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縣丹徒鎮,這裏北鄰長江,南邊是運河,通衢之處,最繁華不過,尤其是碼頭,那就是一個聚寶盆。


    丹徒有兩個碼頭,北碼頭是長江碼頭,南碼頭是運河碼頭,中間靠一條小河連通。長江和運河上的船隻,都會在這兩處碼頭上停靠,或歇息,或卸載貨品。


    檣櫓如林,船帆如雲。


    此時天色已晚,岸上商鋪早已關門,隻是掛了一兩盞燈籠在屋簷下門楣上。


    這處商阜,夜生活並不繁華——有錢人要想玩,一艘快舟,北上揚州、南下蘇州、西去金陵,都能找到更好的花錢去處。


    再多的錢,在那些地方都能花得幹淨。至於丹徒,隻是賺錢的地方,不是花錢的去處。


    更夫行走在寂靜的街道上,敲著竹梆子,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裏蹦出來。


    “挷—挷—挷!防火防盜,小心啦!”


    叫喊聲和梆子聲逐漸遠去,零落的聲音在大街小巷蹦蹦跳跳,就像是砂雪灑下,滾落在地,過了一會化成水,再無蹤跡。


    南碼頭又陷入寂靜之中。


    過了一會,從小巷裏鑽出五個黑影來。他們黑衣黑褲,頭上也包著黑布,隻露出一雙眼睛。蹲在岸邊陰影處,盯著不遠處的六艘官船。


    那麵“鎮國將軍朱”的旗幟,在夜風中飄揚著。一盞燈籠掛在桅杆頂上,把那麵旗幟照得忽明忽暗。


    五個黑影靜靜地等待著,看到官船上來迴巡哨的軍士絡繹不絕。


    他們五人一組,在一位校尉率領下,挑著燈籠,順著船甲板,沿著一定的路線行走著。


    “狗日的,戒備如此森嚴!”一個黑影輕聲罵道。


    “南陽湖遭過一迴,肯定有戒備了。”另一個黑影輕聲答道。


    “老韓他們辦得什麽事!打草驚蛇。”


    “頭,我們還要不要幹?”


    又變得沉寂,四位位黑衣人看著中間那位黑衣人,等待他的決定。


    “事到如今,我們還能選嗎?”黑衣人輕淡地迴了一句。


    五位黑衣人的目光又轉移到官船上,盯著看了一會,一位黑衣人說道:“不知他們用了什麽手段,居然找出我們的內應。老粟老韓意外落水,沒了。”


    “聽說還有三位軍校和兩位內官,或落水,或染疫或水土不服,都在到南京城之前就沒了。”


    “哼,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也盯著這條線。人家以前是太子,將來...說不定還會是。天底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


    “他們裏麵有高人啊,老粟和老韓藏得那麽深,居然也被挖出來了。費了那麽多手腳埋下的暗樁,他們到底是如何輕而易舉地刨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栗啊。”


    “沒錯。你們想,雲螭先生在南陽湖的連環計,天衣無縫,居然還被他們識破,這位鎮國將軍的身邊,有臥龍鳳雛?”


    “應該是。聽說他可是皇太後的眼珠子,無比地寵溺。皇上現在也沒了子嗣,再等兩年,隻能立他為太子儲君。”


    短暫地沉寂了一會,又有黑衣人提出來,“雲螭先生要求我們先蟄伏一段時間,等目標去了廣州,放下警惕後再動手。偏偏有人不聽。”


    “雲螭先生提前去了廣州,這裏沒人坐鎮,我們才被強行派了出來。真是亂來。”


    “奸臣亂政,哪裏都是一樣。”


    這時,一位一直沒有吭聲的黑衣人開口了。


    “四位,我們不是來開茶話會的,是不是該動手了?”


    四人齊刷刷地看過來,眼神都有些不善。


    什麽人,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大家聊著聊著,無意間興奮了,聲音稍微大了些,驚動了旁人。隻要有人聲張,大家就是暴露蹤跡,順勢可以撤離。


    合情合理,偏偏被你一句話給叫破了!


    “四位,我們要不要動手?”在四位同伴的逼視下,第五人縮著脖子,畏縮地問道。


    “你都說了,當然要動手了。”帶頭的黑衣人沒好氣地說道。


    “我們沒有內應,不知道目標睡在哪艘船上,也不知道布防和口令,隻能摸上去,憑運氣。”


    “六艘船,打頭那艘船,目標不可能睡那裏,排除掉。剩下五艘我們一人一艘。各自選吧。不選?那我隨意安排了。”


    第五人苦笑地說道:“即如此,還不如現在就撤?”


    “現在撤不了。”帶頭的黑衣人往四周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道:“有些人,對付外人不行。對付自己人卻是絕頂高人。”


    “這些王八蛋躲在暗處,忙不幫,隻會當督戰隊。拿我們當死士!日踏姥姥!”


    “好了,不要再廢話了。留著力氣待會好逃命。”帶頭的黑衣人看了看同伴,隨意點了點頭。


    “你這艘,你那艘,還有你,第五艘,你,第六艘。我第四艘。”


    “都沒意見了吧,準備動手了。大家都習水性,從這邊下水,悄悄潛過去。看了這麽久,船上巡哨來迴的間隔,大家心裏都有數了吧。看準時機,摸上去。”


    帶頭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眾人,最後說道:“大家各安天命,全憑運氣吧。”


    五個黑衣人悄悄潛入水中,毫無聲息地潛到官船下方。


    第五個黑衣人靠在第六艘官船下方,屏住唿吸等了一會,然後沿著船尾的橫方,緩緩地爬了上去。


    又等了一會,讓一隊巡哨軍士走過去,這才翻身站在甲板上,辨明方向,直接往船艙方向走去。


    剛走到船艙門口,突然意識不對,低頭看了一眼濕漉漉的衣服,心裏叫了一聲不好。


    我靠!


    甲板上全是水漬印子,下一隊護衛從這裏過,一眼就能看到。一看到就知道有人從水裏潛上甲板。


    第五人想撤迴去,卻聽到船艙二樓傳來腳步聲,是巡哨隊。


    碼得!迴不去了!第五人隻能恨恨地繼續向船艙裏麵摸去。


    外間沒人,第五人左右看了看,又向裏麵摸去,卻聽到外麵有人喊了起來,“有人從水裏上船了。”


    第五人慌不擇路,原地轉了一個圈,猛地向窗戶處跑去,想推開窗戶跳出去,再跳到水裏逃出生天。


    剛走幾步,卻感覺到自己的腳像是被什麽絆了一下,緊接著響起銅鈴急促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向這邊圍了過來。


    直娘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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