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外,北境玉關。


    戰旗迎著唿烈烈的北風,肆意飛舞。


    十萬大軍駐紮在此,營帳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際。


    主帥營帳內,一張疆域地圖懸掛正中,丁世成伸手指道:“此城為烏麗,據探馬來報,怒卑正集結於此,我已派人送去戰書,明日開戰。”


    眾將齊聲道:“末將謹遵大將軍之令。”


    “好,眾將聽令。”


    “且慢!”


    顧衝冷不丁來了一嗓子,眾人目光齊聚過來。


    丁世成不悅問道:“你有何事?”


    “丁將軍,這仗能不能緩兩日再打啊?”


    “哈哈……”


    帳內眾人笑出了聲,就連丁世成也忍不住,嗬笑出來。


    “顧公公,行軍打仗,豈是兒戲。”


    顧衝點頭道:“咱家知道,所有才跟你商量。”


    “你我各司其職,顧公公還是免開尊口為好。”


    顧衝淡淡一笑,說道:“俗話說得好,不打無把握之仗。請問丁將軍,此仗你有幾成勝率?”


    “八成。”


    “好,就算有八成把握,咱家再問一句,此戰過後,我軍戰損幾何?”


    丁世成有些不耐煩,沒好氣道:“這如何得知,打仗總會有死傷。”


    “不錯,戰事一起,死傷難免。但作為一名主帥,不但要戰勝,還要將傷亡降至最低,這才是一名優秀的將軍。”


    “聽顧公公的意思,是要教誨本帥了?”丁世成冷哼道:“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


    “咱家不敢忘,皇上將重任交於你我身上,你我就應該齊心協力,完成皇命。”


    “你究竟想說什麽?”


    顧衝平緩一下氣息,慢聲說道:“我軍連日行軍,一路勞累,如今剛剛抵達青州,未曾休息便要開戰,實屬不利,請大將軍三思,讓兵士休整兩日後再行開戰。”


    “不可,那豈不延誤戰機。”


    “塞北一馬平川,何來戰機?”


    “顧公公,本將軍再次提醒你一下,行軍打仗之事,是本將軍說得算。”


    “好吧,你說得算。”


    顧衝點點頭,丁世成以為他屈服了,剛要傳達軍令,誰知顧衝又起幺蛾子了。


    “丁將軍,我還有一問,不知可問否?”


    丁世成厭惡地盯著顧衝,心想:你這沒完沒了了。


    “還有何事?”


    “塞北地勢平坦,怒卑狼騎威名遠揚,若是我軍與之對抗,騎兵突襲而來,大將軍如何迎敵?”


    丁世成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這還不簡單,我軍前有阻馬木柵,中有絆馬索,後方還有弓箭手,定能將其攔住。”


    顧衝搖搖頭,歎聲道:“戰馬又豈是木柵可以擋住的,如果戰馬身上穿有皮甲,弓箭亦不可傷。到時戰馬襲來,我軍必會遭其踩踏,死傷無數。”


    “軍中還有長槍手,也可刺殺馬匹。”


    有將軍補充道,顧衝還是搖頭,“即便這樣,也難免會有死傷。”


    吳桐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依你之意,還能一人不死嗎?”


    “誒,這位將軍說得好,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做的不傷一人。”


    “狂妄自大。”


    吳桐瞪起眼睛,氣道:“你若做得到,我吳桐便與你一樣,自宮去當太監。”


    顧衝嘻嘻笑了起來,“怎麽?吳將軍不信是嗎?可敢與我賭上一賭?”


    “賭便賭,你若輸了怎麽辦?”


    “我若輸了,任憑諸位將軍處置。”


    “口說無憑,你可敢立下軍令狀?”


    顧衝哈哈一笑,點頭道:“好,就立軍令狀。”


    丁世成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好像著了顧衝的道,怎麽說來說去,看起來要聽他的了呢?


    但現在說什麽也晚了,吳桐已經開始立軍令狀了。


    顧衝在軍令狀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將軍令狀交給丁世成。


    “丁將軍,請給我三日時間,三日後,我軍必會大獲全勝。”


    丁世成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問道:“顧公公,若是延誤戰機,你可擔當的起嗎?”


    顧衝點頭道:“若是因此延誤戰機,咱家迴去親自向皇上請罪。”


    丁世成點點頭,卻還是不放心,再次問道:“你有何辦法,可以做到不傷一人?”


    顧衝站起身,來到案前,提筆在紙上畫了幾筆,隨後遞給丁世成看。


    “丁將軍,這個叫做鐵蒺藜,適用於曠野地帶,專門對付戰馬而製。敵軍來時,隻需派人撒在戰場上,敵軍戰馬無法躲避,必然會成片倒下,到時以馬阻馬,我軍無需近戰,隻需弓箭射殺即可。”


    丁世成難以置信地看著紙上寥寥幾筆,就這麽簡單的東西,就能阻擋怒卑的千軍萬馬。


    顧衝笑道:“這三日時間,讓兵士好好休息,再使青州鐵匠趕製鐵蒺藜。”


    “那就按顧公公所說,三日後再與怒卑開戰。”


    顧衝借口迴青州督促製造鐵蒺藜離開了軍營,他走後,眾位將軍齊聚過來,一起看向那張紙上。


    紙上麵隻畫了三筆,如果顧衝不說,誰都看不懂這是什麽東西。


    “丁將軍,難道他說得真可行?”


    丁世成慢慢搖頭道:“我也不知,隻是聽起來可行,但卻不知真用上能否奏效。”


    “他敢立軍令狀,應該不會錯了。”


    紀淵看了看吳桐,淡笑道:“吳將軍,三日之後,是不是要稱唿你為吳公公了?”


    吳桐不屑道:“隻聽說過以少勝多,從未聽過不傷一人的,紀將軍放心,輸的必然是他。”


    紀淵點點頭,跟著說道:“要說不傷一人實難相信,這麽說來,還是吳將軍勝了。”


    “就是,咱們還是想想,該怎麽處置這個小太監吧,哈哈……”


    顧衝迴到青州,細畫了圖紙送去知州府,讓顏值命人抓緊製造,限期三日,多多益善。


    忙完一切之後,躺在勾小倩腿上,此時顧衝才感覺到身心俱憊。


    “將軍們被你說服了?”


    勾小倩將手放在顧衝臉龐,輕輕撫摸著。


    顧衝緩緩閉上了眼睛,喃喃說道:“唐嵐走了幾日了?或許,她快到了唐門吧……”


    話未說完,顧衝便沉睡過去。


    勾小倩望著顧衝那張清秀俊美的臉龐,會心的淺笑出來。


    正如顧衝所說,唐嵐披星戴月,馬歇人不休的連夜趕路,此時已經來到了蜀中唐門。


    唐嵐下馬時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日夜兼程跑了七天七夜,隻為顧衝臨走時的一個囑托。


    此時,唐門之中,唐壽天在廳中來迴踱步,因為尋不到五花蛇,他正處於焦急煩躁之中。


    十三鷹已經全部迴來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五花蛇,希望落空,隻能再等一年。


    “啟稟門主,門外有一女子,自稱是唐門鏢局唐嵐求見。”


    “她來做什麽?不見。”


    唐嵐這個名字,對唐壽天來說,包含了所有的愛恨情仇,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


    唐嵐知道唐壽天恨自己,但她為了顧衝,她一定要見到唐壽天。


    “勞煩你通報一下,就說我從青州而來,已經跑了七日七夜了,求門主見我一麵。”


    唐嵐身體快要支撐不住了,過度勞累已使得她出現了恍惚之狀,幾次險些摔倒。


    唐門弟子見唐嵐這般憔悴,心生憐憫,便又跑去稟告唐壽天。


    “門主,唐嵐說她從青州而來,趕路七天七夜,有要事求見。”


    “我不是說了不見……”


    唐壽天停頓下來,以為自己聽錯了,質疑問道:“她從青州跑了七天七夜?”


    “是,唐嵐親口說的。”


    青州距離益州有千裏之遙,她用七天七夜跑來,這是何等急事?


    “隻她一人嗎?”


    “是,門外隻她一人一馬。”


    唐壽天點點頭,沉思片刻,開口說道:“讓她來見我吧。”


    唐嵐步履緩慢來到了唐壽天麵前,沒見到之前,她憑著一股頑強的毅力在堅持著,見到唐壽天之後,她僅存的毅力頓時消失不見了。


    “門主,五花蛇……”


    唐嵐剛剛在腰間摘下竹簍,人便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唐壽天麵前。


    夜空明亮,繁星點點。


    唐嵐努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朗的麵容,正對她微笑著。


    “唐嵐師妹,你醒了。”


    是唐澈,他與唐嵐自小在一起,對唐嵐也最是關心。


    唐嵐努力想要起身,但身體就如抽絲一般無力,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痛感。


    “你不要命了,師傅說你跑了七天七夜。”


    “唐澈師兄,我要見門主。”


    “夜已深了,明日清晨我帶你去見師傅。”


    唐嵐搖搖頭,用乞求的目光望向唐澈,“來不及,我有很急的事情,求求你。”


    唐澈猶豫一下,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稟告師傅。”


    唐嵐輕輕點頭,努力地露出笑容。


    很快,唐壽天來了。


    “門主……”


    “你需要休息,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唐澈搬來椅子,唐壽天坐在床邊,問道:“你不遠千裏而來,不會是專門送五花蛇吧?”


    唐嵐點點頭,喘息道:“那五花蛇是顧衝讓我送來的,他說,我們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情,我們要彌補過錯。”


    “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你盜取冰蟾,他也代你沉塘了,此事早已過去。”


    唐嵐笑了笑,緩緩說道:“好,我們兩不相欠了。”


    唐壽天注視著唐嵐,心中不由又想起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沒想到,五花蛇居然被他找到了。”


    唐壽天將自己的思緒轉移開來,說道:“這麽說來,反倒是我欠了顧衝一份人情。”


    唐嵐輕輕咳嗽起來,唐壽天對唐澈說道:“去讓你師母拿一粒天寶丹來,給她服下。”


    “是,師傅。”


    唐澈轉身而去,唐壽天才問道:“你若隻是送蛇絕不會這麽急,一定是有事,說吧,什麽事情。”


    唐嵐點點頭,“顧衝在青州,想請門主助他一臂之力……”


    唐門聚義堂,燭火通明。


    此時已是深夜,唐壽天卻將他的十三個弟子召喚至此。


    “朝廷在青州正與塞北怒卑交戰,按說我們唐門不問江湖之事,更不會參與國家之戰,但這次不同,顧衝使唐嵐送來了我百尋不得的五花蛇,我唐門便欠了他一個人情。他在青州大營,需要你們幫助。”


    大弟子飛鷹唐瀟恭敬道:“師傅是讓我們去青州軍營?”


    唐壽天點頭道:“不錯,去青州助他。”


    “弟子領命。”


    “沿途各唐門鏢局已備好換用馬匹,你們要盡快趕去青州,找到顧衝。切記,不可做惡事。”


    “是,我等即刻出發。”


    “飛鷹,照顧好師弟。”


    飛鷹唐瀟點頭道:“師傅請放心。”


    “去吧。”


    眾弟子依次而去,唐澈停下腳步,轉身問道:“師傅,唐嵐師妹她……”


    “我讓她睡了,等明日她醒來,去留便由她決定吧。”


    “多謝師傅。”


    唐澈笑了,他知道師傅給唐嵐吃了天寶丹,那可是強身的良藥,自己與眾位師兄,也隻吃過一粒而已。


    當唐嵐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想起了昨夜之事。


    屋內空無一人,桌上放著幹糧與稀粥。


    “吱……”


    門被推開,唐壽天走了進來。


    唐嵐起身見禮,“見過門主。”


    唐壽天點點頭,說道:“昨夜十三鷹已離開了唐門,奔青州而去。”


    唐嵐心中大喜,再次謝過唐壽天。


    “不用謝我,我說過從不欠人情,你見到那小子,代我謝過他。”


    “我記得了,門主,唐嵐告辭了。”


    “等等……”


    唐壽天從懷中取出一個紅色方盒,輕輕放在了桌上。


    “這是一顆天寶丹,你急行趕路,吃了就不會有疲勞感。昨夜給你服用了一顆,這顆最少要隔兩日之後再服用。”


    “還有,這粥是我夫人親自熬製的,喝不喝隨你了。”


    唐壽天說完,再看了一眼唐嵐,轉身離去。


    唐嵐扭頭看看桌上的粥碗,拿起來“咕咚咕咚”幾口喝了下去,伸手一抹嘴角,抓起幹糧塞進了懷裏。


    還有那顆丹藥,唐門的丹藥隻有兩種,要麽毒藥,要麽就是補藥。


    毒為劇毒,補為大補。


    唐嵐自然知道,這是世間難得的東西,即便她不吃,也不會浪費一次難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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