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們這些人看著家財萬貫,人雲亦雲什麽富可敵國,其實就跟那水裏的浮萍,飄浮不定。家裏的財貨,都是替別人保存的,不知什麽時候就要散了去。”


    吳良喟然長歎道。


    “是啊!”賈善心有同戚,“這世道,什麽時候才能讓我們這些商賈安心賺錢,無憂享用啊。人家說富不過三代,我們要是一不小心,富不過三年。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


    發了幾句牢騷,兩人還是迴到現實裏,說起正事。


    “我們拜托工科給事中和幾位禦史改納糧開中為納銀開中的上疏,皇後那邊幫忙敲敲邊鼓,成功機會能大些。”


    “嗯,此事朝中爭議頗大,沒有那麽容易通過。能得一分援助就多一分援助。”


    吳良看了看賈善,有些疑惑道:“賈兄,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這位鎮國將軍南下,唱得到底是什麽戲碼?”


    吳良的心思也被賈善提起。


    “這位鎮國將軍,不是凡人啊。自從到了淮安後,就沒有安生過一天。先是打著祭祖的旗號,逆淮河而上,到中都鳳陽皇陵祭拜。”


    “實際上呢,隨行的州縣官員說,一路上都在考察淮河河工,急得河道禦史老洪,嚇得差點跳河。”


    “迴來後還不安生,除了沿著運河一路勘察,居然還竄到鹽城等地,暗訪了十幾處淮東鹽場。聽守備府的老陳說,鎮國將軍暗訪時,居然遇到六夥私鹽販子。”


    賈善一臉不敢相信地說道:“鹽梟私販,都是拿命搏錢財之人,官兵都不敢直麵其鋒芒。聽老陳說,那位殿下不避反進,號令護衛校尉以予剿殺。”


    “真的假的?”吳良不敢相信。


    “老陳的侄兒帶著親兵隊扈從伴隨,就在旁邊看著。他侄兒和親兵隊都看傻了。那一位身披軟甲,腰配刺劍,手持軟弓,不胡亂指揮,也不驚慌失措。鎮定自如,用心觀摩。”


    “勝局已定時,這才在驍勇護衛下,鼓噪射箭,連中了兩人。”


    說到這裏,賈善壓低了聲音,掩飾著話語裏的驚慌。


    “還聽說,護衛隊和親兵隊清點屍首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溪,那位鎮國將軍麵不改色心不跳,在屍堆血水中行走,點校首級,泰然處之。”


    吳良默然許久,才無奈地說道:“這真是老朱家的種。”


    賈善讚同道:“是啊,洪武爺到永樂帝,都是殺人如麻,踏著屍山血海走出來的雄主。宣德帝差了些,可也是十二歲從征漠北,即位就興兵剿滅皇叔的狠人啊。”


    兩人對視無語,目光飄浮不定,好一會,吳良才問道。


    “老賈,這位沂王在江都停了幾天?”


    “三天,他在江都停留了三日,到處亂竄,四處尋訪,問些五不著六的事情。據我買通的驛館伺候的仆人說道,那晚這位主帶著幾位幕僚,算了半夜,算出淮鹽一年的出鹽量。”


    吳良鼻子一哼,不屑一顧地說道:“淮鹽一年到底出多少鹽,隻有我們幾個知道。連戶部都是一筆糊塗賬。他算得出來?真當自己是神仙啊。”


    “六萬七千七萬斤。”賈善說了一個數字,吳良手裏的酒杯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我的哥哥,你不要嚇我!”吳良一臉驚恐地說道,“去年淮鹽共出正額鹽五十八萬引,餘鹽二百八十五萬引,合計六萬八千六百萬斤...”


    吳良的聲音顫抖,臉上的神情仿佛是他那條綢緞夾褲,在大街上被人給扒掉了。


    “老賈,隻是尋訪了幾天,隨便這麽一算,隻差不到一千萬斤啊,鎮國將軍到底是怎麽算出來的?”


    “我怎麽知道。那個驛館的仆人說,鎮國將軍的幕僚,算了亭灶、鹵池、盤鐵、鍋撇和鹽戶數量,算了每日運柴火船數,算了去年陰晴雨天,還算了洪武和永樂年間朝廷的定數...反正是亂七八糟的,他說得糊塗,我聽得更糊塗,但數額就是這麽個數額!”


    “老賈,會不會有人泄露?”


    “誰敢泄露?外商,內商還是占窩守支?現在朝廷下發的鹽引越來越濫多,去年兩淮鹽場有一百八十萬引鹽引無法支取。我們不藏著這些數額,隻能喝西北風。事關大家的錢財,誰敢泄露。”


    吳良徹底沒主意,“老賈,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賈善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心裏也沒了主意。我猜測,驛館仆人能知道這件事,說不定是人家故意泄露給他的。除了這事,其餘的事,那個仆人可是一點風都聽不到。”


    “那國舅爺交代的事,還辦嗎?”


    “唉,兩邊都不能得罪。我都愁死了。”賈善想了一會,最後說道,“還是辦一辦。總不能老拿別人的事來冒名頂替,要是被察覺到,更麻煩。”


    “唉——真要是動了手,就是惹了禍端。這些日子,這位主的行徑你我可都看在眼裏,絕不是念佛吃齋的主啊。萬一登上大寶,不用開口,眉毛一挑,就會有人把我們挫骨揚灰了!”


    “唉——!”


    兩人看著縹緲如畫的瘦西湖,臉色越來越凝重陰沉。


    丹徒縣城裏,薛敬坐在一家店鋪的後院裏,閉著眼睛。旁邊放著一張桌子,上麵擺著一壺茶,還有一個茶盞,嫋嫋冒著熱氣。


    在茶壺旁邊,擺著一封信。


    薛敬睜開眼睛,拿起那封信,又看了起來。


    “設計文字圖案,如鴻雁、金山塔之類,此為商標。印製成方紙,再選標布和斜紋布品質好的,貼於其上...此為商標品牌,堅持品質和宣傳,久而久之,可獲得品牌溢價...此乃鎮國將軍言於在下...細細琢磨,實有陶朱之才。”


    薛敬把這封來自臨清州,由薛記布莊掌櫃所書的信,已經看了第五遍。


    “老爺,唐將軍來了。”管事在院門口稟告。


    “快請進來。”薛敬把信收進懷裏,連忙說道。


    唐將軍名叫唐白羊,三十歲出頭,身高五尺六寸,挺拔剽悍。灰眼高鼻,目光淩厲。臉型和五官如雕刻一般,皮膚稍黑,下巴是微曲的絡腮胡。


    “敬哥兒,好久不見啊。”唐白羊一身偏服,摘下頭上的大帽,露出微曲的棕色頭發。


    “才半個月沒見,有多久。”薛敬笑著答道。


    “哈哈,我與敬哥兒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唐白羊哈哈大笑。


    看得出兩人的關係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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