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到底在說什麽啊?”


    柳楊轉身的瞬間,韓哲言連忙關掉了手機,然後他打著笑說道:“當然能聽見了,不然要耳朵是幹嘛的?”


    但柳楊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呆滯著注視著自己。韓哲言被他盯得一陣發怵,心想我臉上又沒有圓錐曲線,有什麽好思考的嗎?


    地鐵唿嘯著穿透空氣的壁壘。


    “哦,哈哈,沒事沒事。”


    漫長的幾秒過後,柳楊臉上僵著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目光從韓哲言的臉上移到了他捧著的花,“哎呦不錯嘛,總算出手了!”


    “出手了又不是得手了,八字還沒一撇,鬼知道結果怎麽樣。”


    “能邁出這一步,你就已經贏了九成的人了。到時候別忘了請喝喜酒!”


    “喝喜酒可還行……要不你現在先把份子錢給我?”


    “哈哈哈……”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韓哲言看來,柳楊又迴到了從前那種吐槽怪的樣子,所以沒覺得有什麽異常,剛才愣了半天,估計真的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現給嚇到了吧。


    “剛和誰打電話呢?”韓哲言問。


    “呃,我對象我對象……”柳楊再次愣神並且聲音發抖。


    “你實話實說,待會兒到底要幹嘛?”


    韓哲言品了品柳楊剛才說的話,疑惑頗多,“什麽八十萬的,創業嗎?”


    “哦,那個……”柳楊一臉憨笑地解釋,“打遊戲呢打遊戲呢……”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賭博呢!”


    “沒有沒有……額那個,我先下了,迴見哈。”


    柳楊笑著拍了拍韓哲言的肩,好像是要刻意終止這場對話一樣,地鐵停下開門後立刻轉身走了出去,然後迴頭朝著地鐵裏的韓哲言揮手告別。


    韓哲言一臉懵逼看著他走出去,又一連懵逼地揮手迴應。


    地鐵關門後繼續向前疾馳。


    這這這……這小子怎麽變成這樣兒了!


    熱戀期的男生為了陪對象舍棄一些東西可以理解,但你特麽放棄坐地鐵隻是為了不和自己聊天,就太傷老子的心了吧!


    什麽如手足什麽如衣服來著?


    韓哲言長長地歎氣,但思索再三過後還是原諒了柳楊這矽基生物一般的行為,畢竟自己還沒談過戀愛,真要談了的話說不定比他還離譜,組隊打遊戲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自己作為外人,被拋棄了就被拋棄了吧!


    至於他為什麽現在下地鐵……尿急吧應該是……


    算了不去糾結了,畢竟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韓哲言低頭看著懷中鮮豔的玫瑰和安之若素的告白信,思緒又轉向馬上就要麵對的告白當中,被拋棄的煩惱轉瞬即逝,隻留下了一絲緊張和期待。


    ……


    柳楊下了地鐵,臉色陰冷。


    “要麽,他是個未被發現的人神混種;要麽,他是spg那群畜牲……


    “當然,wag也不是什麽好貨。但不管韓哲言是那個,都不能留活口。哲言,你最好是前者,那樣的話還好說。至少趁現在組織上還沒發現你,在我手裏,你起碼還能死得舒服一些……”


    柳楊麵無表情地拿出手機打開了不知名的軟件,一個閃爍著的紅點在漆黑的屏幕上飛速移動著。


    地鐵同時也在柳楊麵前疾馳而去。


    隨後他再一次撥通電話:“晨兒,過來幫忙處理個人,不是剛才說的那個,這個人你認識,我待會兒把神諭令交給你……”


    ……


    “雜音太多,什麽都聽不見,差評!”


    韓哲言關掉了剛才錄下來的話。本來以為能學到兩招,結果人聲混雜著地鐵的疾馳聲,導致他根本就從中獲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最後隻能作罷。


    但是,韓哲言覺得自己勝算真挺大的。


    網上曾有人說,表白不是發起戰鬥的衝鋒號而是戰鬥勝利的凱旋歌,然後就有一大堆人用這句話作為擋箭牌,一股腦兒地守株待兔。


    韓哲言譏諷的不是這句話本身,而是把這句話當成人生哲學的人。廢話,不管是戰鬥還是凱旋,你總得先有個實實在在的敵人吧?結果連敵人的人影兒都還沒見著,先被自己腦子裏的假想敵精神內耗給耗死了,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人嗎?


    當然,跟個蒼蠅一樣不計後果亂撞上去的人也沒好多少。


    韓哲言和宋思悅當然認識,不僅認識而且還相當熟悉,並不是一點兒基礎都沒有。


    隻不過宋思悅屬於那種六邊形戰士,在各個領域都能大放異彩的那種人,而且她對所有人幾乎都是差不多的友善,自然對她的愛慕者數不勝數,這才是造成韓哲言劣勢的根本原因。


    他理解柳楊的意思,自己的目標確實定的頗高。但沒有辦法,心動的感覺如同山洪暴發一般向自己湧來,僅憑自己內心的一張薄薄的宣紙又怎麽可能攔得住呢?


    以前每次宋思悅與他說話的時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裏會燃燒起來。


    宋思悅很美,是那種不摻雜任何煙火氣的純粹的美。尤其是她的眼睛,笑的時候會彎著眯起來,將晶瑩剔透的雙眸變成真正的月牙。


    韓哲言自詡文筆不錯,但對描述宋思悅的美是徹底的無能為力,特別是凝視她的眼睛時,自己總有種墜入星河的感覺。


    於是他曾對宋思悅說出了“所有的褒義詞,用在你身上都自慚形穢”這樣的話語。


    她聽完就開心地笑了,對著他,眯著眼睛笑……


    高中的時候,韓哲言還從未奢望他們的關係能更進一步,一是高考的壓力讓他確實無暇顧及;二是他覺得,像她那樣優秀的女孩子,偶像劇標準的愛情是標配,而不是整天和他這樣普普通通的男生在一起浪費時間。


    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境大不相同,既然真的喜歡,那麽為什麽不直接去說呢?他覺得自己總該做些什麽來,讓自己平平淡淡的青春有那麽一絲絲閃光的地方。


    哪怕失敗了又能怎麽樣呢?想到柳楊的話以後他反而平衡了許多——那麽多人鼓起勇氣當分母,但分子始終都是一,自己失敗了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當然,拿得起放得下,失敗了自己也不會恬不知恥地糾纏下去。


    好了,已經到了——前麵就是他和宋思悅約定的地點——學校附近的航天城公園,宋思悅發消息說她現在就在公園的人工湖邊的長椅上坐著。


    預演了千萬遍的場景馬上就要成為現實,韓哲言有些壓製不住幾近瘋狂的心跳。他再一次檢查了一遍手中的玫瑰花和花間的告白信,確認沒問題以後,拍了拍衣服的灰塵,深吸一口氣,朝著湖邊一步步走去。


    現在真的很像偶像劇中的場景啊——天色漸晚,夏風清涼,美麗的女孩在偌大的湖邊靜靜地坐著,而那個對她動心的男孩則手捧鮮花,步伐略顯慌亂地向她走去……


    隻不過現實略顯骨感——女主角貨真價實,男主角嘛……稍稍抱歉了些……


    要到人工湖,得先沿著小路穿過一片繁密的樹林,韓哲言不假思索地一頭紮了進去。


    樹林裏,夏夜的蟬鳴不絕於耳,但嘈雜的蟲聲卻反而讓韓哲言感到內心一片寧靜,之前狂跳的心髒也平息了下來。


    嗯……待會兒要不要把花先藏起來?雖然是熟人,但要不要先寒暄幾句?遞花究竟是用左手還是右手呢?……


    韓哲言一邊走,一邊全神貫注地想著,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半空中突然驚現出的黑色人影!


    其實哪怕他什麽都不想也不可能注意得到,那道人影出現得極其突兀詭異而且無聲無息,活像大變活人的魔術!


    人影手裏拿著一根類似棍棒的東西,直勾勾地朝著韓哲言的後腦勺揮去!


    風?好涼的風?韓哲言隻覺得腦後突然有一陣涼風颼地掠過,然後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碎裂聲從腦後傳來,不知道碎的是兇器還是顱骨。


    應該是兇器——碎裂聲很耳熟——自己在樓下燒烤店打過一段時間的工,時常聽到這東西碎裂的聲響:


    啤酒瓶,而且是大綠棒子。


    狠狠地挨了一記重創後,韓哲言已經感受不到脖子以下肢體的存在,隻覺得後腦的血一瞬間全部湧進了雙眼,險些將眼珠撐爆!


    巨大的眼壓過後雙目已是漆黑一片,然後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劇痛伴著無與倫比的惡心感從耳朵根部傳來,然後耳朵也失去了效用,蟬鳴聲和蜂鳴聲混在一起後漸漸消退。此時此刻,世界才算真的安靜了下來。


    韓哲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手裏的玫瑰花也隨之掉落地麵,但他卻感受不到一絲倒地的疼痛,吃了一嘴泥的韓哲言,別說求救,連哼唧都做不到。


    但他還沒有昏迷,他的意識還算清醒,韓哲言能感到自己的頭被對方粗暴地抓起,然後,他的嘴被撬了開來,好像正在被喂食著什麽。


    固體,一顆一顆藥片一樣的東西,被兇手大把大把地往嘴裏塞著,然後嘴又被堅硬的瓶口死死抵住,汩汩的液體帶著藥片順利地進了韓哲言的胃。


    視覺和聽覺雖然喪失,但味覺依稀還在。液體很明顯是啤酒,固體是什麽他目前不得而知,毒藥有可能用這麽大量嗎?


    等等,藥片的滋味最終也被韓哲言給品出來了。爸爸走後,母子二人曾經整宿整宿睡不著,有一段時間就是靠這東西度過漫長的夜晚的——


    安眠藥!他被喂食的是安眠藥!


    韓哲言猜對了。


    上一輪剛剛結束,新一輪的喂藥便已開始。安眠藥雖然無色無味,但吃進嘴裏味道並不美麗。而且看似渾圓光滑的藥片,在吞咽的時候,切割喉嚨的痛覺異常清晰,就像吞下了無數的玻璃碎渣,正刺啦刺啦地毀滅著光滑的喉壁。


    他又被猛地灌下一大口啤酒,才勉強把藥片都衝了下去。但喉嚨被藥片劃傷的刺痛沒有得到任何緩解,反而是傷口上倒酒,有股火辣辣的疼,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嘔吐感瞬間湧進了韓哲言的顱內。


    為防止人們過量服用安眠藥,安眠藥本身就含有一定的催吐成分。更何況韓哲言是用啤酒衝服藥物,那就更是添一把柴。


    韓哲言此時覺得胃部仿佛被人攥住一般,藥,啤酒都在玩命地向上探頭。這種嘔吐感比暈車強了十倍不止,清醒的人是根本不可能靠忍耐平息下去的。


    但兇手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在藥物無法下咽的時候,他就用手按住韓哲言頭部的傷口,韓哲言便會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由自主地張嘴,而且這種疼痛感完全能夠壓製住嘔吐感。


    重複了不知多少次後,抓著韓哲言頭的手終於鬆了開來。韓哲言現在僅僅殘存一絲意識,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別人拖著走。


    至於去哪裏,就不是他能得知的了。


    ……


    “晨兒,怎麽樣了?”


    “沒問題,現場什麽的都布置好了。放心,天衣無縫,柯南來這兒調查都會被氣成毛利小五郎的。”


    “那就好,明天咱們就開始任務吧,迴見。”


    電話掛斷,柳楊深深地歎了口氣:


    “安息吧哲言,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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