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兒迷迷糊糊間陡然驚醒,唿叫道:“陸大哥在哪?”


    朱琳琳道:“就在外麵,等先打倒那幫水匪,就來救你。”


    白靈兒也聽得外麵果然有打鬥之聲,喜道:“真的有人來了,我們有救了!”


    陸英看景飛虎神情,已知找對了地方。他耳力過人,早聽到朱琳琳與白靈兒言語,知道她們無恙,也不急著動手。


    等兩名遼西王親衛持槍上去與景飛虎戰在一處,他悠閑地觀戰,看這歹人有幾分能耐,就敢綁架公主。


    景飛虎這白麵漢子倒也不是白給,看他單刀起承轉合頗有章法。其餘匪徒一時也未參戰,各個拾起兵刃將三人圍住。


    對付兩名軍士老大景飛虎綽綽有餘,但看那年輕道士智珠在握的樣子,恐怕不是易與之輩。


    景飛虎似乎不敢傷害官兵,落刀時處處留情,幾個迴合之後,才瞅空當拳腳並用將兩人擊倒。


    他看陸英怡然觀戰,忍不住對其言道:“這位道長,你是何人,為什麽不動手?”


    陸英知兩名親衛並未負傷,隻是力有不逮,被擊中痛處倒地。深深望了景飛虎一眼道:“動手?為何要動手!”


    景飛虎道:“你既是來尋兩位小姐,怎得光站在那裏看熱鬧,上前打過也好分個勝負!”


    陸英反問道:“胡小坤何在?”


    景飛虎道:“那小子逃了,不知去向。”


    陸英搖搖頭,高聲道:“琳琳,這幫毛賊有沒有難為你們?”


    朱琳琳答道:“聽說這位景老兄要等個什麽段公子來此,倒不曾與我們為難。”


    陸英笑道:“哦?段公子!巧了,我也正要等段公子,那便一齊等好了!”


    朱琳琳笑道:“人家等金主來送財寶,你何來段公子要等?”


    陸英道:“我等的這位段公子不會送金銀財寶,但送他們上路應該沒問題!”


    景飛虎驚道:“什麽段公子,全公子的!簡直無稽之談,既然你不打,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陸英笑道:“你們綁了人,還沒等到金主來此就匆忙撤走,恐怕不合規矩吧?”


    景飛虎道:“小道士,我知你藝高人膽大,我等兄弟恐非你敵手。既然被你尋來,趙國大軍想必轉瞬即至,景某雖是草莽之輩,豈會被你戲耍!還是暫且保命要緊……


    “那金主遲遲不至,須怪不得景某,餘下金銀我不要便是。告辭了!”言罷,一聲唿哨,領著手下縱身躍入水中,轉瞬便不見蹤影。


    陸英看周圍蘆荻野草繁盛,不知他們將船藏在何處。他水性比不得這幫水匪,隻得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撲朔迷離,當真撲朔迷離……”


    朱琳琳與白靈兒一直躲在草廬中未現身,陸英將兩名遼西王親衛扶起,讓他們在一旁休息,又來到草廬中。


    見朱琳琳與白靈兒倚肩而座,不由氣苦道:“兩位大小姐,偏要坐船遊湖,這番知道人心險惡了吧!”


    白靈兒笑道:“陸大哥,你怎麽找到這裏的?你說的段公子是誰呀?”


    陸英道:“段公子自然是你家兄長!遼西王昨夜來到軍營,說正好路過此地,聽聞你坐船貪玩,便快馬趕來尋你。我趁夜先乘舟出來找你們,遼西王今日發動大軍,集結舟船,想必不時便至……”


    白靈兒道:“三哥來了?他不是一直在龍城的嗎?怎麽忽然迴中原了?”


    朱琳琳道:“那水匪們說的段公子又是誰,不會也是你哥哥吧?”


    白靈兒道:“我也怕是如此,說我得罪人,也就得罪過燕王而已……他不會如此膽大妄為,我抓了他兩個手下,他便要殺我滅口吧!”


    朱琳琳道:“你說要對你阿耶告狀,可不是隻抓他兩個手下那麽簡單……”


    白靈兒道:“要真是他,我阿耶定然輕饒不了他!”


    陸英勸道:“此事蹊蹺,不可妄加猜度!還是待遼西王來了,再與他商議吧。”


    白靈兒點頭道:“嗯……要說段賀麟敢對我下手,卻也不無可能,但他哪來這麽大本事?我才從中山走到這裏,他就安排了這麽一出奸計算計我?”


    陸英又道:“也不可全信匪徒所言,興許是有心人故意離間,公主還須謹慎以對。總之以後切不可任性妄為,你們趙國,也不太平啊!”


    白靈兒與朱琳琳遲遲不起身,陸英伸手去扶,卻感覺兩人身上渾無力氣,不由驚問緣故。


    白靈兒說是胡小坤給她們吃了魚幹,便成了此番模樣。陸英去尋魚幹時,卻到處不見痕跡,想來是被胡小坤帶走了。


    等到將近午時,陸陸續續有官軍乘船來到,看這些船有大有小,既有糧船也有漁船。陸英暗暗欽佩遼西王能耐,一夜之間就找來這許多舟船。


    遼西王來到時,島上島下已雲集百艘小舟,錦羽女騎衛將白靈兒扶上船隻,迴營中休養。


    陸英牽著朱琳琳手,與她同舟而返。遼西王麵上帶著三分疼惜、四分責備、三分無奈,隨著白靈兒離去,看他們兄妹情深的樣子,平日應該親密的很。


    遼西王咽不下這惡氣,調來黃河水軍,將大陸澤裏裏外外犁掃一遍。奈何幾名水匪便如人間蒸發一般,再不見蛛絲馬跡。


    又有中山來人報告消息,那段末磾迴京之後,就無緣無故死在獄中,他兄弟段無匹卻不知去向。


    公主大怒,揚言要趕到淮北軍中,找父親段垂告狀。她心中認定是兄長段賀麟使計害她,還敢殺人滅口,因而憋著口氣,定要找父親哭訴才罷休。


    遼西王百般勸阻,仍然攔不住她,隻好隨她一同往軍前去,方便沿途保護寶貝妹妹。


    這遼西王此前奉命北上龍城,擊敗高句麗進犯,收複遼東、玄菟二郡,恢複故都故土,功績卓著。


    但兩遼遠離中樞,段厚農心有不甘,於是請旨迴到河北,想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要說段垂複國,功績最大的莫過於這個三子段厚農,他與段垂南北唿應,自己拉起數萬人的軍隊,連戰連勝,攻克大片土地,有力支持了父親的行動。


    在起初階段,段厚農絕對是趙國柱石,遠非其他兄弟可比。但他不是嫡長子,段垂封了段寶佑為太子,他隻能做個諸侯王。


    如今燕王賀麟在朝任尚書右仆射,錄留台尚書事,輔佐太子處理國政。幾個兄弟也都隨皇帝出征,高陽王段和隆,太原王段元楷,陳留王段元紹等皆領大軍四處征討,隻有他僻居遼東,心中好不苦悶。


    走了數日漸近黃河,此時段垂大軍駐紮在大河之北,正厲兵秣馬、大校三軍準備攻擊叛臣溫詳。


    溫詳原是趙國之臣,因嫌官小叛離趙國投吳。吳國封其濟北太守,鎮守東阿。


    溫詳命其弟溫攀守河南,其子溫楷守碻磝,共拒趙軍。


    陸英擔心身入段垂營中對朱琳琳不利,畢竟朱旭如今是彭城守將,與段氏分數敵國。


    但白靈兒拍胸脯保證,她阿耶絕不會如此小氣,豈能與女子為難。朱琳琳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便跟隨著公主同入趙軍營中。


    白靈兒與遼西王去見父親,陸英朱琳琳不便跟隨,隻在帳中休息。


    過了大半個時辰,白靈兒氣唿唿地迴來。朱琳琳笑問緣故,白靈兒講道,她阿耶聽聞燕王段賀麟胡作非為,隻佯作惱怒,罵了幾句便罷。


    白靈兒不依,定要他嚴懲燕王,皇帝卻說如今燕王奉旨出征上穀,與魏國拓跋涉珪合兵攻打王敏,待他迴來再好好處分。


    白靈兒知道他阿耶指望兄長段賀麟領軍,定然不願懲戒他,又說起大陸澤中遇匪徒之事。


    皇帝言稱此事蹊蹺,還需從長計議,並保證迴軍中山時,大舉進剿水匪為她報仇。


    白靈兒垂淚道:“我阿耶做了皇帝,時時處處都想著江山萬代,早已不將我放在心上了……如今在他眼中,哥哥們能征善戰,各個都是寶貝,就我這個無用之人,隻是他閑來解悶的物件罷了!”


    朱琳琳笑道:“為人君者,豈能以喜惡輕言獎懲?你父皇雖有和稀泥之嫌,但也沒做錯。畢竟你們是親兄妹,燕王也不一定就敢如此膽大妄為,興許是別人挑撥離間,故意讓你們一家起嫌隙。公主不可不防啊!”


    白靈兒道:“我也想領兵作戰,為趙國攻城略地,如此才能不輸給哥哥們,父皇就不會偏袒他們了!”


    陸英道:“公主啊,你哥哥們四處征討,你縱然想攻城略地,隻怕也晚了……還是安心迴中山享福去吧。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可不是好耍地!”


    白靈兒不服氣道:“三哥剛從遼東迴來,父皇就允了他攻打河陽寨郭漠的差事,我也要想個法子……不行就去打慕容永!也好讓他兒子們看看,我雖是女子,可也不是吃素的!”


    陸英驚問道:“遼西王去打河陽寨了?那郭漠不是早就降吳了嗎,為何還留在河陽寨?”


    白靈兒道:“三哥說郭漠人雖降吳,但仍霸占河北之地,留舊部占著河陽寨,與吳軍勾勾搭搭。此番父皇征東南兗州、青州,他要掃平西南河洛,使父皇無後顧之憂……”


    陸英心思一轉,道:“公主,你何不隨軍出征,也去河陽寨會會郭漠?一來可以跟遼西王學習統兵之法,二來河陽寨易取,你去走一遭,功勞至少也有一半……”


    白靈兒拍手道:“此言大善!我方才也有此意,隻是一時氣急,忘了和父皇說。既然陸大哥也讚成,那我這就去找父皇,明日隨三哥一同出征!”


    言罷,風風火火又奔禦帳而去。


    朱琳琳待公主走了,對陸英道:“你為何要攛掇她去打河陽寨,那郭漠等人不是跟你熟識嗎?難道你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陸英正色道:“琳琳,我意已決,你與薛勇先行去彭城,找朱大將軍商議,若是可以派兵相助則救援郭家寨,若是不能派兵,也叫朱大將軍早做準備。我隨趙軍先行趕去,得空暗通消息,免得寨中遭遇滅頂之災。”


    朱琳琳思索有頃,點頭道:“也好,朋友有難不可不救,隻是兩方都是故人,卻幫誰為好?”


    陸英道:“郭家寨眾人受我招安,若是見死不救,於道義不合。至於兩國交戰,傷亡在所難免。我隻通風報信,讓寨中老幼先行撤離,陣前之事,隻好兩不相幫!”


    兩人商議停當,待白靈兒迴來後,告知她朱琳琳思念父親,要先迴吳國,陸英願隨公主出征,在身旁做個護衛。


    白靈兒也不強留,為朱琳琳備妥幹糧馬匹,派一隊士卒護送她與薛勇至兩國邊境。


    遼西王領一萬大軍向西進發,白靈兒帶著錦羽女騎衛,偕陸英一同前往。


    遼西王領軍一路行進暫且不表,隻說陸英半路借口為公主探消息,悄然離開趙軍,往郭家水寨趕來。走了兩日,晝夜不敢停歇。


    這天晚間,他還在騎著白雲烏緩步趕路,前方估摸還有三五十裏到懷縣。


    在黃河岸邊,借著月色見有兩人舉止詭異。此時天晚,兩人一男一女,女的身材修長,男的又瘦又小,兩人正自攀談,陸英細看時,難免又驚又怒。


    那瘦小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大陸澤邊胡小坤。


    女的頭戴竹笠看不清麵貌,但朦朧間可見姿容不俗。


    陸英不待明察他二人為何深夜在此,見到胡小坤即怒氣勃發。前番哄騙朱琳琳入澤,險些釀成大禍,這小子又撞在手裏,今夜定教他插翅難逃。


    陸英下馬無聲近前,喝道:“胡小坤,你還敢露麵!”


    二人扭頭見到陸英,胡小坤大驚失色,急道:“陸道長?你怎得在此?”


    陸英冷笑道:“這就叫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如今知道怕了?”


    胡小坤道:“陸道長,其中有些誤會……你千萬不要衝動!”


    陸英道:“少廢話,看刀!”


    他不知那女子是何來頭,但夜深人靜與胡小坤在此,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難說不是匪徒一路。是故摘下神術寶刀,虛張聲勢快步向二人衝去。


    胡小坤扭頭就跑,那女子卻不言不動,手臂一抬射出一件暗器。


    陸英見來物速急,忙用刀鞘格擋,卻聽錚然作響,震得刀鞘不停顫抖。


    還不待他看清是何暗器,那女子接連抬臂,連珠箭直射陸英。陸英左支右絀,黑夜之中唯有聽聲辨位,堪堪躲開偷襲。


    女子射了五件暗器,才停下動作,說道:“有點能耐,你是何人?”


    陸英看落在地上的暗器,原來是長約三四寸的幾支弩箭,隻是箭鏃不反微光,月下也難睹真容,不知以何物打造。


    陸英忌憚她暗弩厲害,停下腳步道:“你是何人?我與這小子有點舊怨,若是你們無親無故,還請不要插手,我不與你為難!”


    那女子笑道:“他是我的部下,豈能說無親無故?我不管你有什麽舊怨,要是不走,那便不客氣了!”


    胡小坤跑出十數步,又覺得有點丟人,便停下身迴頭看著那女子。


    女子對胡小坤道:“你先去吧,此地不須你了。”


    胡小坤施禮道:“小姐當心,小的告退!”


    陸英豈肯讓他離開,急掠而前奔胡小坤後背抓去。那女子左手一抬,陸英以為還有弩箭,不由猛地止步舉起刀身。


    女子大笑,搖了搖手腕,卻什麽也沒有。陸英看她兩隻手空空,衣袖如常絲毫沒有異樣,實不知這冷箭從哪裏發出。


    此時被她戲弄,怒道:“別以為有暗弩就能目空一切!我猜你箭也該用完了,還有什麽能耐,使出來吧!”那女子笑望著他,仍是不言不動。


    陸英又轉身去追胡小坤,才走幾步,忽聽腦後生風,似有暗箭襲來。他急忙低頭避過,正欲上前教訓這不知好歹的女子,小腿卻傳來一陣麻癢。


    陸英驚懼看去,左腿腿肚早中了女子弩箭,卻覺不到疼痛,隻微微發麻發癢。


    他心知箭上有毒,也顧不得胡小坤與來路不明的女子,趁著毒未發作,迴轉身形奔迴白雲烏身旁,打馬飛逃而走。


    奔了幾十裏,漸漸望到郭家水寨牆柵,腿上箭毒來不及處理,已經侵入心脈。


    陸英頭腦越來越沉,再也撐持不住,伏在馬背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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