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節,終於來了。


    宛如一幅朦朧的水墨畫,悄然暈染開獨特的韻致。


    天空仿佛被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籠罩,沉甸甸的,雨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紛紛揚揚地灑落,輕柔地敲打著世間萬物。


    大街小巷都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油光發亮。屋簷下,雨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匯聚成小小的水窪,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白羽衣靜靜地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細密的雨絲如銀線般紛紛揚揚地飄落。她雙手交疊在身前,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撚著裙擺,微微仰頭,目光悠遠地看向天際。


    遠處的天空被陰霾籠罩,雨幕在天地間織就了一層朦朧的紗帳。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絲淡淡的渴望,心底默默希望這雨能夠再下大一些。


    梁軍攻城已有七日,雖城池未被撼動,但守城的兵士們疲憊不堪,城中的物資也在逐漸消耗殆盡。


    如果不能盡快解除圍城之困,那麽城內的守軍恐怕將會麵臨彈盡糧絕的絕境。到那時,城池的陷落恐怕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當下唯一的希望,便是寄予上蒼能夠持續降雨,且急需一場大雨,以吹響反攻的號角。


    “轟隆隆……”


    或許是老天爺感知到了白羽衣的期望,給予低沉的雷聲以做迴應。


    白羽衣眼神中閃過一絲光亮,數日未曾舒展的嘴角,此刻終於微微上揚,露出了笑容。


    臨蒼府的上空,墨雲如怒獸般翻滾湧動,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吞噬。緊接著,傾盆大雨轉瞬而下,轉眼間便連成一片雨幕,使得天地間變為模糊不清。


    單青峰推開房門,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大雨瞬間將他籠罩其中,隻見他抬手抽出寶劍,向著天地間發出一聲怒吼,“出兵益州……”


    五千精兵隨在單青峰身後,頂著瓢潑大雨出城急行,向著益州而去。


    益州城外軍營內,大雨使得營內水坑成片,道路泥濘。


    李寧立於軍帳之內,凝視著帳外的雨幕,歎聲道:“這江南之地,萬般皆好,唯有這雨,已下了兩日卻絲毫沒有放晴之意。”


    偏將附和道:“說得就是,這麽大的雨,且下得這樣持久,實屬罕見。”


    “益州可有動靜?”


    “將軍,益州哪裏還敢再出來,況且這般大雨,誰人又能出得來呢。”


    李寧想想也是,隨即笑道:“你去喚些人來,咱們在這雨中暢飲,當是別有一番樂趣。”


    “將軍高明,末將這就去安排……”


    誰也不會想到,在這連天大雨之中,居然有一支軍隊已經連行了兩日,抵達了益州之南二十裏外。


    單青峰抹了一把臉上雨水,緩緩解開了身上蓑衣,丟於地下。


    “單童,你去益州稟告叔父,我奉白姑娘之命前來襲擊梁軍軍營,請叔父馳援於我。”


    “是,少將軍。”


    一名緊隨在單青峰身旁的年輕人應了一聲,隨後一拍坐騎,獨自向著益州城駛去。


    “兄弟們,脫去蓑衣,隨我殺敵!”


    單青峰一聲令下,兵士開始紛紛解去蓑衣,露出盔甲,刀槍在手,準備妥當。


    梁軍軍營門口,值守的兵士隱隱見到大雨之中似乎有一團黑影正緩緩而近,他以為自己眼花,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就在這一瞬間,那團黑影疾馳而來,轉眼就到了兵士身前。


    兵士終於看清這是一人一馬,還未等他張開嘴巴,一杆長槍已經貫穿了他的胸膛,借助馬兒衝力將兵士挑出去幾丈之外。


    站在另一邊的兵士見此情景,驚嚇的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聲喊著:“叛軍來了,叛軍來了……”


    單青峰迴手掃出一槍,槍尖從這名兵士喉嚨處劃過,兵士張了張嘴,卻再也喊不出來聲音。


    緊接著,軍營外傳來一陣大地震動的聲音,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五千兵士的身影也漸漸清晰,怒吼著衝進了軍營。


    軍帳之中,李寧與諸位將軍正在飲酒。忽然跑進來一名兵士,“噗通”單膝跪在了帳中,隨手向身後指道:“將軍,不好了,後營來了叛軍,已經殺入營中來了……”


    李寧愣住了,急忙站起身,問道:“後營何來的叛軍?”


    其他將軍也都懵了,有的已經微醺,站起身搖擺不定;有的則以為自己聽錯了,還坐在那裏未動。


    “不知哪裏來的,就要到中軍了……”


    “殺啊……殺!”


    喊殺聲傳入了營帳內,眾人這才知道真得來了敵軍。


    “快快迎戰!”


    李寧一腳踹翻桌子,走出營帳喊親兵牽來戰馬,翻身上馬。


    單青峰一杆長槍所向披靡,所過之處非死即傷。兵士跟在他身後一路砍殺,殺得梁軍措手不及,毫無招架之功。


    很快單青峰就衝到了中軍帳營,一眼見到一員大將正上馬來。他二話不說,縱馬而來,一槍直奔要害刺出。


    李寧剛剛上馬,還未來得及摘下兵器,忽然見到一人衝到自己麵前,本能的抽出腰刀格擋。


    “當”的一聲,李寧的腰刀被長槍挑飛,單青峰迴手又是一槍,刺向李寧胸口。


    李寧也顧不得了,身子一滾從馬背上跌落地上,雖顯狼狽但卻撿了一條命迴來。


    親兵迅速將李寧保護起來,他怒目圓睜,惡狠狠地指著單青峰,喊道:“給我殺了他!”


    梁軍漸漸從慌亂中穩定下來,組成陣型向單青峰的兵士形成合圍之勢,而這邊畢竟隻有五千人,在兵力上遠不如梁軍。


    單青峰其勇似虎,其膽如鬥,實乃世間罕見豪傑。


    每當他舞動長槍時,槍影如疾風驟雨般密集,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那槍尖所過之處,仿佛虛空都被撕裂開來,發出陣陣破空之聲。


    而單青峰本人,在這槍影之中,卻如鬼魅般飄忽不定。他的身形與槍法融為一體,讓人根本無法分辨出哪是槍,哪是人。


    當你見到人與槍的時候,也就是你生命的終結之時。


    梁軍眾將紛紛取來兵器,五六人將單青峰圍在其中,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器齊身招唿。


    可這單青峰卻是越戰越勇,一杆長槍將自己護得周身滴水不漏,一時間眾多戰將竟奈他不何。


    李寧抹了一把臉上雨水,從一旁兵士手中奪來一把弓箭,搭弓上箭,瞄準了單青峰。


    田慕在一旁遲遲未曾出手,此時一見李寧欲下黑手,急忙一提坐騎竄了出去,喊道:“你等退下,我來戰他。”


    說罷,他擋在李寧與單青峰之間,掄起大刀向單青峰砍了下去。


    單青峰聽到喊聲迴頭看來,剛好見到李寧一箭向他射來。單青峰迅速閃身,那利箭擦著鎧甲而過,發出一聲刺耳的鳴聲。


    李寧一箭未中,氣憤的將手中硬弓丟在地上,取來兵器翻身上馬,殺向了單青峰。


    就在這時,前營處一陣騷亂,一員大將衝破陣營而來,掄起大刀劈向了李寧。


    “少將軍莫慌,蔣鳳來也。”


    單青峰心中一喜,叔父的援軍到了。想到此處,他更加信心倍增,與田慕交戰起來。


    很快,單喜也衝了進來,益州的兵士喊殺聲衝天,將梁軍衝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田慕虛晃一招打馬而退,來到李寧這裏又接下了蔣鳳,喊道:“李將軍快走,敵軍勢眾,不可戀戰。”


    李寧心中早已慌了,聽到田慕喊聲,也顧不得其他人,立刻轉馬向軍營外逃竄。


    田慕跟著他身後一起跑了出去。


    單喜率軍將梁軍圍住,喝道:“主帥已逃,你等還要再戰嗎?早早歸降,可免其死。”


    “歸降!歸降!”


    益州兵士齊聲呐喊,即便是在大雨之中,這聲勢也足以駭人不淺。


    梁軍中有人丟下了兵器,隨之眾人紛紛棄之,一場雨中大戰就此休了。


    單喜帶人進了中軍營帳,看著一地的殘羹冷酒,嘲諷道:“他們倒是安逸,卻不知此時又是如何。”


    單青峰渾身已經濕透,卻還是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遞給單喜道:“叔父,白姑娘送來錦囊,讓我交與您。”


    “哦?快快拿來。”


    單喜接過錦囊,打開細看,片刻後,臉上笑得褶皺層疊。


    “哈哈,好啊,快些帶兵迴益州,備足幹糧,我們直取幽州。”


    單青峰驚愕道:“叔父,您說什麽?我們去取幽州?”


    單喜點頭道:“不錯,幽州如今已是空城,守軍不足三千。白姑娘言說,她有辦法拖住梁軍主力,讓我們速取幽州。”


    單青峰聞聽此言,高興道:“叔父,若能攻下幽州,我叔侄二人必當立下不世之功。”


    單喜跟著點頭,吩咐道:“青峰,這裏交給你與蔣鳳,將降兵帶迴益州,我先趕迴去籌備,咱們盡快出兵益州。”


    “叔父放心,侄兒稍後便迴。”


    李寧率領殘兵敗將一路逃竄,足足跑了一刻鍾才停歇下來,找了一間路旁草棚,暫作休息。


    再看身邊,將不過十人,兵不足五千,可謂此役完敗,慘之又慘。


    “這可如何是好?我……我如何向皇上交待啊?”


    李寧心中生出些許懼意,現今皇上仍在幽州,自己若逃了迴去,皇上龍顏大怒,豈能輕饒於己?


    田慕看準時機,進言道:“李將軍,現今我等不可迴去幽州,若是迴去,隻怕皇上必不會輕饒。依我之見,不如去往興州,向宋將軍負荊請罪,或可還有一線生機。”


    李寧當即點頭:“田將軍所言極是,我們去往興州。”


    “既如此,我們還是抓緊趕路吧,若是耽擱時間久了,叛軍難免會追了上來。”


    “好,走……”


    李寧率領敗軍改了行進路線,奔向了興州。


    白羽衣陪同寧王站在興州城牆上,望著連天大雨,寧王擔憂道:“也不知益州那邊如何了。”


    “王爺,這大雨已下了三日,若是少將軍不曾有誤,隻怕此時已經擊退了梁軍。”


    寧王側頭看她,凝問道:“按你所說,此時他們應該趕往幽州去了。”


    白羽衣輕輕頷首:“嗯,我已命人開閘放水,相信很快大水就要來了。”


    寧王歎了一聲,“唉,希望不要死傷太多。”


    “王爺放心,淹了他們的糧草,他們必然撤軍,屆時我軍出城追殺,他們無心戀戰,隻能歸降。”


    “好,勝敗在此一舉。”


    興州城外軍營內,宋萬年也在焦急的等著大雨停歇,已經連續攻城多日,這忽來的大雨卻使得無法攻城,給了興州喘息之機。


    “他娘的,隻盼的雨來,誰曾想會是這麽大雨。”


    宋萬年氣惱地踹了一腳椅子,抬頭再看天際,沒有一絲放晴之意,也是無奈。


    這會兒,門外兵士忽然來報:“將軍,李寧將軍前來求見。”


    “李寧?他不是在益州……”


    猛然間,宋萬年感覺不對,一種不祥預感忽上心頭:“快讓他進來。”


    李寧狼狽地進了帳內,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


    “宋將軍,我按您吩咐困住益州,卻不知從哪裏來了一隊叛軍偷襲我軍營,益州叛軍也傾巢而出,我被前後夾擊,戰敗了……”


    “什麽?!”


    宋萬年恨得大罵一聲:“廢物,你還有臉來見我!”


    “宋將軍饒命。”


    宋萬年剛要發怒,忽然警覺起來,這益州沒了駐軍,那叛軍豈不是暢通無阻的就可以奔向幽州。而幽州此時隻有三千兵力,且皇上尚在幽州……


    “不好,來人,速點齊一萬兵馬,立即迴幽州駐防。”


    宋萬年下達軍令,抬腳剛一邁步,腳下傳來“噠噠”聲響,他低頭一看,軍帳之中不知何時進了水來。


    兵士又跑了進來,慌忙稟道:“將軍,營外忽然來了一股水流,越來越大,已經進了軍營之中。”


    “去營外挖土填堵,好生看住糧草……”


    緊接著又一兵士跑進來,“將軍,不好了,洪水來了。”


    “哪裏來的洪水?”


    宋萬年還不相信,抬步來到營外,向那麵一望,立刻傻了眼。


    隻見不遠處滾滾大水迎麵而來,那洶湧之勢,好似江河翻浪一般,如一頭被激怒的巨獸,從天邊奔騰而來。


    隻是須臾之間,整個軍營都被這忽來的洪水淹沒,陷入一片混亂與絕望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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