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分身成


    高空中山巒般的妖身,令水鏡真人至死難忘,他於此鏡湖之底恨了足足一百六十年。


    當年闖妖澤深處,他得到機緣脫胎五世,意氣風發時被打到垂死遁走,出手的妖王就是此龜。


    恍惚一百六十載過去,它居然還沒死。


    “玄澤……”


    水鏡真人發出不甘的怒吼,身形一閃,卻是逃向幽梵與甄善仁所在的位置。


    鷹妖琨天,毒蛟烏若婷,兩妖軀體俯衝,急墜向地下湖。


    陣勢薄弱處,幽梵和甄善仁,兩人二話不說,各自施展出保命絕招。


    “禿驢,與老夫合力打出缺口。”甄善仁體內三成介蠱化作養料,湧向體內異蠱“水蟾”。


    沉悶的蛙鳴聲傳出,前方百餘丈湖水封凍、鼓脹,勢要撐開陣勢。


    幽梵脊骨上四朵血蓮之中,兩蓮化開,體外如披上了一件血色袈裟,佛罡暴漲到三尺之厚。


    他雙手合攏,一尊佛寶血蓮台被他取出,體表血色隨即移入蓮台之內。


    “咻……”血蓮台一閃而過,衝向封凍處。


    於此同時,星輝車輦之上,玉真子雙目一厲,並指點向上方陰雲,五頭身著七星法袍的邪祟登空而上。


    難得有此堵住諸多四境的機會,給他些時間,他配合大陣之威便可挨個收割。


    可此等美事偏偏出了意外,玉真子大怒之下,神色間已顯露出瘋狂之色。


    放出五頭監正屍身所化邪祟後,其身形猛衝向地下湖,要阻止那破陣的兩人。


    留在車輦上的玉瑩子,素手按落陣盤,陣勢上空陰雲卷動,五行之氣洶湧,如化作了一麵巨大磨盤。


    此刻,在七名四境各施手段時,高空之中。


    名為玄澤的巨龜垂下頭顱,掃了眼衝向自己的五頭邪祟,渾濁雙瞳內平靜無波。


    它僅僅是將身子往下一沉,裹挾妖力墜落而下。


    陣勢之外,一千五百餘人,所有人都在奔逃。


    在它眼中,大地之上諸多蟻蟲般的身影四散開來,令它生不出半點興趣。


    “隆隆……”轟鳴聲大作,如有悶雷在鏡湖上空炸開。


    一上一下,五頭登空而上的邪祟,一個照麵,便被隕石般落下的巨影碾碎。


    轟鳴聲不止,當巨龜玄澤砸落“磨盤”之上時,五行之氣在其妖軀上絞出漫空火花。


    “哞……”古怪的悶吼聲傳蕩十餘裏。


    巨龜伸展前肢,雙爪探入陰雲,猛地一撕。


    玉瑩子麵紗下的絕美容顏霎時變色,就見陰雲破開一個大洞,體型兩百丈的妖軀落了下來。


    距離眨眼拉近,城樓般的頭顱探下,腥風撲麵。


    “老朽與大燧朝廷有約,不殺監正一脈,丫頭你可以走,但你那入邪的師兄走不了。”


    巨龜與星輝車輦擦身而過,掀起的妖風,將此寶吹飛出數裏遠。


    人在車輦上,玉瑩子朱唇顫動,一股妖力壓在她身上,叫她一時連張口都辦不到。


    “今日此地,四境皆為老朽血食……命蠱也需帶走。”


    巨龜張口間妖光大作,屬於它的本命神通施展而出。


    三團夾帶星光的妖力泄出,旋轉間如星雲卷動,呈三才之勢絞殺向下。


    “嗡嗡……”湖水倒卷,數裏地麵分崩離析,土塊混著湖水被吸扯上去。


    磅礴吸力下,先前下鏡湖的幸存之人,這下子徹底死絕。


    而六位四境,無論是逼近五境的玉真子,還是幽梵、甄善仁、琨天、烏若婷、水鏡真人,六者身子齊顫,逃遁間慢了下來。


    生死關頭,由於妖龜將大陣撕開一個大洞,陣勢轉弱。


    甄善仁和幽梵身前,百丈冰封鼓脹破碎,佛寶一穿而過。


    兩人急遁向外,可正是這千鈞一發之間,妖龜玄澤俯衝了下來。


    巨大若山巒的龜身看似遲鈍,實則一晃數百丈,落入地下湖不過彈指之間。


    “嘭……”一口探下,水浪迸濺。


    毒蛟烏若婷當先遭殃,身子跟地裏的泥鰍般,大半截蛟軀被咬進妖龜口中。


    此龜脖頸稍稍一揚,毒蛟三十丈妖軀往內一滑,沒了蹤影。


    同時其一爪探出,現出原形的鷹妖毫無反抗之力,體外五行巨輪破碎,妖身被撕成六段,被妖龜玄澤一口吸進了嘴裏。


    一口一爪,便是兩具四境妖身進肚。


    玄澤眸光移動,當先落向遁出大陣的兩名人族,渾濁老眼內流露出輕蔑之色。


    它大口一張,混雜著星光的妖力狂噴而出,湖水被清空出一條數百丈寬的走道,其內妖力如洪水般翻滾而過。


    破開缺口的大陣被撕爛開來,隻聽到兩聲痛吼,兩具肉身當場碎裂。


    湧動的妖力邊緣,一朵血蓮一閃而逝,衝霄而去。


    落後數步處,小半截殘軀被群蠱包裹著順流而下,蟲團圈圈剝落,眨眼死去七成之多。


    正要再補上一口妖力,玄澤瞳孔微微轉動,注視向一破碎的佛龕。


    佛龕一破,其內命蠱頓得自由,以遠超四境的遁速,鑽入水流深處。


    “咕咕……”玄澤探口對準命蠱猛吸,水流倒湧間蕩開陣陣怪聲。


    眼見自己的命蠱要落入妖物腹中,水鏡真人破開湖水,悍然撲向巨龜。


    “休想動我命蠱。”


    五色屍火覆蓋妖龜頭顱,水鏡真人憑著四境屍道真身,一拳轟下。


    “鐺”的一聲,如鐵山被砸中,炸開沉悶無比的撞響聲。


    他全力以赴,奈何皆不過徒勞,命蠱被妖龜玄澤吞下,屍火連其體表的妖力都難以燒穿,一拳下去也如同在給對方輕撓止癢。


    和修妖身的五境妖物硬碰,他這具四境屍魅之身,完全不夠看。


    “水鏡,人族本就命短,加之你氣數已盡,入屍道不過再殘喘百年,何苦來哉。”


    蒼老的話音落下,妖龜張口一吹,本命神通展開間星雲卷動。


    伴隨著一聲悲哀的怒吼,這位掙紮一百六十載,而後轉入屍道的蠱道真人,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化作灰燼。


    掃過已遠遁而去的兩名人族,玄澤沒有追擊,兩人碎裂下來的大半肉身被它吸入口內。


    接著,兩百丈妖軀轉動,麵向神色瘋狂的玉真子。


    “早該去死的老東西,伱連他們的真靈也一並吞下,是與本道爭食?”


    “給我連命蠱一起吐出來……”


    受四品邪物常年汙染,玉真子內心的瘋狂被徹底點燃,猛地扯出自己的五髒。


    而半空中屍甕倒轉,數量多達三千的邪祟被傾倒下來。


    密密麻麻,一具具散發著強烈怨念的肉身墜下,如下了一場屍雨。


    玉真子一拋自己的五髒,所有邪祟依附而上。


    “噗呲、噗呲……”


    血肉相互擠壓,結成五條頂著玉真子麵孔的百丈邪祟,上麵掛滿肢體,如條條細長的千足蜈蚣。


    五條邪祟遊走,狀若五條血肉鎖鏈,形成五行陣勢。


    但此陣發出的並非五行之氣,而是濃鬱至極的死氣。


    配合四品邪物的邪術,無形的邪物影響籠罩兩百丈巨龜妖身,侵蝕其肉身,剝奪其生機。


    玄澤一爪探來,要抓碎這小輩的肉身。


    隻是不待它的爪子伸過來,將自己掏成空殼的玉真子自行解體,碎肉盡被吸入屍甕內。


    妖龜玄澤眨了眨老眼,眼中閃過些許意外之色。


    這位當代監正的二弟子,不論心性,單就修道資質當是絕佳。


    主司如無意外必定要接掌監正之位,此子太過執著於成為下一代監正,爭奪主司之位落敗後,不惜放棄道門正統走上邪道,著實是可惜了。


    “老朽本就命不久矣,這一趟是為帶迴命蠱,培養下代妖王,你奪我生機又能如何?”


    “你入了五境,不過是叫這世道變得更糟,四境真靈和命蠱,你一樣也別想拿到。”


    兩百丈妖身強行衝撞向上,直撲半空中的邪物屍甕。


    “嗚嗚……”五條血肉鎖鏈驟然收攏,纏在巨龜暴露在龜殼之外的四肢和短尾上。


    玄澤體外妖力轉動,一時間難以磨滅所有邪祟,索性不管,四肢爬動,登空而去。


    鏡湖之上,被吹出數裏之遠的星輝車輦飛迴。


    玉瑩子視線中,屍甕倒懸,由數十丈漲大到百丈,儼然一副玉石俱焚,要與那妖龜同歸於盡的架勢。


    “師兄,你便是填命也殺不了它。”


    叱喝聲遠遠傳來,一頂大鍾唿嘯過來,還未接近屍甕,先一步撞響。


    “咚、咚咚……”鍾聲沉重,圈圈音浪蕩開。


    受鍾聲的清神之效影響,鼓脹的大甕陡然一頓。


    下一刻,半空中瞬間一空,屍甕急劇縮小,裹挾著狂風橫移向大陣之外。


    “給老朽留下。”


    兩百丈妖軀脫離地下,出現在崩潰的鏡湖之上,即便是被五條血肉鎖鏈纏身,它照樣快過玉真子不少。


    距離拉近,一團星雲自其口中噴吐而出。


    “嗡嗡……”星光四散,吸力擴散,要將那屍甕倒扯而迴。


    這時,大陣之外,一千五百餘人四散逃命。


    他們的身法,放在上麵那兩位眼裏,如同真正的蟻爬。


    還未逃出三裏地,數百團血肉自屍甕內飆射出來,落向他們頭頂。


    二十餘匹妖血寶馬奔馳在前,周婉被嚇到麵孔發綠,大張著嘴久久難以閉上。


    感受到雷音震動,她匆匆往後一瞥,視線中,數百團血肉撲到了側後方的眾軍士身上。


    “轟隆……”土層崩裂,一具具人形碎裂開來。


    但凡是被邪祟血肉寄生之人,統統成為妖龜的下手目標,連帶周遭之人一起被妖力碾碎。


    玉真子可不會理會這些,屍甕飛空,更多的邪祟血肉鋪灑下來。


    地麵劇震,當周婉坐下妖血寶馬被嚇癱在地時,她與老徐等同僚側方,不過百丈外,鋪開了一路血色。


    目睹一前一後,兩個於他們而言怪物般的存在遠去,周婉等人呆愣在原地。


    僅僅是百丈之隔,稍有偏移,他們就與那地裏的殘屍一個下場。


    這邊,在五境妖物追趕屍甕離去時,星輝車輦卻是調轉方向,朝著相反的方位急遁而去。


    那位妖王玄澤未曾注意到的是,車輦內除了玉瑩子之外,多出一人頭大小的屍甕。


    甕口之內,一顆頭顱麵目猙獰,正是玉真子!


    此時此刻,偌大的鏡湖,來時數千人,眼下活口不足兩成。


    上空雷音遠去,歸於平靜之時,距鏡湖十餘裏外的某處泥坑內,數百影身破開地麵。


    擁擠的影身中間,兩名青年,一名少年,其中兩人一齊仰頭看向星輝車輦遁走的方位。


    “那四境邪道沒死。”隻有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人連五境妖物都給騙過了。


    少年人背部僅剩半塊肉瘤,他收迴目光時,與身側烏青雙瞳的青年一起轉身,動作整齊劃一,看向身旁瘋瘋癲癲的赤膚青年。


    “還是煉廢了一個。”


    一青年,一少年,兩人口中的話不約而同,一字不落地重疊,極為怪異。


    “我是柳風,赤月教與我有仇,我必要殺盡血妖。”


    “蟲穀老匹夫害我與阿弟,我得先迴去取他老命。”


    “不,不……我是絕門少門主,求我阿爹殺陸槐老匹夫便可……”


    這名成了癲子的赤膚青年不就是孟星魂,而他身旁兩人,則是柳風和皇甫升。


    確切而言,柳風是柳風,皇甫升還是柳風,映照之法成了一個,敗了一個,成的是皇甫升。


    至於施展映照之法的代價,柳風已然有所推測。


    蠱術展開時,他整個人由內而外如被撕裂開來,頭一迴沒能壓抑住痛苦,導致映照之法隻施展了一半,因此造就了孟星魂這個癲子。


    “除非五境出手,否則他要恢複絕無可能。”柳風聽著孟星魂口中的瘋話,勉強還算滿意。


    他緩緩閉上雙目,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隻覺一左一右,多出了兩個自己,一個模糊不清,一個清晰入目。


    清晰的一個仿佛成了另一個他,控製由心。


    而模糊的一個,這具軀殼也可臨時控製,隻是維持不久,斷斷續續,如先前水鏡真人與他的情況相似。


    柳風沒打算解決掉這個殘次品,將這癲子丟在半路上,任由其迴蟲穀,倒是可以給陸槐那老家夥充作迴禮,以報答這位師尊過去的栽培之恩。


    沒有就此多想,他目光轉向後方。


    兩男一女疾奔而來,其中一人生有六臂,另外兩人皆是擁有血妖血脈的半妖,正是柳羅等人。


    柳風先一步出現在此,沒有真正遠離鏡湖,自是為了等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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