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梅殿中盧美人一瀉千裏,可謂苦了肉身。


    擷蘭殿內九公主夜有所念,更是傷透心神。


    而在責刑司……


    周行的目的雖然隻有一個,但他能夠達到這個目的的辦法卻有很多種。


    就比如現在,周行端著一個瓷碗走了進來。


    碗內,大塊的肉片飄出來陣陣香氣。


    顧衝咽了咽口水,卻還是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他已經近一天沒有吃到一點東西了,就是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


    周行端著碗來到顧衝麵前,笑眯眯的眼中似乎詢問:想吃肉嗎?


    但是他卻沒問,就在顧衝麵前,大口吃起肉來。


    顧衝直視的目光是他最後的倔強,雖然他真得很餓,很餓!


    一人在吃,一人在看……


    周行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一塊肉掉在了地上。他低頭看了下,惋惜說道:“可惜了。”


    或許他可惜的不是這塊肉,而是在可惜顧衝,又浪費了一次飽餐的機會。


    周行走後,顧衝有種衝動,他想去地上撿起那塊肉……


    但是他克製住了自己,盡量不去想,盡量不去聞。


    在克製與煎熬中,顧衝閉上了雙眼。


    第二日一早,盧美人大病的消息就傳到了長春宮。


    淳安帝疑惑問道:“盧美人病了,怎麽昨日不還好好的嗎?”


    徐皇後也是納悶,昨日見時盧美人的確好好的,怎麽說病就病了呢?


    “皇上,許是盧美人憂心過度,宮女來說,今日已經起不得床了。”


    “居然這般重了,可請了太醫前去?”


    “定是請了,隻是不知是哪位太醫去的。”


    淳安帝眼中流露出來的關切,徐皇後自然看在眼裏。


    “盧美人父親雖然有罪,但與盧美人卻是無關。如今她病的這樣重了,皇上……”


    徐皇後的意思淳安帝明白,輕點點頭,寬聲說道:“朕過去看看她。”


    閔瑞急忙來到屋外,高喝一聲:“擺駕筠梅殿。”


    淳安帝的到來,讓盧美人喜極而泣。


    “美人,怎得如此憔悴?”


    淳安帝驚詫萬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病懨懨的女子,竟是昨日那風姿卓越的盧美人。


    盧美人眼窩深陷,蒼白的臉色猶如一片紙張。側躺在床上,淚眼婆娑向前伸出手去。


    淳安帝急忙來到床邊,握住了盧美人的柔荑,心中隱隱作痛。


    “皇上,您來看望……臣妾了……”


    盧美人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斷續之後,隻剩下無聲的淚水,一滴又一滴。


    淳安帝輕應了一聲,怒目轉視,側頭喝道:“你們是怎麽伺候美人的?病成這樣,真是該死?”


    話音一落,何掌事及其宮女們嚇得急忙跪下。


    “皇上恕罪,我等的確該死。”


    盧美人手臂輕動,強笑出來,“皇上,不要怪罪奴才……她們伺候我很好。”


    “美人,你不要說話,需靜養身子。”


    淳安帝關懷地拍拍盧美人手背,盧美人輕晃秀首,用微弱的聲音說:“皇上,臣妾父親有罪,臣妾不敢為其開脫。隻希望……隻希望皇上愛憐臣妾,可從輕發落……”


    淳安帝點頭答應,和聲說道:“朕知道了,朕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朕,早些好起來。”


    盧美人慘淡的臉上終於看到了笑容,輕輕眨眨眼睛,表達了對皇上的謝意。


    淳安帝安撫好盧美人,轉頭對何掌事一眾說道:“都起來吧,好生伺候你們主子,若再病成這樣,我就要了你們的性命。”


    “是,多謝皇上。”


    何掌事剛剛站起身,淳安帝又問道:“是哪個太醫給美人問診的?”


    何掌事躬身答道:“是賀太醫。”


    “太醫可說美人是何病症?”


    “賀太醫說,美人是腹內積食所致,便開了些瀉藥。”


    “腹內積食?那為何會這般嚴重?你去將賀太醫喚來。”


    何掌事一聽,急忙又跪了下去。


    賀太醫是萬萬不能喚來的,他若來了說出實情,那整個筠梅殿,從盧美人到下麵宮女奴才,隻怕真得會沒命了。


    “迴皇上,賀太醫開得瀉藥並無差錯,是美人覺得不夠劑量,又多加了一些。”


    “什麽?”


    淳安帝迴頭望向床榻上的盧美人,埋怨說道:“藥方劑量怎能隨意添加,那可是要命的,你怎麽這樣糊塗?”


    “還有你們這群奴才,美人不知,你們也不知嗎?這樣伺候主子,要你們何用?”


    皇上發怒,屋內宮女們再次跪下。何掌事倒是省事了,提前便跪在地上。


    盧美人虛弱說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錯,您要怪就怪臣妾,與她們無關。”


    “你病成這樣,還要袒護她們。”


    “皇上如果責罰她們,臣妾這病,怕是便不會好了。”


    淳安帝長歎了一聲,餘氣未消,揮袖道:“一群不中用的奴才,都退下吧。


    淳安帝來到筠梅殿的消息,很快就被慶妃得知了。不止是慶妃,九公主也知曉了。


    “主子,皇上來了筠梅殿,稍後若是過來凝香宮,該如何是好?”


    於公公心有擔憂,畢竟對盧美人謊稱慶妃病了。皇上不來也就算了,若是來,慶妃應該有病還是沒病呢?


    有病,皇上必會發怒,這等大事皇上居然不知。


    沒病,那謊話不攻自破,日後盧美人那裏如何相見?


    慶妃也沒想到盧美人居然會現學現賣,反倒使她進退兩難。


    “還能怎麽辦?皇上若來了也隻得裝出病來……”


    “皇上駕到!”


    慶妃話音未落,就聽到屋外傳來尖細的聲音,驚得慶妃險些從床榻上滑下來。


    “糟了,皇上這麽快就來了。”


    “娘娘稍作準備,老奴去擋一下皇上。”


    於公公急忙小跑來到院中,這時淳安帝已經踏入正門,正大步向慶妃寢宮走來。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請留步。”


    於公公迎著淳安帝跪下,淳安帝停下腳步,嗬斥道:“大膽,你敢攔朕?”


    “奴才不敢,隻是慶妃娘娘吩咐奴才,請皇上緩步慢行,容娘娘裝扮片刻。”


    “慶妃不是頭痛發作了嗎?為何還要裝扮?”


    “迴皇上,娘娘說不可素麵參聖,壞了規矩。”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什麽規矩……”


    說話間,慶妃的貼身侍女秋瑤走了出來,福身道:“皇上,慶妃娘娘大病初愈,不能親迎聖上,特命奴婢前來迎接皇上。”


    淳安帝心急慶妃,隨口應了一聲,大步向屋內走去。


    慶妃斜靠在床榻上,見到淳安帝進來,佯裝將手伸向床邊,支撐著想要起身迎駕。


    “愛妃,不要起來。”


    淳安帝來到床榻邊,阻止了慶妃起身。


    慶妃自責道:“臣妾身體欠佳,未能迎接皇上,還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妾。”


    “朕怎會怪你?倒是你,頭痛發作了為何不告訴朕?”


    “小病而已,又何必驚擾聖駕。”


    慶妃埋怨說道:“我不許下人傳出消息,又是哪個嘴快的讓皇上知道了?”


    淳安帝未曾多想,順嘴答道:“盧美人也病了,朕剛在筠梅殿過來,是盧美人告訴朕的。”


    慶妃輕輕哦了一聲,跟著說道:“那就難怪了,昨日早上盧美人來過,她是知道臣妾病了的……”


    淳安帝在慶妃這裏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淳安帝一走,慶妃臉色立刻陰沉下去。


    “看不出來啊,這個盧美人也是個心計之人。”慶妃氣惱著哼聲道。


    於公公附和道:“是啊,好一出苦肉計。”


    “她不但用苦肉計取得皇上憐憫,還故意告知皇上我病了,借皇上來查看我是否真病,其心險惡。”


    “娘娘,這盧美人可是您一手栽培起來的,該不會養虎為患吧?”


    慶妃輕蔑一笑,淡淡說了一句,“就憑她,還差很多。”


    淳安帝的禦轎前行在宮道上,過道宮門處,幾個人影忽然閃了出來。


    “若豔參見父皇。”


    “奴才參見皇上。”


    九公主帶著小春子與依婉攔住了禦橋,她們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淳安帝在轎上看到九公主,笑著探身問道:“若豔,你不在殿內,又跑出來作何?”


    九公主仰頭道:“我在等父皇,想請父皇去我殿內用午膳。”


    淳安帝嗬笑出來,和藹說道:“朕還有事情,等日後朕閑了,再去你殿內。”


    九公主嘟起小嘴,抱怨說道:“父皇來了凝香宮,去了慶妃娘娘那裏,也去了盧美人的筠梅殿,為何獨不去我的擷蘭殿?難道父皇隻喜歡她們,卻不喜歡若豔嗎?”


    “嗬嗬,胡說。”


    淳安帝被九公主給氣得笑了出來,寵愛著說道:“好,那朕便去你擷蘭殿,用午膳。”


    九公主鼓掌而笑,轉身吩咐小春子與依婉,“快迴殿去,準備迎駕。”


    “是,公主。”


    閔瑞在一旁又喊了一嗓子:“移駕擷蘭殿。”


    午膳的時間到了,周行再次走進了那個空蕩的房間,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塊肉,周行淺淺笑了下。


    顧衝已經一天半沒有進食了。


    饑餓還可以忍受,但口渴已經使他有些意識模糊。


    他看了眼周行,咧開幹裂的嘴唇,居然還能笑出來。


    周行似乎懶得與顧衝說話,屋內明明兩個人,卻沒有一點聲音。


    你不問我也不答,你問,我也是不答。


    房門忽然被打開,兩個人抬著一張桌子進到屋內,放在了中間位置。隨後兩人出去,片刻再次進來。一人提著一把椅子擺放在桌前,另一人拎著食盒放在桌上。


    “大人,午膳送來了。”


    周行點點頭,兩人退了出去。


    飯菜被周行從食盒中取了出來,居然還有酒。


    周行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飯菜的香氣很快就飄滿了屋內,顧衝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你若招了,我請你喝酒。”


    周行看都不看顧衝,邊吃邊說,仿佛自語一般。


    顧衝鄙視一笑,閉上了眼睛。


    周行沒有再說第二句話,吃到一半時候,門外傳來了聲音。


    “大人,邱總管來了。”


    周行應了一聲,看了下似乎睡著了的顧衝,放下竹筷,走了出去。


    顧衝慢慢睜開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望向桌上的飯菜,不停地咽著口水。


    他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一點點走向了桌子旁……


    周行迴到前院廳內,見到了內務府總管邱國棟。


    邱國棟把玩著左手拇指上的一個白玉扳指,淡然問道:“怎麽樣了?招了嗎?”


    周行搖搖頭,卻依舊信心滿滿,笑道:“這剛剛第二天,我不信他可以挺過去三天。”


    邱國棟則是微皺眉頭,不滿道:“你不是說,有幾十種方法嗎?怎麽還對付不了一個小太監。”


    周行舔了下唇角,頗有興趣說道:“這個小太監還真不一般,我隻是想看看,他能堅持了多久?”


    “寧王的麵子總是要給的,隻要不動刑,其餘的你看著辦。”


    “我知道,不出三日,我定會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邱國棟點點頭,雙臂支撐木椅兩側站了起來,“行了,我先迴去了,有了結果記得告訴我一聲。”


    “恭送大人。”


    “哦,對了,險些忘了。”


    邱國棟拍拍腦門,又道:“敬事房的崔執事,晚上邀你我小酌幾杯,酉時一刻,到時你過去就是了,我就不差人來喚你了。”


    周行點點頭,將邱國棟送了出去。


    擷蘭殿內,桌上擺滿了菜肴。


    說是九公主請用午膳,但淳安帝還是讓閔瑞將禦膳送到了擷蘭殿。算下來,這頓算是淳安帝請客了。


    “若豔,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與朕說?”


    知女莫若父。


    九公主無緣無故將淳安帝請來擷蘭殿,淳安帝就知道,九公主一定是有事情了。


    九公主黯然放下銀筷,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點頭。


    淳安帝也將筷子放在筷枕上,問道:“既然有事說了便是,為何猶猶豫豫?”


    九公主思忖後,說道:“父皇,您還記得小顧子嗎?”


    淳安帝點頭道:“自然記得,對了,朕怎麽沒有見到他呀?”


    “他被責刑司帶去了。”


    “哦?犯了何事啊?”


    九公主便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番,淳安帝聽後,慢慢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這麽說來,小顧子的嫌疑很大了。”


    “才不是,那鎖匙是寧王哥哥遺失的,與小顧子有何幹?”


    淳安帝嗬笑出來,逗著九公主,道:“那你為何不說與刑部,將震軒送去責刑司,那小顧子不就沒有事情了。”


    九公主怪怨地望著淳安帝,幽聲問道:“父皇,您可不可以讓責刑司將小顧子放迴來?”


    淳安帝臉色一變,厲聲訓斥了九公主。


    “胡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朝權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哈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哈風並收藏王朝權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