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依,你都趴在這裏一上午了,想什麽呢?”


    蘇梵天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她,像一個在黑暗中仰望光明的影武士,又像一尊古老而又神秘的石像鬼。


    整整一個上午,小依都在這個桌子前,用手撐著臉,困了就趴在上麵睡覺,睡醒了就繼續看著那個街角,表情說不上是期盼還是幽怨,蘇梵天總覺得,還有一點恐懼中帶著期待的意思。


    還是忘不了他嗎?蘇梵天歎了一口氣,自從那天之後,小依就從學校裏退學了,說要和媽媽一起迴老家,說要永遠離開這裏。


    顧天少爺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拉著她的手硬是不讓她走,還說自己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對不起她了。


    小依直接把他的手甩開了,收拾好書包後就離開了那裏,雖然動作很決絕,但蘇梵天看得出來,她眼裏也藏著淚,剛出校門就哭了。


    小依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迴去。聽影衛們說,顧天少爺迴家後跟他們大吵一架,還拿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說再敢去打擾小依,就當以後沒他這個兒子。反正不管怎樣,她們之後再也沒來過,也沒人過來追殺自己。


    小依跟著阿姨一起做生意,他也會在旁邊幫忙,日子過得倒也輕鬆自在。


    “我在想他,梵天你說,他真的意識到自己錯了嗎?”


    蘇梵天愣住了,眼中閃過一絲苦澀,他知道她在想他,可他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的說出來。


    “我…不知道”


    “算了,他永遠也學不會尊重人的。”


    白天依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攤開了雙手,從椅子上下來了。放鬆的伸了個懶腰,抬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陽光格外溫暖。


    “梵天哥哥,你…知道我對白澤哥哥說的話嗎?”


    蘇梵天怔住了,呆愣了好久,才歎了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


    “我…我知道的,你說要讓他尋找自己的幸福。”


    白天依迴過頭,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但還是下定了決心。


    “梵天哥哥,你也一樣的。媽媽對我說,你喜歡我,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歡,不僅是媽媽,我也很擔心你的。”


    “你們需要我。”


    蘇梵天愣了一會兒,笑著開口說道。


    “我表現很好的梵天哥哥。而且吧,如果家裏再請一個阿姨的話,我們也不會很累的。”


    白天依笑著彎曲了雙臂,向他展示著自己的肌肉,蘇梵天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真的不想因為我,而耽誤了你的前程。”


    蘇梵天不禁想起了那天小依對李白澤說的話,那天李白澤來找小依,小依給他做了一碗鱔魚麵,還貼心的搭配了他最喜歡的鹹味奶茶,給李白澤美得,端起碗就是一頓猛吃,連湯都喝的一幹二淨。


    待他吃完後,小依坐在他的對麵,猶豫了好久,還是把那番話跟他說了。李白澤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過了好久後,他才抹掉了眼淚,笑的跟個沙比一樣。


    酷拽的掏出墨鏡帶上,晃晃悠悠的走到另一張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用手指著小依,鄭重的發出了宣言。


    “我告訴你小依,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我看這種話,以後就別再跟我提了。”


    這家夥笑著拉開上衣拉鏈,用手捂著胸口,笑的邪魅而張揚,但語氣卻滿是脆弱。


    “我會傷心的。”


    他決定要效仿他一下,畢竟他是個影衛,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接觸過這種事,他所知道的,隻是刀和血。


    蘇梵天拿出墨鏡帶上,露出放肆而又溫和的笑,走到附近的一張椅子上,緩緩坐下,單手撐著臉,酷拽的甩了下手。


    “我告訴你小依,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我看這種話,以後就別再跟我提了。”


    蘇梵天笑著打開拉鏈,捂住胸口,一滴眼淚卻不聽話的從臉上滑落下去。


    “我會傷心的”


    ……


    蘇梵天依靠在牆壁上,雙腿疲憊的躺在地上,他粗重的喘息著,盡管每次喘息都會引發肋部劇烈的疼痛。


    他抬頭看著星空,今晚的星星要格外亮一些,漫天星河閃耀著,唿喚著他,可他還不想到那個地方。


    他記得年少時,媽媽還在的時候,曾抱著他,一臉幸福的笑著。說:“我家梵天以後一定能有出息,娶一個漂亮,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幸幸福福的過完這一生。”


    他不記得媽媽是為什麽說出這句話了,隻記得有一顆子彈穿過媽媽的脖子,一朵血液之花綻放著,媽媽無力的躺倒下去,即使媽媽死了,依舊會用手肘撐著地,不讓她砸到自己。


    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胸口的玉牌,那裏麵有老媽的照片。他真的不想死,可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些。而且,好像自己的體內也有東西。


    血液在緩慢往外流動著,每唿吸一口,就火辣辣的疼。他無助的依靠在牆壁上,拚命地按著大腿根部。


    “爸爸,你今天怎麽這麽晚來接我啊。”


    白天依不滿的埋怨著,白爸倒是一臉笑意,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一臉得意的開口說道。


    “小依,老爸我,今天去把剩下的貸款還完了,以後那個房子就是咱的了。”


    “啊?祝賀老爸”


    白天依驚喜的笑著,撲上去抱住了老爸,墊著腳親了他一口。


    “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去去去。”


    白爸嫌棄的推著她,臉上卻滿是笑意。


    這棟房子雖然是在郊區,但好歹也是在天水城範圍內。不管怎麽說,以後小依也算有了一份保證,不管她和顧天那小子的感情如何,有這套房子在手,小依以後的生活總不會難過的。


    白爸喜滋滋的往前走著,卻忽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警惕的左右看去,看到街角處有一個趴著的身影。透過月光,隱隱可以看到他身上都是紅色的東西,出於本能,他一把把小依拉到身後,警惕的看著眼前的紅色身影。


    蘇梵天正拚命地往前爬著,他內心有些懊惱,身上的傷勢太過於嚴重了,他沒有分清位置,直接來到了小依家旁邊。


    他並不想讓小依看到他這麽狼狽的樣子,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她笑著遞給了自己一包曲奇餅幹,那包餅幹,真的很甜,和小時候老媽給他吃的餅幹一樣甜。


    白天依縮在老爸身後,悄悄探出腦袋看了看,她也聞到這股血腥味兒了,但就像是直覺一樣,她覺得這個人的背影,她在那裏見過。


    透過月光,可以看到他的側臉,越看越熟悉的樣子,他還扭頭看了看,幾乎在看到他正臉的一瞬間,白天依驚叫出聲。


    “你不是?”


    白天依繞過老爸往前走去,卻被老爸一把拉了迴來。


    “小依,危險。”


    “不是老爸,他好像是顧天哥哥的朋友。”


    白天依焦急解釋著,他看上去傷的很重的樣子,白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大聲吼了一嗓子。


    “你是誰,是顧天的朋友嗎?”


    “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蘇梵天扭頭吼道,聲音如夜梟一般冷漠沙啞。這下白天依聽清楚了,她頓時想起了這個人的名字,蘇梵天。她直接繞過老爸往前跑去。


    “不,你別過來。”


    蘇梵天竭力嘶吼著,小依這樣的人,不該摻和進這件事。看到小依駐足在不遠處,不再往前走,他這才鬆了口氣。


    正在慶幸著,他卻突然感覺頭暈目眩,再也支撐不住,他頭一歪暈倒在地上。


    再醒來時,他正躺在床上,還在不斷搖晃著,朦朧中,他覺得自己應該在一輛行駛中的車輛裏。


    是救護車嗎?他掙紮著想要起身,他這種身份的人,是不能去醫院診治的。


    “你醒了?”


    一個柔軟溫柔的聲音傳來,蘇梵天順著聲音看過去,這才發現小依正坐在椅子上,一臉鬱悶的看著他,手裏還拿著衛生棉和藥瓶。


    “剛才我爸爸給你檢查過了,他曾學過一段時間的急救知識,簡單的給你處理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你的傷勢如何。老爸說你死不了,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別擔心。”


    蘇梵天頓時急了,竭力的抬起頭部,他去醫院的話,隻怕會出問題的,他身上還有槍傷。


    “我去不了醫院的。”


    白天依一臉生無可戀的開口說道


    “我老爸也這樣說了,但總要把你送去醫院的。我給滎月姐姐打了電話,她說讓我們到這家醫院,直接報她的名字就好了。”


    “唿,那就好”


    白天依一臉無語的翻了翻白眼,你是好了,可我呢?這還是我第一次求滎月姐姐呢,這欠了好大一個人情吧。


    “你閉上眼。”


    閉眼?閉眼幹什麽,蘇梵天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的閉上了雙眼。


    “你千萬別動,我是第一次給別人上藥的。”


    啊?蘇梵天震驚的睜大雙眼,想要伸手把藥和衛生棉搶過來,胳膊卻傳來一陣陣劇痛,怎麽都抬不起來。


    “別逞強了哥哥”


    白天依拿起衛生棉,溫柔的沾著他臉上那條傷疤的血液,蘇梵天閉上雙眼,身體緊張的顫抖著。


    他隻覺得自己如在夢境一般,感受著小依手指輕柔的擦試著他的臉,幸福得要昏過去。


    不多時的功夫,白天依就為他簡單處理好了臉上的傷疤,看著他流出眼淚,她有些疑惑。


    “剛才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沒,一點都不重”


    蘇梵天睜開雙眼,輕輕微笑著,白天依一臉無語的指了指他臉上的眼淚,他愣了下,連忙甩了甩臉,卻沒甩下去,不禁尷尬的笑了起來。


    白天依看著他被裹的跟個木乃伊一樣,卻仍是不在意的笑著,不禁更加疑惑了,他一點都不疼的嗎?明明身上那麽多傷口。


    但看著他笑得那麽開心,她搖了搖頭,想來他真的是不疼的吧,她曾在電視上看到過,有一種人沒有痛覺。或許他就是這樣的人吧,真是奇怪的生理構造。


    氣氛頓時沉悶了下去,蘇梵天靜靜地感受著身體傳來的一陣陣劇痛,還有無邊的困倦席卷上來,他竭力的睜大雙眼,不讓自己睡過去。


    “你是影衛嗎?”


    白天依忽然開口問道,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自麵對影衛,其實她一直很好奇,可顧天從來不會主動跟她說,她也不敢問他。


    “是,我是影衛。”


    蘇梵天點了點頭,眼底卻閃過一絲厭惡。


    “你們影衛都是沒有痛覺的嗎?”


    蘇梵天笑了起來,感情這小家夥是把他當成沒有痛覺的人了,他搖了搖頭。


    “不是的,說實話我現在就很疼,還很困。”


    “那你要睡一會兒嗎?”


    “不用了,疼的睡不著”


    是啊,從小到大,疼的次數太多了,但這樣的時光卻是從沒有過。


    白天依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疼又睡不著?這也太怪了吧。她靜靜地坐在旁邊,猶豫了很久,還是問出來了。


    “哥哥,你說,我們送你去醫院,會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麽麻煩啊。”


    看到他微微皺眉,她連忙搖著雙手解釋。


    “哥哥你別誤會,我確實是有些害怕。”


    “別害怕小依,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的”


    蘇梵天露出笑容來,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待他傷好後,這次出任務,餘下的那幾個殘黨,一個也別想活。


    看著小家夥明顯鬆了一口氣,重新露出笑容來,他也倍感幸福。看著她頑皮的笑著,剝著一個橘子,他忍不住也想逗逗她。


    “既然害怕,為什麽還要救我。”


    白天依隻是笑著,剝開一瓣橘子,遞到了他的嘴邊,蘇梵天猶豫了一會兒,才笑著張開嘴,讓她放了進去。


    橘子真的好甜,他津津有味的吃著,甘甜的汁水充斥著他口腔的每一個角落,他幸福的微笑起來。


    不管明天怎樣?這一刻,他就是最幸福的人。他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身處於黑暗久了,人也變木訥了,就不敢早點去尋求光明。


    他想起第一次見小依的時候,她開心的笑著,遞給他一袋曲奇餅幹,從那一刻起,他忽然就覺得自己再也不想當影衛了。


    他曾無數次在背後偷看著她,也曾無數次幻想過,如果他更勇敢一點,更早一點,比顧天更早遇到小依,那他現在該有多麽幸福,他的心在隨著她湧動。


    白天依看到他已經吃完了那一瓣橘子,又掰了一瓣給他,一臉開心的笑著。


    “因為你是顧天的朋友,顧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蘇梵天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口中的橘子也沒那麽甜了,反而變得很是酸澀。他苦澀的笑了笑,扭頭看了看她,卻看到她明媚而活潑的笑著。


    愣了好久,他才疲憊的躺在病床上,開心的笑著,眼淚卻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其實說實在話,這樣也不錯的對吧,至少她很幸福不是,蘇梵天在心裏問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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