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脫出羌人圍困,搶奪馬匹又奔迴長安尋找薛勇。自從蒲剛離開後,長安人人皆知城破已不可避免。竇衝也領軍去了茲川,自己割據一方。


    太子蒲宏指揮防衛力不從心,不隻兵力稀缺,大臣也都紛紛建議棄城。薛勇知道陸英迴來後,肯定要去東宮複命,便日日守在附近。


    見到陸英,薛勇快步上前問道:“大哥一路去五將山順利吧!聖上目下情形如何?”


    陸英拉著他手臂,邊走邊道:“隨我入東宮,見到太子再詳細講來。”於是他二人並肩上殿,請見太子。


    太子形容憔悴,見到陸英先是一喜,又急急問道:“華亭,父皇到五將山了嗎?現在一切可好?”


    陸英躬身施禮,答道:“數日前陛下安然到達五將山,身邊隻有三四百人護衛。羌人吳忠奉姚萇之命率大軍圍山,力戰之下,僅存不滿二十人……”


    太子“啊”地一聲,顫聲道:“父皇逃出來了嗎?”


    陸英搖頭道:“陛下親手殺了兩位公主,張夫人與中山公皆自殺身亡。”


    太子頹然坐倒,雙目失神,久久不敢置信。過了許久才又問道:“父皇……還在嗎?”


    陸英答道:“陛下應該已被吳忠送到新平,那姚萇有心請陛下禪位於他,一時不至於加害。”


    蒲宏騰地站起身,道:“本宮應該立刻整軍,去新平救出父皇……事不宜遲,華亭,隨我領軍去征討姚萇,一定要救出天子!”


    陸英見他舉止失措,心中微感失望。太子國之儲君,此刻應當昭告天下,繼承大統,急令各鎮守將迴師勤王。


    蒲宏卻毫無這般覺悟,並未有舍我其誰、責無旁貸的信心。恐怕北漢國再無翻身之日了。蒲宏也不管陸英作何感想,急令召集城中守軍,明日兵發新平,征討羌賊。


    陸英知道明日太子走後,鮮卑軍卒入城,定然要殘虐百姓。他一人之力雖不能拒趙軍於城外,但總想盡力做點什麽。


    苦思之下,終於有了一點眉目。且不說能否奏效,起碼自己心中稍安。


    陸英從東宮之中要來紙筆,連夜寫下數百篇告示,與薛勇二人不眠不休貼遍各處城門街巷。


    天明後,太子帥軍傾巢而出,公侯大臣多四散奔逃。段衝並不阻攔氐人,隻趁機進占長安。


    麵對苦戰數百日未能攻破的城池,鮮卑士卒充滿了報複的欲望。但入城後,看到醒目的告示,想起傳說中的陸魔頭,無不凜然生畏。


    趙軍將城中文告呈送偽帝段衝,上書:“鳳凰兒聽令:念爾離鄉日久,困頓關中,軍中將士,各需封賞。特許爾自取城中財貨,以饗士卒。然後率師東去,迴歸河北。惟不許妄殺百姓一人!如不遵令,死不遠矣!茅山真人陸告”


    段衝閱罷大怒,但想想此前刀下之恥,仍心念不安。於是下令:“朕為天子,九州百姓本為朕之子女,長安之人豈能外乎?傳令三軍,有濫殺無辜者,皆斬!”


    趙軍不敢違旨,但段衝並未下令不許搶掠。於是城中不論貧富,都被洗劫一空。男女被擄為奴者,不計其數。


    太子蒲宏帥軍到了扶風郡,聽聞蒲剛已經死在新平,姚萇為了掩人耳目,給蒲剛上諡號“壯烈天王”。


    漢軍將校得知蒲剛駕崩,紛紛領兵散去。隻剩下蒲宏孤家寡人,身旁幾十騎跟從。無奈之下,蒲宏逃往下辨,投奔順陽公主與駙馬楊壁而去。


    段衝進入長安皇宮,更加誌驕意滿。他聽聞姚萇殺了蒲剛,知道此人素來狡詐,便搶先派高蓋與降將楊定軍帥軍五萬,征討新平。企圖借大勝之勢,一舉擊潰羌人。


    陸英觀察段衝行事,絕無主動離開關中的意思。並知曉鮮卑人多有思歸之心,將領也對他的驕奢淫逸漸懷不滿。


    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步蒲剛後塵。於是陸英留在京畿近郊,靜觀其變。


    不久傳來消息,高蓋五萬軍馬全軍覆沒。主將被姚萇俘虜,投降了羌人。楊定軍趁亂逃走,怕是迴了仇池故地。


    趙軍與蒲剛大戰近一年,折損無數兵馬,如今又丟了大半,連尚書令高蓋也降羌。從上至下無不灰心喪氣。


    段衝擔憂軍中缺糧,又不想放棄長安,便下令勸農耕種,築室營居,修複城池,安撫流民。


    太子蒲宏去往下辨投靠楊壁,誰料這個妹夫竟然把他拒之門外。順陽公主痛斥楊壁忘恩負義,與兄長一同離去。


    可憐兄妹二人無路可走,想起陸英曾經說過,可以去江東避禍。便又輕騎簡從東返,打算去建鄴投降吳國。也是他們有緣,正巧在郊外碰到了陸英。


    陸英與薛勇在灞水邊結廬而居,每日捕魚打獵為食。幾人相見,恍如隔世。


    陸英對太子言道:“殿下既然有去江東之意,在下可修書一封呈給尚書令楊元琳。想來朝廷必能接納殿下。雖說是寄人籬下,總好過這戰火摧殘,朝不保夕的日子!”


    順陽公主道:“華亭,你不迴吳國嗎?關中大地幾成焦土,鮮卑與羌人眼看還要亂戰不休,留在此地何苦啊!”


    陸英握了握“神術”寶刀苦笑道:“我曾答應過你父皇,要用此刀手刃姚萇,為他報仇雪恨!而且段衝小兒得意忘形,必不能長久,我想看看到底是誰能主宰這大好河山!”


    公主含淚道:“父皇沒有托付錯人!華亭一定能手刃羌賊,報此大仇!隻是也須小心在意,切不可孤身行險!”


    陸英笑道:“公主放心!我不會魯莽的。你們去了建鄴,若有難事,可到三茅山大茅峰尋我師父。他雖然無官無職,總能幫忙出出主意。”


    太子與公主齊聲謝過。陸英又道:“二位殿下一定要當心奸佞王國寶、茹千秋等人。吳國雖然看似平靜,暗中也波濤湧動,一不留神就要吃虧。”


    公主止住淚強笑道:“哪裏也少不了這等小人,這個在所難免。但我們亡國之人,豈能與他們爭利,記得處處忍讓便是。”


    陸英又道:“武岡侯楊稚遠,是先丞相嫡孫,他與我也算熟絡,且為人圓通,處事隨和,你們先去找他幫忙安頓也好。”


    公主道:“行了行了!華亭何時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你不用為我們操心,再不濟我倆也是大漢天王之後,吳國皇帝豈能不給幾分薄麵!”


    太子也道:“不錯!我們能理會的來,華亭放心吧。”


    陸英不再多說,請薛勇隨便準備些吃食,他自去給楊元琳寫信。太子與公主用罷飯,與陸英再三惜別,才依依不舍而去。


    送走他二人,陸英對薛勇言道:“昨日為天潢貴胄,今朝如喪家之犬……人生無常,世事皆難預料。高官厚祿又如何,華屋美食又如何?反不比平靜淡泊,長存於山林之間!”


    薛勇道:“我以前一直渴望富貴,總想出人頭地,不再過貧窮的日子。自從跟了大哥,才知道最快活的事情是扶孤濟弱。


    “鍾鳴鼎食、仆從如雲並非幸事,一旦離亂則家破人亡,幾十年後便無人記得。還是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些事情,才能在這天地宇宙間留下一點痕跡。”


    陸英笑道:“賢弟能有如此誌向,這一生定不會湮沒無聞!”


    薛勇不好意思地笑笑,言道:“大哥,我就是個獵戶,什麽聞不聞的。能與大哥一起闖蕩天下,便是最大的誌向!”


    陸英開懷大笑,又道:“能有賢弟為伴,天下何處不可闖!對了,賢弟尚未有字吧?”


    薛勇答道:“鄉野之人,胡亂取個名叫著就是,哪有什麽字?”


    陸英道:“賢弟若是不棄,我為你取個字如何?”


    薛勇喜道:“那再好不過!大哥學問淵博,定有好字相賜!”


    陸英在手心比劃道:“勇者,氣也!孔子曰: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賢弟不僅勇而無懼,更難得仁心高義,以天下為己任,不避刀兵斧鉞。


    “便字曰‘不辟’如何?《左傳》載,伍子胥之兄謂其弟,知死而不辟,勇也!我看賢弟定能超過伍子胥,功垂天下!”


    薛勇重重一禮,謝過陸英賜字。


    陸英心內也非常高興,言道:“不辟!我之賢弟薛勇薛不辟,武藝超群,可敵猛將慕容永,俠膽仁心,孤身便敢刺皇帝!哈哈……真好男兒也!”


    薛勇被誇的微微赧顏,忙稱要去捕兩條魚,晚上烤來吃,趁機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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