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如蟲鳴的別扭字眼,兩女心中不忍,但多的還是恐懼,擔心她們自己有朝一日比化入兵蠱還慘。


    她們麵前的千足花斑兵蠱,內裏算是元采荷的熟人,餘芊芊,過去也曾跟隨過柳風。


    一個有著白澤血脈,修到五境的混血妖修,淪落至生不如死的下場,此地白澤妖族居然無一人關照。


    “唿、唿……”破空聲驟然襲來。


    兩條如長鞭的蟲足抽在兩女背上,男子的喝罵聲響起。


    “你們兩個廢物手腳利索些,料理完兵蠱還需去藥室煉藥,大人們正等著用藥。”


    “是,是。”


    牛芸忙不迭點頭,元采荷也沉著臉點頭應是,直等監工的蠱師走遠,她們才重新抬起頭來。


    遠去的蠱師半人半蠱,本身還不如她們,就是個三世身圓滿,但座下兵蠱是四品。


    兩女仰頭看了眼上空圓月,如一顆顆眼球擁擠而成的蟲之複眼,在蟲巢承受了大半年的月光,她們體內體外多少都有了些化蠱跡象。


    再等上個兩三年,就是不死,她們也會慢慢變得如此地蠱師一樣,半人半蠱。


    “近日蟲巢各處都在煉藥,應該是為了應對大天地過來的強者。”


    “最好是各家王血族裔聯手,過來攻打蟲巢。”


    低聲說著,她們手裏動作加快,塞夠藥泥後,走向下一座囚籠。


    “殺我……”身後兵蠱還在乞求。


    兩女隻能當沒聽到,加快腳步離去。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元采荷隱約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魔氣,她扭頭細細掃視一眼藥池,又並未發覺有何魔物。


    兩女走後沒多久,千足花斑兵蠱所在的藥池內,一團混在藥泥中的血肉伸展,化作一條黑蛇。


    此蛇猛地一張口,吐出一頂著模糊五官的魔物,狀似蟾蜍,卻是腦袋被剜去了大半,被人以魔功嵌上去了一顆嬰孩頭顱。


    “餘芊芊,可還記得我?”蟾蜍魔物口吐人言,模糊五官與某人酷似。


    被定在籠子內的千足花斑兵蠱難以動彈,一雙蟲眼費力轉動,看向了左下方。


    當看到那張與柳風相似的魔物麵孔時,兵蠱之軀微微戰栗。


    “殺了我。”


    “想死也容易,你將自己在蟲巢的見識悉數相告,柳某自會助你解脫。”蟾蜍魔物來自柳風的魔道身。


    他是循著元采荷的氣息過來的,二人修妖魔身的功法一致,又是在蟲巢外圍,混進來倒是不難。


    見千足兵蠱微微點頭,蟾蜍魔物湊到一根蟲足前,任由蟲足在他背上劃動。


    片刻後,隨著最後一個字成型,千足花斑兵蠱垂下蟲足,眼中盡是死意,隻注視著左下方的魔物。


    “你隻知曉這點旁枝末節,惟一有用的消息,就是蟲巢地下有老輩蠱師蘇醒,此事不用你說柳某也能猜到。”


    外來王血族裔通過虛空夾縫過來,白澤祖地的妖族若是拿不出八境,鐵定會被各家攻下。


    此方天地靈氣不足,如有老輩白澤活著,平日裏多半也是在沉睡,如今也是到了蘇醒的時候。


    “求、你。”


    千足花斑兵蠱蟲眼顫動,蟲足在藥泥上劃出兩個大字。


    魔道身柳風沒有要食言的意思,殺生而已,於是而言如順手捏死一隻螞蚱。


    蟾蜍魔物躍入兵蠱口器內,噴吐出一團黑肉,散做一絲絲黑線鑽入兵蠱頭顱。


    當它躍出口器時,千足花斑兵蠱所有蟲足癱軟下來,蟲眼也變得黯淡無光。


    “主人,你殺了她,此地蠱師定有所感應,快些離開為好。”守在一旁的黑蛇傳音道,卻是一名七境的魔修。


    “石千姬煉你做傀儡,我有意喚醒你一絲神智,還需我與你多說?追蹤過來的統統殺了。莫要廢話,帶我去下層。”


    他操控魔物進來,哪會顧忌暴露,最多不過折損一具傀儡而已。


    黑蛇關乎性命的禁製被人捏在手裏,不敢怠慢,抹去藥泥上的字跡後,一口吞下蟾蜍魔物,隱匿不見。


    藥池旁的走道上,蠱師來來往往。


    兩名女蠱師喂完藥泥,路過此地時,見到一群蠱師在探查千足花斑兵蠱屍身。


    來時還在向她們求死的餘芊芊,如願以償,就此解脫。


    另一邊,一條七境黑蛇急行。


    到了地下部分,蟲巢之堅固,如千錘百煉的甲兵,牆體、走道上多出無數遊走的流光。


    地上部分不多見的五世身蠱師,在地下六層之下,多如外界的武夫,皆為半人半蠱的怪異模樣。


    黑蛇隻闖到地下八層,便撞在一張無形大網上,被逼出身形來。


    ……


    與此同時,蟲巢北邊。


    一方血色華蓋懸空,將十丈方圓遮蔽在內,連同此寶隱匿了起來。


    華蓋下方,血仙教六名血妖之外,周圍還另有兩方勢力的修士,兩家王血族裔,聖魔石氏,先天毒體姚氏。


    這兩家的地盤都在大啟皇朝,往日難得出現在陰玥皇朝。


    此時,血仙教和姚家修士都看著石家一行人,確切而言,是看向當中一麵色陰鷙的五境圓滿魔修。


    “柳道友,探得如何了?”血仙教一名身著血色寶甲的夏姓長老問道。


    周圍其他人聞言麵色怪異,血仙教長老都要客氣的魔頭,似乎是得了石家某位老祖器重。


    而此魔本體更了不得,須彌海、舟林兩處傳來的消息中,那人可是到了能弄死八境的地步,還成了輪轉教的傳承佛子。


    “下麵果然有八世身的老東西,不過才蘇醒不久,還在池子裏頭泡著。”陰鷙魔修自是柳風的魔道身。


    他冷眼遙視蟲巢某處,以魔氣引動藏在體內的一塊石牌,屬於那條黑蛇的禁製被引動。


    隨即,相隔數十裏之外的蟲巢內,一陣巨響聲遠遠傳向這邊。


    完全陷入瘋狂,舍命破壞的七境妖魔,弄出的動靜之大至少能吸引部分蟲巢內的蠱師。


    血色華蓋下,其他修士齊齊側目,見遠處魔氣翻滾,一頭長過一裏的妖魔在蟲陣之中狂衝。


    “七境妖魔,就這般被他舍棄!”血仙教夏姓長老不由懷疑,這魔頭身上有好幾頭七境妖魔傀儡。


    (


    其他兩方勢力的修士驚訝,石家同行的十四人也是神色不自在。


    二祖沒曾賜予他們好處,倒是給了這外人不少好東西,他們心中不禁憤懣,又無可奈何。


    “我們還不動身?”魔道身柳風出聲提醒。


    夏姓長老點點頭,也不多話,以血氣催動頭頂靈寶。


    血色華蓋垂落一百二十道血色垂簾,卷起眾人後,此寶縮為一道血色長梭,遁入蟲巢內。


    此行他們聯手闖蟲巢,不求得到蠱仙機緣,隻需探探蟲巢下麵到底有無蠱仙相關之物。


    白澤祖地,目前看來有三處可疑,海域、藍月、蟲巢內部,最可能存在蠱仙機緣的也就這三處。


    而作為當年白澤妖尊的同族,成了半蠱的白澤妖族聚集的蟲巢,顯然更為可疑。


    再往深處想,已近仙佛境界的白澤妖尊帶不走的機緣,出現在大天地,又被布置封妖之地的陣道大能割裂出來,疑團太多令人難以揣測。


    半刻過去,百裏蟲巢內部。


    血色在蟲巢內遁出三十裏,再往下層潛行。


    有黑蛇妖魔暴露的前車之鑒,一行人闖到地下第八層前止步。


    熒光綻綻,掛滿條形蠱蟲的走廊上,不時有駕馭兵蠱的蠱師路過。


    其中一條連通第八層的走廊半空中,血色長梭緩緩伸展。


    血仙教、石家、姚家,近三十道身影踏空而立,過來的無一例外的五境之上。


    黑蛇帶著蟾蜍魔物過來看不出,此刻魔道身柳風到來,體內佛力耗去三成後,通眼直視下方。


    隻見通往第八層的整片地板上,除了明麵上遊走的流光,還有絲絲縷縷無形毒炁。


    “是某種能調動水氣的七品蠱術,並非蘇醒的老東西在施展蠱術,以七境圓滿以上的身法穿過空隙,便不會被察覺。”


    魔道身柳風說著,手指就近的一處迴廊入口,那裏也是通往第八層的入口之一。


    血仙教夏長老二話不說,心口連震,打開自封的血晶,化出四股精血送入血色華蓋內。


    而同行的先天毒體姚氏十一人,兩名七世身蠱師踏前一步,彈指間散出一蓬蓬無色毒氣。


    下一刻,血色華蓋往內一裹,闖過迴廊入口,而來迴巡視的蠱師一無所覺,身中姚家五感、神智皆衰的蠱毒還不自知。


    走廊迴旋向下,直通幽黑無光的地底,中間連通再往下的七層。


    魔道身柳風化開體內兩枚舍利子,目光一凝,再次動用通眼。


    先後兩眼,見到的僅僅是兩個畫麵,卻要耗費他大半的佛力,遠遠沒有本體那般方便,饒是如此還是被石千姬看重。


    “第十二層有八世身蠱師,十三層、十四層全是藥,十五層……”


    話到此處,魔道身柳風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道明他所見的炁。


    那是他自己從未見過,得自本體的記憶中也無的一種炁,偏偏似曾相識。


    “柳道友的意思,我們去第十五層探?”血仙教夏長老眼中有些緊張之色。


    當下雖避開了蠱術,但難保八世身的蠱師不會放出靈識細探,若是暴露了,單個八世身他們不懼。


    可如有數名八世身,甚至是如外麵王血家族老祖一樣的九境,他們哪怕有壓箱底的八品靈物,也得把命交代在此。


    “憑我等三家的勢力,不急著取蟲巢內的藥材,十三層十四層沒必要去,此來是為蠱仙遺物。”姚家領頭的七世身老者沉聲道。


    魔道身柳風心知眼下遲疑不得,一指第十五層的蟲巢,示意血仙教的長老動身。


    血色華蓋卷曲著,往下遁出六十丈。


    周遭死寂一片,絲毫蟲鳴聲都聽不到,他們闖入第十五層的同時,黑暗中,蠕動的肉蟲映滿視野。


    來此的三十餘修士都是出自頂尖勢力,此行血仙教長老和幾位血神子,見識也都不比王血家族差。


    “王蠱蠱師肉身血肉?不太像……”


    眼前蠕動的肉蟲如生靈血肉,數之不清,直鋪向蟲巢十五層的更深處,不知占據了方圓多少裏。


    若是經王蠱蛻變過的蠱師之軀,不知要多少這樣的蠱師,方能堆出眼前這般規模。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些血肉並非來自大量的蠱師,而僅僅是某一位生靈。


    目光往上看,原來十三層、十四層的藥材,全是在供十五層的這攤肉在進補。


    蠕動的無數肉蟲間,模糊可見條條細小蠱蟲,散出陣陣藥香,應當就是藥蠱。


    而深處肉蟲一波波鼓動,攀附在一顆巨大頭顱上,似在汲取養料。


    那顆頭隱有微弱佛力透出,被無數肉蟲覆蓋看不出具體,但大到貫穿第十五層,延伸向了地底,起碼在三裏大小以上。


    “大天地無法容納仙佛之上,絕不可能是活的蠱仙!還有這頭顱……”血仙教夏長老眼角抽動。


    一旁先天毒體姚氏十一人,盡管不信,但身為蠱師的他們,內心之狂熱溢於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柳道友,有勞你再看一眼。”


    “且先往前十裏再看,不信這攤肉多到能占去十裏。”


    血仙教、姚氏兩家兩頭七境出言間,不禁有些顫音。


    隻是他們的話出口後,沒能得到迴應,石家一行十四人也察覺不對,一齊看向了中間的魔道身柳風。


    三十一雙眼注視下,魔道身柳風體表血肉蠕動,如王蠱蠱師一般,可這副肉身此刻似要崩潰開來,有了失控之勢。


    再看其臉色,陰森難看至極。


    “快走。”沒有第三次施展通眼,魔道身柳風低聲催促。


    “就是此地?”


    “柳道友?”


    一血妖一蠱師,兩名領頭的老家夥還要細問時,魔道身柳風袖中一團黑影浮現,化作一頭生雙角的妖魔。


    此妖魔提起魔道身柳風,一閃消失不見,竟是拋下他們就走,連石千姬的十四名同族,也被他一並拋在原地。


    黑色魔影往上急遁,被此八境妖魔傀儡提在手中的魔道身柳風雙拳緊握,內心震動不已。


    感受著這副軀殼的失控,他記起了本體招惹的一樁因果。


    “本體吞食過仙蛻藥蠱,我不過是分了他部分肉身,竟會連累到我!”


    “這攤肉不會是真正的蠱仙,但能引動受了仙蛻藥蠱的肉身,豈不是一念就能叫人苦修的肉身全為養料。”


    若是所料不錯,白澤祖地的所謂蠱仙機緣,以及本體當年遇到的那兩幅仙蛻皮囊,皆是來自同一人的手筆。


    不同的是,此處布置更為重要,乃是那人所達成某事的重要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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