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奴氣鼓鼓的說道:“芸娘再敢用這句話搪塞姑爺,奴家就去告訴公主,罰了你半個月的月錢。”


    本來如尼姑般透著一股子與世無爭氣息的芸娘,聽到一句要扣月錢,臉上出現了慌亂,趕緊拍了拍手掌:“全都迴去老實坐著,字體上有什麽疑問,等到姑爺一離開以後,過來問奴家。”


    女清客們一臉的不情願,礙於芸娘平時積攢的威信,隻能心有不甘的坐了迴去,老老實實看著手裏的書籍。


    芸娘平時最愛幹的一件事,坐在紅木書案上數錢,為了讓手裏的銀錢數得更久,每逢府裏發放了月錢,便會把銀子換成銅錢。


    芸娘可以說是女清客裏最有學識的一名女子,也是長平公主身邊四名貼身丫鬟之一,負責掌管清客園裏的女清客。


    女清客們平時在賬目裏遇到了看不懂的字體,隻能去詢問芸娘,偏偏她一天到晚坐在紅木書案上數錢。


    一旦被打擾了,看似溫順的脾氣,立即就會變得暴躁。


    為了不讓賬冊出問題,女清客們還不得不去請教她,隻是詢問一個字,卻會招來十句話的嘮叨。


    女清客們如今碰到了耐心的姑爺,當然隻想詢問姑爺了,不想去觸及芸娘的黴頭。


    李冕的視線從官青紙上挪開,停下了思索,抬頭看向了正在訓斥女清客們的芸娘。


    本以為她是一名看破紅塵的女居士,現在表現出來的儀態,精明的同時,還頗有威信。


    李冕啞然失笑,如果不是經過雉奴的提醒,還真被眼前精明的芸娘給騙了。


    扔下教授女清客們字體的繁瑣事,自己躲在女清客裏,清閑幹著自己的事情。


    不過,李冕卻不認為教授女清客字體是一件煩瑣事,給一群容貌出眾的女清客們當先生,總歸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李冕招了招手,示意雉奴搬著八腳圓鼓凳坐在他身後,囑咐了一句:“閑著也是閑著,如果有看不懂的字體,隨時可以過來詢問。”


    芸娘笑嘻嘻的坐了迴去,坐在繡墩上的時候,故意朝著雉奴瞥了一眼,似是說這是姑爺的意思,這迴不能怪她偷懶了。


    芸娘的紅木書案靠近柳條窗格,聞著睡蓮傳來的清香,喜滋滋的拿出了一隻端木良錦匣子,又開始數銅錢了。


    她平時除了領一份月錢以外,還在府裏做著公廨錢的營生,把錢借給府裏急需用錢的丫鬟仆役。


    明倫堂裏的女清客們,就有不少人找她拆借過銀錢。


    不過,芸娘不像借貸子錢那般黑心,借了一兩銀子,利滾利,最後逼的老百姓賣兒賣女。


    芸娘借出去的公廨錢,銀利很低,隻有二厘的銀利。


    她突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姑爺,顯然是把主意打到了姑爺身上,想著哪天把銀子借給姑爺。


    雉奴瞧見芸娘精明的眼神,兩人從小一起在公主身邊服侍,瞬間明白她在打什麽主意。


    雉奴故意把掛在小蠻腰上的蘇繡荷包露了出來:“奴家這些年攢了好多銀子,每個月買蜜餞又花不了多少,省下來的銀子全給姑爺用,看你還怎麽借銀子給姑爺。”


    芸娘聽了這話,精光熠熠的眸子瞬間黯淡下去,悶悶不樂了起來。


    不是在於無法借錢給姑爺了,在於雉奴領的月錢最多,她偏偏又說不出二話來。


    四名貼身丫鬟領的月錢都一樣,隻不過自從姑爺來到府裏以後,雉奴又多領了一份貼身丫鬟的月錢。


    一人領了雙份月錢,這件事對於紅橋來說倒不在意,對於芸娘來說就頗為羨慕了。


    雉奴告誡了芸娘還不夠,又趴在李冕耳邊,嘰嘰喳喳的說了一通。


    幾乎把芸娘的底細抖落個底朝天,尤其是說出了隻要缺銀子,她掛在小蠻腰上的銀子隨時給姑爺用,千萬不能找芸娘借銀子。


    李冕剛開始聽到芸娘做著公廨錢的營生,皺起了額頭,對她頗有意見。


    當他聽說銀利隻有二厘的時候,額頭舒展開了,看向芸娘的眼神多了幾分和善。


    她哪裏是在借錢,分明是在發善心。


    如此低的銀利,與其說是在借銀子,不如說是在幫著府裏的丫鬟仆役度過難關。


    府裏丫鬟仆役的出身與女清客們不一樣,大多是窮苦人家出身,平時遇到了父母患病,需要拿出很多銀錢醫治。


    府裏的月錢已經算是比較豐厚,對於治病的銀錢來說,還是會差上不少。


    這個時候,隻能去找黑心的官紳拆借銀子,銀利就不是二厘了,少了一二分,多了甚至能夠達到三五分。


    芸娘隻收二厘的銀利,在丫鬟仆役心裏,幾乎成了廟裏的活菩薩。


    李冕沒有借銀錢的心思,想要用銀子了,找到紅橋說一聲。


    支用多少便會給多少,從未有任何的遲疑,以及詢問銀子的去向。


    再者說了,現在府裏所有的錢糧都歸他掌管,哪裏還需要去找芸娘拆借銀子。


    芸娘注意到李冕和善的眼神,突然變得赧顏了,隻能扭過垂雲髻,看向了柳條窗格外的池塘。


    她心裏卻輕鬆下來,雖然不知道姑爺是怎麽看穿她的心思,好在沒有引起姑爺的反感。


    李冕收起目光,繼續慢條斯理的教授起了字體。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李冕在清客園裏的日子過得還算是比較悠閑,每天抽出一兩個時辰教授女清客們字體。


    到了晌午,李冕帶著雉奴沿著金水河畔四處閑逛,順便吃了午膳。


    由於有事要做,這幾天的閑逛不是在廊院之間四處走走。


    李冕走進了金水河畔的一家家書齋,在眾多書籍裏,挑選出一些看得上的文字,隨手用官青紙記錄下來。


    書齋開門做買賣,允許讀書人翻看,不過在翻看過後,往往都會買走一兩本書籍。


    像李冕這般,厚著臉皮隻看不買,書齋掌櫃們倒是第一次見。


    頭一次見到他隻翻看不買啊,感到了奇怪,也沒有趕人。


    李冕接二連三地來到書齋裏,隻看不買,就引起書齋掌櫃們的不滿了。


    偏偏他每天都來。


    掌櫃們每天在晌午見到了李冕,總會忍不住黑著一張臉,死死盯著他的後背,想要看的他不自在了,自己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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