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清淨嗎?闕穆沙抿緊了唇。也許吧,但這幾日,盡管忙的事依然一大串,但他總覺得圍繞在身邊的空氣死氣沉沉,冷颼颼的。


    是因為官紫熏?無疑的,這幾日,她已成了他最在乎的牽絆。


    依探子迴報,這幾日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本擔心她是因血瘀發作身子不適,但潛入府裏的暗樁卻說她看來氣色不錯,隻是天天待在房裏刺繡織布或看書,就連一些事先預約好買布的貴客,也被她以「身子微恙」為由打發,改由管事們親自接待。


    他錯估了她,他以為受到影響的人應該是她,可沒想到他竟也被她深深影響,但一想到她竟然憐憫他,他抿緊了薄唇,無法接受自己在她的眼中隻是個可憐人!


    在他思緒翻騰問,李德已先行退下,此時應該在穆沙府的金滔卻端了一杯熱茶走了進來,在他身邊垂手而立,欲言又止。


    闕穆沙接過他手上的白釉瓷杯,看著這一路陪著自己度過險峻難關與考驗的老人,在這複雜的環境裏,唯一曾給過他溫暖的男人發絲已經染白,臉上有了皺紋,他心中感慨良多。


    「說吧。」他知道他有話想說,才會過來這裏,他也猜出他想說的事應該與官紫熏有關。


    金滔沉吟了半晌後才道:「官紫熏是個好姑娘。」


    他喝了一口茶,抿緊了唇,「我知道。」


    見主子隻迴答了這三個字,金滔便知道自己無力迴天,但是一想到要將那備受嗬護的清新百合卷進爾虞我詐、利欲熏心的闕家之中,他打從心裏感到不忍。


    闕穆沙放下杯子,泠冷的說:「你很清楚這一切都由不得我。迴府吧,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嗎?」


    金滔在心底輕歎一口氣,應聲道:「是,奴才告退。」


    闕穆沙一雙黑眸凝望著窗外的天空,自金滔離開後,他腦海浮現的全是和官紫黑見麵的畫麵。


    他知道她受到他吸引,他甚至有機會要了她,生米煮成熟飯,但他卻像得了失心瘋似的主動停手要她離開,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麽做……


    就在他心潮起伏間,一名家丁進來稟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稟七爺,沈大夫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請他進來。」


    沈大夫曾任宮中太醫,醫術高明,但因為年歲已高而辭去太醫職務,現在隻幫一些有身分地位的商賈皇室看病。


    沈大夫走進來,一見到闕穆沙即觀其色,不禁一臉困惑,「請問七爺是哪裏不舒服?」


    他先向他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讓滿頭銀絲的老大夫坐下後,才走到他身邊的另一張木椅撩袍坐下,「我想請教沈大夫有關血瘀的事。」


    聞言,沈老大夫一臉驚愕。


    他長期為官織坊千金定期診療、開藥補身,但官家老爺心疼愛女,怕會因此影響她終身大事,所以請他務必保守秘密。


    因此他總得長期往來各地,搜尋能活血化瘀的藥草,他常常多日不在醫館,沒想到今日才剛返迴,就被請來闕家商行,而且魁首一開口問的就是血瘀,不知是否與官姑娘有關?


    「血瘀在於血液阻塞流通不順,所以除了以活血化瘀的藥方幫助疏通血路,還要注意低溫亦是會引發此疾的元兇,身體若是著涼,也容易引發血瘀和心疾。」他頓了下,補充道:「此類病症在於病邪的範圍較廣,病人體內無足夠的正氣抵抗,就會誘發病症。」


    闕穆沙明白點點頭,「治療上需要什麽特別的藥草當藥引?或是是否有法子根治?」


    「傳聞有一種‘紅藍花’,長期食用可以根治,但是此物長於西域,老夫年邁體衰,實在是去不了,之前曾有個病人的父親派人前往尋找,費時多年,可仍不見蹤跡。


    「此外可按壓血海穴,嚴重時可於隔俞穴施針,也能按壓手腕上的神門穴跟內關穴,但這都隻能暫時減緩症狀,無法消除病邪。」沈大夫一一迴答問題後,忍不住好奇的問:「敢問七爺,為何會對此病好奇?」


    闕穆沙被問得語塞,甚至感到莫名困窘,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事實上好像也真是如此,不過是個不相幹的女人,他懂她的病因幹麽?!


    「我有一位摯友患有此疾,因此想多了解看看是否有幫得上的地方。」


    他對自己生起悶氣,叫了管事給老大夫一筆豐厚銀兩後,即讓他離開。


    再次迴到長桌後,他開始處理商行的事,稍後並見了一些重要訪客,但一顆浮躁的心就是靜不下來。


    就這麽忙忙碌碌的,直到更深露重。


    彎彎的銀月高掛天際,溶溶月光灑落一地。


    小蓉拉開珠簾,走進主子的閨房,一見主子又如這幾晚一樣的刺繡,她想也沒想的就將主子的繡花繃子拿到桌上,再誇張的跟她打躬作揖,「我的好小姐,夜深了,你該歇著了。」


    「可是我——」


    「我知道,你還不想睡,這幾晚你都這麽說的。」她拉著主子到鏡子前坐下,為她梳理那一頭烏黑柔亮的長發。


    說來說去都是闕穆沙的錯,主子從被他救了之後,常常神思恍惚,心魂都不知飄哪去了。


    還有件事更怪,「我說小姐,你真的認為我會丟下你自己駕車迴來嗎?」這實在是太汙辱她的人格了,她怎麽會棄主離開!


    「那天情況特殊,你以為我走了。」她微笑迴答,知道小蓉的耿耿於懷。


    是嗎?小蓉眉頭都要打結了。那一天還真邪門,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好似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之後就一片空白,再醒過來時,她竟是躺在自己的房裏睡大頭覺。


    嚇得她從床上彈跳起來,咚咚咚的直奔主子的間房,沒想到主子也迴來了,但卻氣色極差,問她怎麽迴來的,她隻輕描淡寫的說是闕穆沙送她迴來的,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卻說什麽都沒有,她實在很懷疑這是真的嗎?


    官紫熏從鏡,中看到小蓉一臉的困惑,但何隻是她,她心中也有無數個疑問。


    她想過無數個會讓闕穆沙去森林裏找她的理由,卻沒有一個是說得過去的,她認為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他罵了她,又擔心她沒迴家,派人迴她家探查,得知她沒迴去後就急著找人,隻是那樣傲氣又自我的男人,怎會願意承認他也會擔心,所以她大概永遠也無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吧。


    她在心中輕歎一聲。闕穆沙是對的。官紫熏,你真的很自以為是!


    她一方麵忍不住猜想他對她是有一些在乎的,一方麵又覺得自己隻是想太多,可是那一晚,為了不引起過多的騷動,也為了保護她的聲譽,闕家馬車是停在離她家尚有一條巷子遠的地方,再由闕穆沙抱著她一路施展輕功返迴她的閨房。


    那是她第一次體驗到何謂飛蒼走壁,雖然心兒怦怦狂跳,但她感覺卻很幸福、很幸福,窩在他的胸膛裏既溫暖又舒服,可是……嗬,她又再次成為他的麻煩了吧,縱然他不肯交代細節,但僅憑靠他一人之力,要在偌大的森林裏找到她,他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力氣啊-……


    所以在與他共乘馬車時,她就已經做出決定,不再到金元村去了。


    「好了,小姐,你快睡了,別再想——」


    小蓉及時忍住到口的「他」字,伺候主子上床,蓋好被子,就要俯身熄燈時,官紫熏卻突然開了口。


    「亮著。」


    「小姐——唉!是。」小蓉沒轍了,她隻希望老爺快快迴來,否則主子再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官紫熏真的睡不著,莫名的黯然惆悵湧上心坎,她從床上起身,套上繡鞋,走到衣櫃裏,拿出一件男人穿的綢緞外袿褂,這件衣裳在隔天就被她偷偷的洗妥收好,卻不知道要如何還給闕穆沙。


    這幾日,趁著小蓉不在身邊,她裝得若無其事的問了葉總管與何大娘,還有幾名常在外麵跑腿的家丁,探詢有關闕穆沙的事。


    其中葉總管對他的評價最高,難怪闕家大少爺來的那一日,他並未一起勸她不要跟闕穆沙走得太近。


    就他所知,闕穆沙的父親闕恪東以利益為優先考量,刻意不公布家主大位由誰接任,讓他的眾多兒子們滿懷希望的各自猜思鬥爭,隻要誰可以讓闕家的財富權勢更上一層樓,就由誰接任家主。他一點也不在意因此造成的手足相殘或是數也數不盡的陷阱算計,他隻打算坐享其成。


    事實上,由這幾年的狀況看來,誰是闕家下任家主早已唿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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