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聚賢廳內。


    唐壽天正襟安坐在主位上,麵色凜若冰霜,讓人不寒而栗。


    他的兩側依次站立著唐門十三鷹,也是個個斂容屏氣,使得整個聚賢廳內鴉雀無聲,靜得讓人心慌。


    “你就是唐嵐?”


    唐壽天終於開口了,目光緊盯著跪在廳中的唐嵐。


    唐嵐輕輕點下頭,同時也在注視著唐壽天,這個讓她尊敬而又畏懼的長輩。


    唐壽天嘴角輕輕顫抖一下,眼中忽然多了一股憤怒之火,厲喝道:“摘下你的麵紗。”


    唐嵐緩緩抬臂,將臉上麵紗輕輕摘下。


    當唐壽天見到唐嵐麵貌時,胸口莫名的痛了一下。


    一時間說不出的怨恨,憤怒,都湧上了心頭。往事那段不堪迴首的記憶,再次被喚醒。


    太像了,簡直太像了……


    唐壽天緊鎖雙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許久過後,他才緩解了過來,再次睜開了眼睛。


    “你盜我冰蟾,可是唐壽山指使你的嗎?”


    唐嵐搖搖頭,答道:“此事與總鏢頭無關,更沒有人指使我。”


    “那你為何盜取冰蟾?”


    “救人。”


    “你可知冰蟾乃是我唐門無價之寶,千百隻雪山蟾中才會出現一隻,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嗎?”


    唐壽天越說越氣,咆哮吼了起來,聲浪卷過,震耳欲聾。


    “唐嵐自知罪重,願以死謝罪。”


    唐嵐低頭垂下眼簾,自從她踏上迴唐門的路上,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但她別無選擇,不然就會殃及到鏢局。


    “你死不足惜。”


    唐壽天惡狠狠地盯著唐嵐,唐澈在一旁緊了下眉頭。


    這時,一名唐門弟子來到廳外,稟告道:“門主,唐門鏢局總鏢頭前來求見。”


    唐壽天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他會來……”


    唐壽山走進了聚賢廳,此時廳內已無他人,隻剩下唐壽天一人坐在那裏等候著他。


    唐壽山停下腳步,兩人相隔兩丈開外,互相凝視卻誰也沒有開口。


    “十二年前,你曾經親口說過,此生不入唐門一步。如今,你卻又迴來了。”


    唐壽天開口了,冷傲的目光中帶著鄙視,盯望著唐壽山。


    唐壽山麵色平靜,淡聲說道:“我是不希望看到你一錯再錯。”


    唐壽天哼了一聲,厲聲質問道:“我錯與不錯與你何幹?你已出唐門,還有站在這裏說話的資格嗎?”


    “大哥……”


    “別喚我大哥,我唐壽天沒有你這個兄弟。”


    唐壽天怒目而視,眼中充滿憤怒。


    唐壽山不惱不怒,平靜說道:“你不認我也罷,但是你不能殺嵐兒。”


    唐壽天恨聲道:“十二年前,我已經放過她一次,如今她壞了家規,她就必須得死。”


    唐壽山輕動幾下嘴唇,想要將心中的話說出來,但他耳邊響起了一個承諾,那是他對唐嵐母親的承諾。


    唐壽山屈服了,他放下姿態,用懇求的語氣,說道:“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嵐兒隻不過幫我偷了冰蟾,既然家規不可破,那我願以命相償。”


    唐壽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唐壽山,你們真是父女情深啊,可惜,唐嵐已經承認了。”


    唐壽山歎了一聲,再次相求,說道:“何必呢?非要如此嗎?”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唐壽山,我已仁至義盡,明日唐嵐必須死。”


    唐壽天將話說得如此絕情,唐壽山知道已無緩解餘地,心下一橫,說道:“除非我死了,否則誰都不能傷害嵐兒。”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唐壽山注視唐壽天許久,留下一聲冷哼,轉身離去。


    唐嵐被關在了秋山腳下的牢洞中,除去四鷹,還有十餘名唐門弟子看守,裏外一共三層,可謂密不透風。


    唐澈不時望向洞中,可他又不敢過去,唐壽天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得接近唐嵐。


    一名唐門弟子提著食盒走了過來,唐澈見到,急忙上前,伸手接過食盒,“交給我吧。”


    送飯進洞是唯一能見到唐嵐的機會,唐澈已經等待許久了。


    洞外鐵門打開,唐澈拎著食盒走進洞中,借著洞壁上火把微光,他看見了蜷縮在角落裏的唐嵐。


    唐嵐抱膝坐在石板上,聽到聲響,她抬頭看了過來。


    “嵐師妹,吃些東西吧。”


    唐澈將食盒放在一旁,慢慢蹲下身在唐嵐麵前。


    唐嵐苦笑一下,搖搖頭,“謝謝唐澈師兄,我不餓。”


    唐澈看得心疼,埋怨道:“你怎麽這麽傻,為何不聽我的。”


    唐嵐沒有迴答他,而是問道:“門主可說,何時執行家法?”


    唐澈頓了一下,從喉嚨裏艱難吐出兩個字來,“明日。”


    唐嵐嘴角泛起了苦澀的笑容,她並不懼怕死亡,早一日反而解脫了。


    “嵐師妹,對不起。”


    唐澈低下了頭,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能為力再幫唐嵐。


    “唐澈師兄,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牽累了你。”


    唐嵐淺淺一笑,緩緩說道:“我還有一事相求,我死後請唐澈師兄將我埋在後山上,就在那個洞旁就好,那裏是我童年最快樂的地方。”


    唐澈傷心的不知該說什麽,隻能無聲點點頭,答應了唐嵐。


    “十三弟,快些出來。”


    外麵師兄見唐澈久久不出,便來到洞口催促。唐澈再看了一眼唐嵐,無奈起身走出了洞去。


    唐壽山來到益州的唐門鏢局,飛書傳令召集幽州,陵州,興州所有人手,限他們星夜趕來益州,明日一早,他要去唐門搶人。


    唐壽山這麵剛到益州,顧衝與於會水卻從益州城出來,於會水駕車,顧衝就坐在車轅旁。


    “於大哥,進了唐門後,我去見他們門主,你先去打探一下地形,看看將人救出後從哪裏逃走。”


    於會水點點頭,心中卻有擔心,說道:“顧兄弟,我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唐門可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門派,就憑咱倆想在唐門救人,隻怕難上加難啊。”


    顧衝自然也知道,點頭道:“是啊,那也得救呀,就算沒有你幫忙,我自己也得救。”


    “盡力而為吧。”


    於會水揮揮馬鞭,馬車加快了速度,向著唐門而去。


    來到唐門外,顧衝打量一番,扭頭對於會水說道:“見機行事,到時候我會去找你。”


    守門弟子見到顧衝二人過來,上前阻攔,問道:“你等何人?來唐門作何?”


    顧衝一抱拳,笑道:“在下是雙龍會的益州分舵主,特來拜會唐門門主。”


    於會水一聽,心中一樂,明明自己才是益州分舵主,什麽時候變成他是了。


    顧衝也是隨口一說,不說出點頭銜了,人家會見你嗎?隻是他沒料到居然瞎貓碰到死耗子,說中了於會水的身份。


    “既是雙龍會分舵主,你可有何憑證?”


    “這個……”


    “有,雙龍會益州分舵主令牌在此。”


    於會水在一旁答道,伸手解下自己腰間令牌,遞了過去。


    顧衝扭頭看著於會水,於會水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守門弟子看過令牌後,說道:“還請分舵主報出名號。”


    “顧衝。”


    守門弟子抱拳有禮,說道:“請顧舵主稍待,容我前去稟告門主。”


    顧衝點頭答應,守門弟子進了唐門,剛巧遇到唐澈從守崗上撤下來,施禮道:“師兄,門外雙龍會益州分舵主顧衝前來拜見門主。”


    “哦,我去稟告師父吧,正好我有事要見師父。”


    “是。”


    守門弟子一轉身,又向大門走迴去,唐澈向著唐門聚賢廳走去。


    唐壽天正與飛鷹在聚賢廳商議著明日實施家法一事,唐澈走進去,施禮稟道:“師父,雙龍會益州分舵主在門外求見。”


    “雙龍會?”


    唐壽天皺起眉頭,對飛鷹說道:“雙龍會與我們素來並無交情,他們來作何?”


    飛鷹道:“師父,雙龍會在江湖中劫富濟貧,深得人心。雖不知來者何意,但弟子認為,還是應當以誠相見。”


    唐壽天點點頭,望向唐澈,說道:“有請。”


    唐澈一躬身,從聚賢廳出去來到大門外,見到了顧衝。


    “顧舵主,家師有請。”


    “多謝。”


    顧衝微笑著,向唐澈一禮,問道:“可有休息之處,讓我的車夫給馬兒喂些草料。”


    唐澈吩咐守門弟子將於會水帶去喂馬,自己則帶著顧衝,來到了聚賢廳。


    顧衝進來廳中,見到正中坐著一位五旬開外的老者,寬眉立眼,臉色紅潤,身體端直……


    “咦?不對呀,這老頭怎麽跟唐總鏢頭長得相像,又都是唐門,難道他們是兄弟嗎?”


    顧衝心中有所想,又看了一眼一側的飛鷹,笑著上前施禮,說道:“雙龍會益州分舵顧衝,見過老前輩。”


    唐壽天嗬笑起身,迴禮道:“不敢,雙龍會行俠仗義,老夫早有耳聞。今日一見顧舵主如此年輕,可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令老夫欽佩。”


    “老前輩過獎了,晚輩冒昧前來,還請您老勿怪。”


    “哈哈,哪裏話,顧舵主請坐。雲鷹,為顧舵主上茶。”


    顧衝過去又為飛鷹見了一禮,便坐在了側位上。


    唐壽天笑問道:“不知顧舵主親臨唐門,有何貴幹啊?”


    顧衝嗬笑一下,略欠身道:“在前輩麵前我不敢說假,我是為唐嵐而來。”


    唐壽天一聽,笑容戛然而止,板起了臉龐,沉聲道:“這是我唐門家事,顧舵主為此事而來,恐有不妥吧。”


    顧衝點頭道:“不錯,晚輩無權幹預唐門家事,隻是事出有因,我不得不來。”


    唐澈將茶水送上,聽到顧衝所說,不由留意起來。


    顧衝謝過唐澈,接著說道:“唐嵐盜取冰蟾,是為我解身上之毒,若沒有這冰蟾,隻怕我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知恩不報非君子所為,唐嵐因我而觸犯家規,我又怎能置之度外呢?”


    飛鷹冷聲說道:“顧舵主,唐門家事,從不許外人插手。雙龍會也算是江湖名秀,想來顧舵主不會不懂得這個規矩吧?”


    “這個我懂,請問這位仁兄,唐嵐算得上唐門中人嗎?”


    “唐嵐是唐門鏢局的人,唐門鏢局與我們唐門自是一派。”


    “這不就是了,我雖是雙龍會的人,可也是唐門鏢局的人,不信你們差人去看看,我的馬車上都有鏢局的鏢號。”


    顧衝說完,向著唐壽天呲牙一笑,“這麽說來,我也就不算外人了吧?”


    唐壽天冷哼一聲,說道:“顧舵主,就算你是唐門中人,那你可知唐門家規啊?”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前輩勿怪,我入唐門鏢局時間尚短,若是前輩肯賜教一二,晚輩定當洗耳恭聽。”


    唐壽天望向飛鷹,飛鷹朗聲說道:“凡唐門弟子,不得以下犯上,不得同門相殘,不得燒殺掠奪,不得明搶暗盜……”


    飛鷹在那麵誦背著唐門家規,顧衝在這麵漫不經心地吹著茶水,根本沒有一點洗耳恭聽的意思。


    等飛鷹說完,顧衝又深深吸了一口茶水,才將茶杯放於桌上。


    “唐門家規果然嚴厲,隻是我從頭聽到尾,都沒有聽出唐嵐犯了其中哪一條,還請前輩明示。”


    唐壽天氣得長唿一口氣出去,心想你根本也沒聽啊,就在那吹茶水了。


    “唐嵐擅闖唐門,這是其一……”


    “前輩此話詫異,既然以家規責罰唐嵐,那便是認同唐嵐為唐門弟子,自家弟子又怎會有擅闖一說?”


    顧衝這話說得沒毛病,你要不認可唐嵐為唐門弟子,那你就別拿家法來說事。要認可,那唐嵐迴唐門就是迴家,這條罪名還是不成立。


    飛鷹在一旁為唐壽天解圍,說道:“即便這條不算,那唐嵐用迷藥迷暈了我十三弟,也觸犯了同門相殘之家規……”


    顧衝擺手打斷飛鷹話語,問道:“不知仁兄十三弟現在何處?”


    飛鷹一指雲鷹,說道:“這便是我十三弟。”


    顧衝迴過身來,從上至下打量了雲鷹一番,將頭轉迴又望向飛鷹。


    “恕我眼拙,這位仁兄好好地站在這裏,又哪裏殘了?”


    “你休要斷章取義,難道用迷藥迷倒自己同門師兄,還不算同門相殘嗎?”


    顧衝哈哈笑了起來,隨後笑著擺擺手,說道:“非我斷章取義,若是唐嵐使用的是毒藥,那便算是同門相殘。試問這位仁兄,若是毒藥不留活口,誰又會知道是唐嵐所為呢?但唐嵐使用的是迷藥,可見她並無害人之心,又何來同門相殘一說。”


    顧衝巧舌彈簧,有理無理都要辯上三分,一時間說的唐壽天與飛鷹竟然無言以對。


    “唐嵐盜取冰蟾總是事實,我倒要聽聽顧舵主,如何辯解此事。”


    唐壽天冷聲相問,誰知顧衝不緊不慢地端起了茶杯,笑道:“容我喝口茶水,再為前輩細說此事,不急。”


    顧衝在盡量拖延時間,心裏卻在盤算著該如何狡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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