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構原以為自己和嶽飛的碰麵會產生不一樣的化學反應,這位河北來的壯漢,給人一種稀鬆平凡的感覺。


    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天庭飽滿,膀大腰粗,孔武有力,標準的將軍身材。


    他身上的肉並非贅肉,而是一身橫肉,就算是不穿盔甲的情況下,僅憑這肉身就能扛住一些軟弓,這也是瘦子很難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原因。


    他們沒有足夠的脂肪提供消耗,更沒有健壯的身軀抵禦外襲,而嶽飛就是天生的將種。


    ……


    就在他們楚王殿下陪著嶽飛他們訓練的時候,老管家又從北邊迴來了,又帶了一批青壯。


    因為杭州附近已經沒有太多合適的兵源,那些好狠鬥勇或者是礦工組成的村子,已經被咱們楚王殿下收編完了。


    然後經過淘汰了一部分,那些被淘汰的自然不能再召迴來,所以導致杭州的兵源也有些匱乏。


    畢竟咱們楚王殿下招募的是作戰部隊,而不是大趙稀鬆平常的廂軍。


    大趙一直有招募流民、失地農民為廂軍的慣例,實際上就是耗費軍餉養活這些沒有工作的百姓。


    大趙幾十年前還供應的過來,他們當兵後的待遇能得到基本保障,所以,沒有什麽逃兵。


    但到咱們徽宗皇帝主政之後,“三冗”現象嚴重,國家財政吃緊,再加上常見的腐敗,廂軍的基本生活待遇開始得不到保障,於是,開始出現大量逃兵。


    且因為大趙的軍人待遇越到後期越低下,還經常被軍官或權貴壓榨,連禁軍也開始出現逃兵。


    主動當兵的更是越來越少,因此,部分地區為補充缺額,開始抓壯丁當兵,為防止逃亡,強行給他們在臉上刺字。


    宣和四年正月,兩浙路的官員上奏,說有幾個州縣兵力不足,請求招募五千人為禁軍,而當地采取的招募辦法就是拉壯丁。


    為造成事實而強行刺涅,結果,被看不過去的官員上告:


    竊聞道路洶洶相怖,雲諸軍捉人刺涅以補闕額,率數人驅一壯夫,且曳且毆,百姓叫唿,或齧指求免。


    日者,金明池人大和會,忽遮門大索,但長身少年,牽之而去,雲‘充軍’。


    致賣蔬茹者不敢入城,行旅市人下逮奴隸,皆避藏恐懼,事駭見聞。


    宋佶雖然聽從建議,下令禁止抓壯丁式的募兵,但這種現象因士兵待遇的降低和得不到尊重,沒多少人主動參軍,將領們為保證軍隊人數足額,隻能繼續抓壯丁。


    而宋構自然是上書警告了一番,然後又讓宣撫司的大佬朱勝非徹查此事,最後經過一係列麻煩的拉扯,才徹底解決問題。


    宋構這個轉運司的長官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為了補充缺口,隻能去北方補充人口,幸好有船隻的便利,這才勉強補充好了,自己的大軍。


    當然大趙國也發生過自己強行入伍的事情,讓皇帝都有些無可奈何。


    仁宗時期,陝西有個地方的老百姓不願意種田和服徭役,於是大批青年“自黥刺為保捷”,自己組建了一支“保捷軍”,當然,這肯定是當地軍方配合實行的。


    當兵吃軍餉了,也就不用種地和交稅了,於是,他們就把家中的田地全賣了,誰買了他們的田產就讓誰去服徭役和交稅,導致當地最後隻剩下3000戶農戶。


    地方上主政的文官不幹了,老百姓都變成軍人,誰去種田?地方上的稅收怎麽辦?


    為此,地方官還專門上奏仁宗,請求撤銷該部隊,這支軍隊到英宗治平元年被撤銷番號。


    這些農轉軍的軍人自己黥麵,在臉上刺上番號,為的是強行坐實軍人的身份。


    ……


    老管家帶來了不少北方的青壯入伍,嶽飛作為親兵隊的代統領,也去挑選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緣分,他隻挑中了兩個人,一個名叫王貴,而另一個叫做張憲。


    ……


    就在楚王在江南大練精兵的時候,宣和四年五月,朝廷的大朝會如期展開。


    上上下下就這麽幾件大事,孟太後臥病在床,銀人使者跑過來催問歲幣,西夏的使者也到了,李乾順也想和大趙遞交和約,他們又一次投降了。


    這種投降和往常一樣,沒有絲毫的誠意,就是要銀子要糧食,然後朝大趙爸爸伸手罷了。


    以往的時候,若是大趙不同意,他們就會派兵打到大趙,直到大趙同意他們的投降為止。


    宋佶可能是覺得西夏的小醜有些煩,隨意打發了一點糧食,就送走了西夏的使者。


    最後就討論到了重頭戲,很多大臣認為大趙國陳兵邊境,有百害而無一利,不如盡早撤兵,雙方握手言和。


    看著人家大梁國好像還能緩過來一口氣,沒看到大梁國的帝國雙子星把我大趙打了個落花流水嗎?


    要是繼續陳兵邊境把人家惹急了,又來狠揍我們大趙一迴,咱們可經不住這樣的損失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文官集團感到憤怒,之前領兵的是一個太監也就算了,現在居然換成了西軍的老將,那個人還是西北的少數民族,這能忍?


    通過“黃袍加身”取得皇權的太祖總結五代藩鎮割據的曆史經驗來確立治國方略時認為,武將擁兵自重、武力幹預政治是政權麵臨的最大危險。


    據此,太祖初步確定了”崇文抑武“的治國方略:


    在朝廷中確立了文臣處理政務的原則,在地方機構中則不斷派出文臣擔任州縣官,尤其是通過群臣拜謁孔廟,進一步從思想和精神上加強了對士大夫文官的認同。


    而太宗則用過大張旗鼓地推崇科舉考試,重建昭文館、集賢院和為翰林學士院題寫“玉堂之署”等一係列舉措,不斷提高文官士大夫的地位。


    之前趙朝統治者政治上對文官士大夫集團的選擇初步完成。


    於是大趙的文官集團們得出了一個結論:


    “自古夷狄盜賊之禍,皆將帥之臣玩寇以自安,養寇以自固,譽寇以自重。”


    雲,就要硬雲。


    這些文官們的思想:這天底下哪有什麽敵人,全都是咱們自己人在作亂,好好的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對武將嚴防死守,不能讓他們有任何冒頭的機會。


    畢竟在那個戰亂年代,連皇帝都朝不保夕,誰擁有軍隊,誰就有政治資本,進可以稱帝稱王,實施割據;


    退可以投敵,謀個一官半職,就算跟著原先的皇帝打工,朝廷也會給其安排一個好官職的,這就是有私人軍隊的好處。


    槍杆子裏出政權,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朝中有一些官員開始提出自己的意見,前線倒是可以繼續打下去,隻不過主帥要不要換成李綱?


    宋佶並沒有答應他們的請求,反倒是派人給前線送去了不少慰問品,就算他再怎麽蠢,也知道臨陣換帥是最大的忌諱。


    另一方麵他也覺得自家兒子說的有道理,北伐的時機一定會再出現,要麽是梁國的北麵出現問題,要麽就是他們兩國自己內部發生內亂,隻要等待一個機會就是。


    果然,五月初咱們楚王的信件又送到了咱們官家手中。


    【兩浙路北征軍訓練完畢,整裝待發,兵甲俱全,人含枚,馬裹甲,可雷霆擊之。


    我大軍可以迅速奇襲天津衛,從敵軍側翼登陸幽州,六月,可速命河東軍從中策應,拖住梁國主力,我軍定可一戰盡全功,望陛下允許北征軍出戰。】


    當然,這屬於正文,可以傳閱給朝廷的相公還有將軍們看的。


    咱們出完殿下,私底下還寫了一篇小作文給咱們官家。


    “父皇明鑒,為湊齊大軍一切所用之需,兩浙路轉運司財政赤字累累,月月虧損。


    兩浙路市舶司更是簽下了無數債權,而且兒臣我窮的都快賣底褲了,實在是難以為繼。


    悔不該當初說的大話,隻好拆了洞牆補西牆,填完這邊的窟窿,又去補那邊的窟窿。


    為湊齊糧食,搬空了常平倉,甚至跟其他三司打下了欠條,苦不堪言也。


    治國之道,實非易也,今日方知父皇之辛苦。


    而兒臣上次出言不遜,傷了父皇拳拳愛護之心,實乃不孝,悔之久已。


    所以道路千難萬阻,而兒臣隻願替父皇拿下幽雲,保全大趙邊境,築立衛國之基。


    方能彰顯孝心,望父皇保重龍體,切莫掛念兒臣。”


    宋佶看了這封信之後隻覺得好笑,之前那麽神氣的小兒子,現在居然這麽落魄?


    想想就令人感到痛快,沒想到對方居然服軟了,這小子還跟人家打欠條,當初怎麽敢放下豪言壯語,自備軍糧,自備盔甲三萬套?


    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要不是其他三司官員和兩浙路的官員,看在朕的麵子上幫襯了一下,你小子劍未配妥還沒出門就要遭到打擊了,現在悔之有用嗎?


    至於兩浙路轉運司和市舶司的欠款,那就讓他們慢慢償還吧,反正這兩個吞金獸,總有一日可以還清的欠款。


    若是真能收複燕雲十六州,那朕就抽手幫你收拾這個爛攤子,若是不能,那有苦就自己吃著吧。


    於是咱們官家做出了自己的抉擇,決定無視咱們楚王殿下的訴苦,隻是嘴角輕微的上揚,表明他的心情不錯。


    隨後又找來了相公們囑咐一番,然後定下了出戰的決策,大趙國決定在六月份發動第二次北伐,主力自然是由咱們的楊太尉擔任,若他是能夠攻城拔寨自然是最好。


    若是不能及時擊敗大梁軍隊,那就隻能看楚王殿下的奇兵能不能夠建功。


    屆時,由征北軍統製韓世忠為主將,將乘坐海船奇襲天津衛,然後迅速占領兵力空虛的幽州。


    而楊太尉的大軍就是負責拖住梁國的主力,不讓其迴援梁國幽州。


    官家的旨意很快就傳到了前線楊太尉手中,楊惟忠畢竟是軍中的宿將,不像童貫那樣的二把手,經過兩個多月的整理河東軍,基本上已經把部隊擰成了一根繩。


    隻不過這個繩子有些鬆散,畢竟裏麵充斥著大量的西軍,他們的軍紀有些不堪。


    還有一部分是戰力堪憂的河東軍,盡管咱們楊太尉已經剔除了一部分人,也隻能勉強讓他們達到可以上戰場的程度。


    這一次麵對大梁國的軍隊,咱們楊太尉也不搞這些兩路分兵的戰略,直接抱團前進。


    他清楚憑借他們現在的實力,想要擊潰一個團結的大梁國,估計是沒什麽可能,最多在戰場上拖住對方。


    除非大梁國出現內亂,否則他們很難擊潰耶律大石和蕭幹的精銳部隊。


    為了迷惑大梁國的軍隊,自從五月底之後,趙軍開始頻繁的調動軍隊,甚至不時的在梁國的邊境行軍,部隊更是肆無忌憚的在前線挑釁大梁國的斥候。


    由於趙軍派出的也是精銳,在官家的三令五申下不再收手,所以跟大梁國的斥候打的有來有迴。


    經常是你這邊死掉三個人受傷五個人,或是我這邊死掉四個人受傷三個人。


    大梁國也摸不準趙軍的心思隻能疲於應對,見招拆招。


    一方麵受製於國主的命令,由於趙軍沒有大規模入侵,所以他們也沒有追擊的太深,總是點到為止。


    耶律大石有些困惑,老實了兩個多月的趙軍怎麽又開始動起來了?


    莫非對方知道了大梁國內部的爭鬥?甚至有些老臣都在染指兵權了,這讓耶律大石和蕭幹都有些惶恐不安。


    最近宮中傳來消息,天子的身子也有些不適,估計是積憂成疾,這才病倒在龍榻之上。


    現在趙軍的動向,耶律大石已經匯報上去了,他有些憂慮的看著南方,不知道那位楚王殿下這一次會不會出現在戰場?


    ……


    在燕京城那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撒下淡淡的餘暉,轉眼就又淹沒於暮靄之中,向西山背後沉沉落去。


    這時,秦晉王府前的空地上早已跪滿了數千名軍兵、百姓、僧道,文武百官也以宰相張琳為首班列成序。


    人們鴉鵲無聲,心裏卻象打翻了五味調料,有希翼的熱望,有振奮的衝動,有不覺痛癢的麻木。


    也有無可奈何的憤然,仿佛飽蘸了各自適口的酸甜苦辣鹹,在等待著品嚐一道主菜的滋味。


    大梁國已經處在最後的關頭,隨時,可能被洶湧而來的波濤給淹沒,有識之士無不挽扼歎息。


    “來啦”!有眼尖者指著府衙正堂高聲嚷道,眾目望去,隻見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在宰相李處溫、都統蕭幹及左企弓、曹義勇、虞仲文等人的攙扶簇擁下。


    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守候在側的李處溫之子李奭頓時神采飛揚,抖開一襲赭色長袍披在老者身上。


    老者象是極不情願地扭動了幾下高大肥胖但是已明顯虛弱、開始駝背的身軀,終於拗不過七手八腳的扶擁,在正中的交椅上頹然坐了下來。


    百官軍民頓時拜舞山唿,“萬歲”之聲響徹雲霄。


    老者身抱赭袍,端坐椅上,望著受驚四散的烏鴉,老淚縱橫,自己那數十年來曾幾度飛鳥驚弓的經曆不由得一幕幕再現眼前。


    已經六十歲的耶律淳挪動著年邁不堪的身軀,他的身子已經經不起折騰,可是他卻聽聞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會。


    就是自己的父皇,居然打算從夾山帶著五萬精銳騎兵出逃,直接殺到燕京。


    病中的耶律淳突然得知,耶律延禧會集五萬精銳騎兵,準備八月從夾山進入南京。


    耶律淳大為震驚,急忙召集群臣商討對策。


    龍椅之上,耶律淳說:“倘若先帝來到南京,我隻有一死,沒臉再見先帝。”


    群臣不發一言,這時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去迎奉新皇帝,還是重新接納舊皇帝?


    坐在下麵的名將郭藥師,臉色一變,眼神更是有些迷茫,他看著垂垂老矣的新皇帝。


    都這個時候了,大梁國的新皇帝老皇帝還忙著爭權奪利,大梁國還有希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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