低聲說了起來,商量著怎麽處理禦史被人下毒的大案。


    孫易發伸長著脖子,望了過去,不停地用圓領袍袖子擦拭腦門的汗水。


    心裏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等待著審辦。


    直到沈光祚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孫易發心裏‘咯噔’一下,繃緊了的心弦,徹底慌亂了起來。


    他踉踉蹌蹌的退後了幾步,撞在八仙亭的圓柱上,幾乎癱坐在亭子裏。


    好在及時扶住了廊欄,沒有出現摔倒在地的窘態。


    以前關係親密到如同親兄弟一般的官紳公子,隻是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人上前扶住他。


    官紳公子深知毒害禦史的罪名有多惡劣,不敢與孫易發牽扯上任何一點關係,免得牽連了進去。


    沈光祚心裏有了迴數,沒有說出真相如何,一切要等到在官署衙門裏蓋了官印,才能在八字牆上公布禦史被毒害一案的審辦結果。


    沈光祚交代了一句:“去把孫易發帶走,暫時關在順天府大牢裏,等候處置。”


    沒有說出具體的真相,這句話卻向在場的眾人表明了一件事,毒害禦史一案的罪魁禍首是孫易發。


    兩名衙役走了過去,知道京城裏的官紳公子不好惹,拱了拱手,希望孫易發能夠主動跟他們走。


    不要讓他們為難,免得使出其他手段,讓孫易發當眾出醜。


    孫易發滿嘴的苦澀,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怎麽也邁不動:“還請知府稍等片刻,學生邁不開腿,歇息幾個唿吸再走。”


    隻是幾個唿吸的時間,倒是可以等。


    沈光祚點了點頭,在心裏默數著時辰,隻給他三個唿吸的時間,不會讓他拖延下去。


    衙門裏還有很多事要做,昨晚兩群官紳公子在教坊司裏喝花酒,因為爭風吃醋毆打了起來。


    別人不敢管,沈光祚直接派人把所有的官紳公子關進了大牢裏,今天正準備審訊,碰到了一樁大案。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沈光祚沒有說話,抬起千層衝呢底官靴準備離開陸園了。


    推官看見東翁起身離開的動作,擺了擺手,示意兩名衙役帶著孫易發一起離開。


    孫易發在等候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陸園的門口,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見的人。


    孫易發無奈,隻能跟著兩名衙役離開了,關進順天府大牢裏。


    他心裏清楚的很,隻要在陸園裏沒有妥善解決這件事,進了順天府的大牢。


    再也沒有了任何迴旋的餘地,隻能麵臨著沈光祚鐵麵無私的審辦。


    毒害朝廷命官,還是都察院的禦史,不是一般的案件,一件足夠傳到內閣裏的大案。


    孫易發想走,怎麽都邁不開腳步,雙目無神的向後倒去。


    兩個衙役早就有準備,及時架住了孫易發的雙臂,抬著他離開了八仙亭。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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