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李東陽才恢複正常,無可奈何地說道:“殿下,你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何必如此呢?”


    “現在你知道這件大秘密,也就上了我們這艘船。其實吧,自從你奉旨每三日入仁壽宮講書開始,你就已經上了這艘船。”


    朱見深笑眯眯地說道:“要是這艘船翻了,你也會被淹死的。”


    李東陽無可奈何地說道:“學生知道。凡是跟天家挨上邊的,福禍難測。”


    “這就對了。隻是這次事情太大,需要心腹得力之人去辦,才放心。東陽,你是得力之人,所以本王必須讓你成為心腹之人。”


    李東陽一臉的生無可戀,“所以殿下才把這件驚天秘密告知學生。隻是學生實在想不到,殿下的想法為何如此奇葩?”


    “嗬嗬,有人說,男人之間有三鐵,一起同過窗,一起上過戰場,一起逛過青樓。”


    “哦,還有這種說法?”


    “差不多吧。一起同過窗,同門同學,你我同在酆老夫子門下學習,算是同窗。一起上過戰場,那是同生共死,我倆暫時攀扯不上。一起逛過青樓,其實本質很簡單,就是大家有一個需要共同守護的秘密。”


    朱見深笑得更歡了,“現在你我心裏有一個共同的秘密,等同於一起逛過青樓。再加上同窗關係,兩鐵了。本王信得過你。”


    李東陽看著朱見深,已經無力掙紮了,“好吧,殿下,有事你吩咐。”


    朱見深湊過頭過去,在李東陽耳邊低聲說道,如此這般,那樣如此。


    說著說著,李東陽的眼睛越來越亮,神情也變得凝重興奮。


    “這件事,學生辦起來恐怕勢單力薄。”


    朱見深嘻嘻一笑,“果真是神童,把缺人手和缺錢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你出宮後,去這兩處,聯係這兩人,他們會提供一切幫助的。要人有人,要錢有錢!”


    李東陽接過那張紙條,掃了幾眼,把內容記在腦子裏,然後揉得稀爛粉碎。


    這時,酆化雨走了進來,袁忠和方義、樂禮、李芳跟在他身後,每人手裏都捧著一疊書卷。


    “袁忠,方義,你二人把書卷各分一份給殿下和東陽,你們自己也拿一份,坐下來聽。”


    等了一會,酆化雨繼續說道:“上一次課,老夫給你們講了漢武帝下《罪己詔》...現在老夫問問你,讀完這份《罪己詔》,你們有什麽感想?”


    話剛落音,李東陽等五人把目光投向朱見深。


    他的觀點往往出乎人意料,成了大家最期盼的答案,就連順天府神童李東陽也是如此。


    “眾望所歸啊,殿下,請你說一說。”


    “好的師傅。讀完漢武帝的《罪己詔》,再結合他的所作所為,我悟到了聖人、君子和小人的區分。”


    嗯,不愧是殿下,居然領悟到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感悟。


    “哦,那你說說吧。”


    “師傅,學生領悟到,聖人是隻做好事,不做壞事;君子是讓世人認為好事是自己做的,壞事都是別人做的;小人嘛,小人眼裏沒有好壞事之分,隻有自己事和別人事之分。”


    聽朱見深振振有詞地說完,李東陽目瞪口呆,三觀又一次被震碎。


    可是仔細一琢磨,似乎、好像、大概說得沒錯。


    “嗯,殿下是頗有收獲。”酆化雨點了點頭。


    “今天我給大家講一講漢武帝的繡衣直指...它原本是漢武帝專為追查五銖錢偽造案派出的特使...而後被賦予討奸、治獄、捕盜等職權,督察官員、親貴等奢侈、逾製、不法之事,震懾州郡。”


    酆化雨掃了一眼在座的六人,問道:“你們聽到這裏,有什麽領悟?”


    袁忠四人一如既往地搖頭,李東陽忿忿地說道:“師傅,學生覺得,漢武帝開了個壞頭,設立繡衣直指,重用奸佞小人,逼死太子,禍國殃民,動搖國本...實在是不可取。”


    酆化雨不動聲色,又指了指朱見深,“殿下,你有何領悟?”


    “繡衣直指,官小而權重,專職淩厲,算得上錦衣衛、禦史等機構或官職的前身。其實吧,說白就是君權的一種延伸,或者說中央對地方一種掌控。肯定是有利也有弊,我們要想的,就是如何充分發揮它的優勢,避免它的壞處。”


    李東陽呆呆地看著朱見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李東陽坐在廣陽茶館的雅間裏,還在想著朱見深那番關於繡衣直指的話。


    殿下是怎麽樣的人?真是讓人難以琢磨啊。他居然讓自己,才七歲的孩童操辦這樣的大事。


    他也放心?


    不過他說得也對,自己聰慧超過一般成人,孩童的樣子又不會引人注目。


    七歲怎麽了?殿下也才七歲,比自己還小幾個月,心智遠勝自己。聽說他上迴中毒,生死之間被太祖皇帝點化過。


    難怪如此不凡啊!


    “咚咚”,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門開了,閃進來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長相平凡,走到街道人群裏,你一眨眼就可能找不到了。


    “孫先生,錢先生,你們來了。”李東陽站起身來,拱手客氣地說道。


    “李公子,我們兩人是來複命的。”高高胖胖的叫孫嶽,矮矮瘦瘦的叫錢安。


    孫嶽是孫太後長兄,第二代會昌伯孫繼宗的族孫。錢安是中府都督同知錢貴族孫,也是錢皇後族侄。


    “兩位先生客氣了,都是替...上麵辦事,辛苦了。”李東陽故意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孫嶽和錢安對視一眼,笑了笑,都坐了下來。


    “按照李公子的吩咐,我召集了四名心腹。都是可信可用之人,絕對放心。而且我還按照公子的囑咐,把事情分拆成幾件,讓他們各自負責一件,辦完後立即送去不同地方,暫避一時。”


    說到這裏,孫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讚歎道:“高!真是高!不愧是神童啊!”


    李東陽帶著幾分稚嫩的臉忍不住一紅,剛想出聲分辨,又想起朱見深的叮囑,便把話咽在肚子裏。


    錢安也開口說道:“李公子,我那邊的事也辦好了。完全按照公子叮囑的辦理。那三個心腹,這會也出了京,南北西,各安置一處,等風頭過去了再叫他們迴來。”


    李東陽裝模作樣咳嗽兩聲,說道:“好,兩位辛苦。此外,蟈蟈的事情辦好了嗎?”


    “李公子放心,都辦妥當了。我們兩人大張旗鼓地操辦一番,好容易才尋到兩隻不同凡響的蟈蟈。據說是易州西鄉虎賁山老君廟腳下的找到,當為蟈蟈之虎賁,還沾了老君的仙氣,不是凡物。”


    錢安在一旁補充道:“蟈蟈罐也找到了。據說用的首陽山山腰的泥,陰陽相濟,最中平衝和不過。蟈蟈住在裏麵,比平常蟈蟈要多活二三十天...”


    孫嶽掩不住臉上的得意,“我倆把蟈蟈和蟈蟈罐拿去給行家鑒定,京師行內人都驚住了,有的人出了上百兩銀子...武清侯家的二公子,堵了我倆三四天,誓要拿到這兩件寶貝。”


    李東陽也笑了,“掩人耳目,這才叫掩人耳目啊!”


    ...


    這天早上,陳循早早就到內閣閣房,他今日有事要與幾位閣老商議,尤其是高穀,有件大事要與他說清楚。


    他坐在閣房上首的椅子上,雙手按在書案上,雙目微閉,看著閣房大門,靜靜地等待著。


    可是等了半個時辰,遲遲不見高穀前來,甚至連江淵、簫鎡、商輅這三位閣老也不見蹤跡。閣房裏隻有老實八交的王一寧坐在下首,翻閱奏章。


    怎麽迴事?


    有些不耐煩的陳循準備叫人去打探,隻見商輅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他的大紅官袍,前襟撩起,紮在腰帶裏,烏黑的官靴滿是塵土泥漬,頭上的烏紗帽歪在一邊,前後都被汗水浸濕。


    商輅徑直衝到陳循跟前,慌張地說道:“陳閣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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