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未卜,放在以往不敢輕易與八虎之一劉瑾針鋒相對,有了李冕那番話與心中所想一一印證。


    一切撥雲見日了。


    長平公主端莊華貴的臉靨,從容了很多:“漕監太監劉瑾前往江南采辦的時候,往往會利用運河夾帶私物.......”


    夾帶私物。


    大殿的赭色帷幔前,長平公主玉珠掉落般的動聽嗓音,此時聽來鏗鏘有力,一字字吐露出來,極為擲地有聲。


    嗓音不高,逐漸蓋過了帷幔裏十餘名坤道女冠誦經的聲音,也不知是坤道女冠欽佩長平公主不任人擺布的性子,還是得到嘉禎皇帝的口諭,不再誦經了。


    蓮瓣藻井下方的大殿裏,隻剩下了長平公主一人的聲音,在整座大殿裏迴響,振聾發聵。


    劉瑾白淨無須的臉容驟變,從剛開始的輕蔑,變成了怨恨,又變成了緊張不安,腦門冒出了冷汗,背花盤領窄袖杉裏逐漸汗津津,後背已然濕透了。


    前往江南采辦,不論作惡多端惹出多少禍事來,隻要給皇爺辦好差事,搜刮了足夠多的銀子,不過是訓斥兩句罷了,做做樣子給朝裏的群臣看。


    在皇爺心裏,依舊是辦事得力,深受皇爺的倚重。


    夾帶私物還是一樣,隻要把私物全都上繳到內府承運庫,鬧得再是民怨沸騰,還是一心一意給宮裏擴大財源的好奴婢。


    暗地裏中飽私囊的截留了一部分就不一樣了,那是欺瞞了皇爺,愧對了皇爺的信任。


    不再被皇爺信任......


    劉瑾隻是想想,渾身不寒而栗,烏紗描金曲腳帽下的腦門布滿了冷汗,伸出背花窄袖擦拭冷汗的手掌,微微顫抖了起來。


    最讓劉瑾匪夷所思的一點,戶部十三清吏司的能臣幹吏一起勘察,都不能厘清的賬目,長平公主是如何厘清的一清二楚,從掩蓋在眾多賬目裏找出了一筆筆截留銀子。


    嚴嵩、高攀龍、徐階等幾位內閣宰輔,臉色從最初的漠視,變成了現在全都把視線落在長平公主身上,多了幾分重視。


    一句句話語裏的言辭了,全都體現了一件事。


    這番言論對於朝政時局的把握相當獨到,眼光毒辣,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切中了八虎之一劉瑾的要害。


    長平公主還兼領著內府承運庫的管轄,今天又有如此出人預料的見識,幾位內閣宰輔改變了對她的態度。


    孫公一臉的怒容,聽到這番話裏的各種搜刮,全是民脂民膏,瞅著劉瑾從頭到腳都不順眼,恨不得一拳頭砸死他。


    袁公卻是輕輕歎息,本就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的朝堂,往後隻會更加不平靜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當前的情況來看,大抵是好的,長平公主說出的這番話不是為了黨爭,隻是在揭露朝廷存在的一項弊政。


    大殿裏袞袞諸公的各不一樣反應。


    長平公主盡收眼底,字字珠璣的全都吐露出來:“夾帶私物影響了布政司官員對於府縣衙務管轄的同時,最容易引起爭議的一件事是織造燒製的物料屬於地方上供。物料供應通常有著定額,一般按照地方田糧分攤,還有就是按照裏甲攤派。在豐年還好說,到了災年,這些額外的攤派還要落在地方府縣頭上,說白了就是落在了老百姓頭上。由於是災年,地方府縣收納不上來足夠的攤派,隻能挪用官庫裏的錢糧造成了虧空,以至於一部分布政司的賦稅不能折成白銀。”


    孫公暗自讚歎了一句精妙,沒有扯上什麽明君為家國百姓計,嘉禎皇帝也最為厭煩這一套腐儒說辭,始終隻圍繞著一件事說事。


    銀子。


    看來,長平公主把握住了很多京官都沒看清的嘉禎皇帝心思,知道嘉禎皇帝最為在意的事情是何事。


    “陛下......”


    在外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劉瑾,趕緊在嘉禎皇帝麵前擺出了一副搖尾乞憐的可憐樣,心裏徹底慌了神,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伺候嘉禎皇帝多年,同樣是了解皇爺的秉性,知道怎麽做才能保住地位,立即奉上了一本黃冊。


    劉瑾遞出黃冊的一瞬間,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塊肉般的刺痛。


    截留的銀子全都藏在興王府,皇爺還沒登基的時候,冊封的王位便是興王。


    就怕事情敗露了,留一條後路。


    倘若沒有敗露,有的是辦法運迴陝西布政司的老家,用來修建一座壽身寺,日日夜夜供奉著他。


    像他這樣的閹人,再是有權勢也進不了祖墳,宦官最怕死了以後沒人供奉,修建了壽身寺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如今就因為長平公主,多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壽身寺也成了奢望。


    嘉禎皇帝接過來黃冊,隨手翻看了幾眼,輕甩塵尾:“長平已經出宮,繼續掌握著內府承運庫容易引起非議,從今天起把內府承運庫移交給劉瑾。”


    親生女兒竟然還不如一個奴婢閹宦。


    長平公主緊緊抿著朱唇,沒有任何的爭辯,心裏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委屈和淒涼,卻是沒說一個字。


    大殿裏寂靜了下來,似乎就在等著長平公主的叫屈,始終沒有等來。


    嘉禎皇帝再次甩了一下塵尾:“府裏的中使司大伴馬雲,多年來勤勤懇懇算是個忠心耿耿的奴婢,從今天起擔任崇文門的稅監太監。”


    崇文門是漕運河道的終點,南來北往的商船全都要在崇文門繳納各種賦稅,清貴程度不如內府承運庫,掌握的權利卻遠勝內府承運庫。


    長平公主的地位看似是降了,卻是明降暗升,從過去的管理賬目,變成了現在手握漕運稅收的大權。


    看來大殿裏說的那番話起到了作用,還是出乎預料的作用,讓她不再是任人欺淩的庶長公主了。


    劉瑾愈發難受了,注視著長平公主離開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是在打著什麽主意。


    長平公主坐在紅髹坐障裏,迴到府裏的路上,還是平時的端莊華貴,沒有任何異樣。


    迴到了繡房裏,長平公主親自點燃了白釉高腳燈,照的廂房裏亮堂堂,不再是一片昏暗了。


    長平公主看著一臉期待的紅橋,說了一句:“府裏的錢糧賬目往後都交給駙馬掌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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