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一眼,第二眼再看,複眼視野變得模糊不清。不止複眼,肉眼看向前方的視野也黑了下來。


    “此邪物還能剝奪他人五感。”


    柳風肉眼、複眼視野盡失,佛眼前三眼都受到影響,但第四眼通眼無礙。


    “走。”曹天石低喝一聲,一頭白發還在轉黑。


    他這一喊,話音傳到柳風耳邊,微弱不清,兩人靈識中的彼此也在消失。


    說到底,麵對爆發的八品邪物本體,六境著實難以抵擋。


    柳風憑佛眼辨別方位,催動佛輦向舟林外飛遁。


    車上二人肉眼可見的在變年輕,可這是在以損耗壽元為代價。


    外界傳言,來舟林有幸遇到靜恩寺返老還童之人,若是本就壽元無多,迴去後恐怕都活不了多久。


    佛輦又飛出三十裏,遠遠可見沼澤地外逃散的托月宮弟子。


    就要遁出邪物邪術範圍時,二人體內洶湧的生機驀地斷去,五感也恢複如常。


    隻是隨之而來的是後方兩股轟鳴之聲,不用扭頭看,便能感應到排山倒海般的妖力。


    “邪物本體已被拿下,龍婆老妖空出手來,要來對付我!”


    柳風複眼視野內,妙韻法王截住蠱雕,卻任由兩頭龍婆老妖掠向他這邊。


    以妙韻法王想來,他若是動用前世金身,足以應付兩頭八境龍婆,她並沒有袖手旁觀,而是在對付蠱雕,事後天王也怪罪不到她。


    “隆隆……”


    兩道龍身遊走,瞬息十裏,追出五十裏,也就是數息工夫罷了。


    而此刻無人料想到的是,那被降魔杵定在沼澤地上的邪祟脊骨,驀地掙脫出來,瘋狂追趕兩頭龍婆。


    “孽畜。”


    這一聲狂吼,語氣還顯呆板,但有了些人味。


    柳風通眼視野內,如骨蟒般的脊骨邪祟,在被搶走邪物本體後,邪祟氣息弱了一大截。


    “他有了些微神智,也不是兩頭龍婆的對手,糾纏住一頭都勉強,看來前世金身是難以留下來!”


    後方沼澤地成片封凍,漫空冰藍色澤過處,空中都有了一縷縷黑痕。


    到了王血八境此等實力,即將登臨頂峰,大天地的空間都會因其波動,出現如虛空裂痕的黑痕。


    “這件佛輦不由妙韻操控,我們頂多算是把個方向,全憑此寶自行運轉,絕對逃不掉。”曹天石眼瞅著柳風。


    見著冰藍妖力鋪蓋而來,柳風無可奈何,就要全力調動前世金身。


    可這時,他心髒內空間之中飛出一物,一血色壇子。


    “嗯?這東西為何會自己出來!”


    柳風一驚,此物是不歸林內一道強者執念托付與他,叫他交於天酆皇朝南門家嫡係後人。


    兩個壇子,一個封其生前骨身,一個封其生前血肉,交給他的是封血肉皮囊的一個。


    佛輦還在飛遁,載著二人飛出舟林。


    林外豔陽高照,逃到遠處的眾托月山弟子,頓見一道血色闖入漫空冰藍妖力中,直撞向兩頭龍婆老妖。


    一飛舟之上,玉瓊子和兩位托月宮長老站在舟首,三雙眼陡然睜大。


    三位六境瞳術視野內,那血色壇子的壇口魔氣狂湧,而魔氣內一副人形血肉鑽了出來。


    僅僅是一個照麵,白發龍婆從頭到尾一截截消失,如同被生吞了一樣。


    血肉模糊的人形吃完就走,轉身鑽向壇子,似乎隻對剛拿下邪物本體的龍婆老妖有興趣,對另一頭老妖置之不理。


    一身暴怒的咆哮聲在舟林內響徹,遠隔數十裏也能聽到,棕發龍婆通體血光大盛,冰藍妖力轉黑。


    血脈神通配合妖力,輪轉教法王也需全力應付。


    然而,此老妖非但沒磨滅那副血肉皮囊,反而還激怒了對方,血色一閃,大半截龍身消失。


    餘下半截龍身拖曳棕發老嫗頭顱,掉頭就逃。


    見著血色壇子重新飛迴柳風所在,飛舟上,玉瓊子嬌顏發白,她想到了禁地,也隻有禁地出這類邪門東西。


    “那是何境界的妖邪之物,柳風敢將這種東西帶在身上!”


    玉瓊子前不久還與柳風親近了一番,可柳風髒腑內空間之中竟放著此等妖邪之物,此時想來她都有些背脊發寒。


    一頭在封印大陣下熬過兩千餘年,迴來後照樣威風八麵的龍婆老妖,就這幾個眨眼的工夫沒了。


    左右托月宮兩個長老,以及退到各處的弟子,同樣驚愕到無以複加,親眼目睹了一尊大人物殞落。


    傳言須彌海上,鏡塵轉世叫幾家王血勢力都傷筋動骨,但親眼見到又有王血八境因此人慘死,難免震撼。


    舟林外,曹天石看到血色壇子飛迴柳風心口,一陣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就要躲遠些。


    柳風自己倒是不覺如何,目光一轉,落向飛向自己的脊骨邪祟。


    緊隨其後的是妙韻法王,因那頭蠱雕已如逃走的半截龍婆一樣,第一時間遁走。


    一邪祟一法王來到近處,脊骨哢吧亂響,迭入了一方內空間之中,轉眼空中隻餘下一雕像般的骨白老僧。


    老僧無腿,來到佛輦三丈開外,整個趴伏在地,哭嚎出聲。


    “靜恩……無用……”


    老僧骨身直瞪著一雙骨白瞳孔,注視車輦上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年輕人麵孔,嚎哭聲響天徹地,渾噩麵色有了明顯變化。


    隻是他看似恢複的少許神智,也是時斷時續,如夢遊之人。


    這位煎熬了三千多年的老僧,淪落為不死不活的邪祟,為心中執念守到今時今日,終於是等來了故人。


    可惜的是,這位故人已是轉世重活,變成了另一人。


    佛輦上,柳風麵無表情,內心並無多少觸動。他看鏡塵記憶僅是旁觀,不認同鏡塵的一生。


    一步走出佛輦,他在曹天石驚恐的目光下,徑直走近那頭八境邪祟。


    “我可幫你解脫,不必承受怨念侵蝕心神之苦。”柳風自己受過邪物汙染,料想八品邪物汙染之下,宿主神智沒完全崩潰都算難得。


    骨白老僧匍匐在柳風身前,麵色時而木然,時而悲愴。


    “徒兒……還有些許……餘力,望師父再帶徒兒……走一程。”


    (


    話音轉小,老僧背部脊骨上黑痕隱現,這副生前八世身的遺骨內天地還在。


    老僧軀體大半縮迴內天地,隻留十指在外,當空串成一掛骨白佛珠,套在了柳風的左手腕上。


    眼見這一幕的妙韻法王,神色淡淡,看不出異樣,但她袖中的手掌微微攥緊。


    前世金身、來自禁地的妖邪之物,如今又有個八境邪祟跟隨,雖說是個神誌不清的殘廢,可好歹有威脅到八境的實力。


    算下來,柳風越來越脫離她的控製範疇。


    此外,當日在須彌海所見,柳風靈海內應當還有秘密,半步九境的元神都闖不得。


    ……


    同在大啟皇朝,某處荒無人煙的深山內。


    半空中,一水色飛舟飛空。


    舟身放大到三十丈,裏頭坐著一百四十餘人,男男女女都是些年輕麵孔,個個神色頹然。


    飛舟前端,一黑裙女子盤坐,背負甲兵長槍,衣襟上是一百二十枚成套飛針。


    “等到了地方,以祝蛇骨棺閉關修煉,沒有足夠靈藥,我便憑此棺靈氣慢慢磨,不到六境絕不出關。”


    女子容顏嬌美,可神色間再無半點柔色,滿臉肅殺之意。


    身後眾年輕人見黑裙女子不吱聲,又不知此行要去何處,都不禁內心彷徨。


    在眾人眼神示意下,幾名年少的族人走到前麵,眼含憤恨地質問起來。


    “詩雨姐姐,你要帶我們要藏到何處?”


    “陰玥皇朝還有好些族人被賣,你何不多救一些人?”


    “畢竟,此事是因你……”


    最後開口的一名少年話到一半,一股寒意罩落在他身上,嚇得他當即閉嘴。


    他們差點忘了,族中修為強大的長輩死光後,這位兩道雙修的族姐怕是最厲害的一個了。


    不過,怕歸怕,他們被救下也不會感激。


    外界流言之中,傳的最多的就是昔日在燧國,這位族姐與輪轉教魔頭轉世之人親近,而他們陶家正是被輪轉教給滅的門。


    “救多救少,我心中有數。救下你們隻為保存陶家血脈,此行是要帶你們去個隱蔽之地,你等好好修行,修到五境者可自行離去,我不會阻攔。”盤坐飛舟前端的女子正是陶詩雨。


    水雲舟往前飛遁,直飛到斜陽西下時分,前方荒山之中,一片桃樹林在望。


    遙視桃林,陶詩雨眼中一陣出神。


    前世今生,兩世記憶融合一起,她沒有如柳風那般刻意了卻前世執念,因而這些年下來,她有時會混淆自己到底是陶詩雨,還是柯千柔。


    桃林漫山,除了山水草木,看不出絲毫村落的影子。


    但在三千多年前,那裏本該有一個山村,名叫桃溪村。


    村中應該有一片空墳,墳中本葬著全村人,後被柯千柔移進了內天地,隨著其內天地腐朽崩潰,陷入無盡虛空之中。


    眾陶家族人帶著不解,水雲舟飛進茂密桃林。


    “我不願再與那無情之人有瓜葛,卻還是要借他前世遺留之物庇護!”


    陶詩雨內心感歎間,循著記憶,駕馭飛舟飛向一座山腰,那裏是方家,也就是鏡塵出生的那個小院所在。


    然而,她還未靠近,山腳下桃林之中竟有了茅屋。


    茅屋前,一赤發老道正折花入壺,似在釀桃花酒。


    見著飛舟上的眾人看向自己,老道揚了揚手,大笑道:“陶姑娘,半年不見,可叫貧道等到你了。”


    “無塵子?”


    水雲舟上,陶詩雨肅殺麵色消失,瞬間化作驚懼之色。


    她這點修為在當下的陶家中屬於頂尖,可遇到無塵子,便是毀了肉身換了分身軀殼,也是令她毫無反抗之力的前輩高人。


    看清無塵子後,陶詩雨二話不說,調轉方位飛逃。


    在前去尋覓鏡塵洞府的路上,她交代了自身出生之地,還將祝蛇骨棺拿與過對方看,以這老道所修天衍之法,算地算寶,能推衍到此處也並非不可能。


    更為關鍵的是,此人是敵非友,當初是說翻臉就翻臉。


    “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為何偏偏漏想了他!”


    五境道修真炁全力調動,陶詩雨取出納物法寶內不多的所有靈髓,統統送入水雲舟陣紋中心。


    奈何,下一刻舟上憑空多出一人。


    “何必急著走,貧道還想請陶姑娘幫個忙。”


    赤發老道坐在飛舟中段,前後一百四十餘人噤若寒蟬。


    此種仿佛隨時要遭滅頂之災的錯覺,令在場陶家之人憶起了滅門之禍。


    同樣是連反應過來都做不到,同樣是連手腳都不敢動彈,他們麵對此等存在,一如任人宰割的魚蝦,是死是留全看來人心意。


    “前輩要晚輩如何幫忙?”陶詩雨毫不猶疑地點頭應下。


    無塵子道袍飄飄,如出世高人,半點不顯兇戾,倒是如一位和善長者。


    他笑了笑,身下水雲舟遁速猛地暴漲,掉頭飛向桃林。


    重新來到山腳下的茅屋前,無塵子手指山腰上空蕩蕩的一片荒地,笑道:“勞陶姑娘去挖出地裏的東西。”


    陶詩雨落下水雲舟,緊抿紅唇。


    無塵子將她陶家人做把柄,要她去鏡塵昔日老家挖東西,不用想也知是極為緊要之物。


    察覺到一眾族中小輩望來的求助眼神,她一咬牙,還是走向了山腰。


    腳下荒草遍地,在她記憶中,這裏是一條村道,一條夢中柯千柔走過無數次的村道,那一頭就連著方玉家。


    隨著陶詩雨走到村道盡頭,一腳落在早已不複存在的小院內,一圈圈佛光破地而出,將她護在其中。


    感受到佛光中的柔和,陶詩雨眸子一紅,前世記憶的最後,柯千柔是等迴了鏡塵,也間接害死了鏡塵。


    “無情的是他,這一世的柳風,不是鏡塵。”


    陶詩雨紅著眼,俯身挖開地麵,尋到了佛光的源頭,一塊墓碑,碑上刻著方玉娘親的名字。


    “陶姑娘,就是那東西,還請將它挪出原位,帶過來給貧道,貧道送你們一場機緣,再任你們離去。”


    山腳下傳來老道話音,陶詩雨將手按在了墓碑上。


    她緩緩出力,墓碑對她沒有威脅,果然一點點挪出原位。


    就在下方無塵子以為馬上可壞了此地煉器陣勢,而一隱匿在旁的邪僧要一口吞下陶家眾人時,兩位聯手來此的八境眼神一凝。


    “嗡嗡……”


    墓碑被人隔空調動,佛力驟然激蕩。


    本對陶詩雨格外柔和的佛力,霎時一變,直接將此女震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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