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冷風驟起,夜空中時有雷電劃過,眼看著一場大雨將至。


    唐嵐急趕著馬車駛進了一處院內,這裏是一家客棧,唐嵐走鏢時經常來過。


    客棧木門打開,從裏麵跑出來一位夥計,還未等唐嵐開口,他先問道:“姑娘,可是要住店嗎?”


    “自然是住店。”


    “姑娘可是一人嗎?小店今日客多,隻餘一間客房了。”


    “一間……”


    唐嵐剛有猶豫,顧衝便掀開擋簾,探頭出來,嘻笑道:“一間最好,還能省去些銀子。”


    唐嵐迴頭,嗬斥道:“閉嘴,迴車內去,繼續趕路。”


    “這位姑娘,這大雨眼看就要來了,你們如何趕路呀?”


    夥計在一旁勸說,唐嵐仰頭上望,空中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隨之雷鳴聲也傳了過來。


    “你看看,夥計說得在理,就算趕路也得等雨過了吧,況且我們還餓著肚子呢。”


    顧衝商量著唐嵐,原本他是雇主,可在唐嵐麵前,他還真不敢大聲說話,惹惱了她吃虧的隻能是自己。


    唐嵐斜了顧衝一眼,把韁繩丟給了夥計,說道:“將馬匹喂上草料,我們先休息一下。”


    唐嵐說完向客棧內走去,顧衝嘿笑兩聲,下車跟在後麵。


    進了客棧,唐嵐來到櫃台前,問道:“掌櫃的,可有多餘房間?”


    掌櫃的掃視一眼,答道:“尚有一間,你若不住,稍後這間也沒了。”


    唐嵐無奈,一間也好過沒有,總不能兩人都擠在馬車內。


    “就一間吧,稍後讓夥計將飯菜送到房內。”


    “好嘞,姑娘樓上請,左側第一間。”


    唐嵐將一塊碎銀放在櫃台上,蹙著眉頭走迴來看了顧衝一眼,向樓上走去。


    顧衝看她表情就知道有好戲即將上演,心中竊喜。


    房間倒還算幹淨,一張仙人桌,桌旁四個圓凳。兩把靠椅擺放牆邊,裏麵一張紫木方床,睡兩個人也還寬裕。


    窗外的雨很快就下了起來,唐嵐過去將窗戶關閉,迴來後坐在桌旁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清水,然後說道:“以後沒我允許,你少說話。”


    “不是吧,嘴長在我身上……”


    顧衝小聲嘀咕,忽見唐嵐鳳眸中起了寒意,嚇得他不敢再說下去了。


    洗了一把臉,顧衝感覺疲憊輕了許多,迴身問道:“你不洗洗嗎?”


    唐嵐猶豫一下,抬起右臂,慢慢摘下了麵紗。


    這是顧衝第一次見到唐嵐的真麵目,驚得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唐嵐。


    唐嵐居然這麽漂亮!她的容貌居然不下莊櫻。


    顧衝一直認為,莊櫻的美已經無人可比,原來世間還有一個唐嵐……


    莊櫻麵相和善,盡顯女兒之柔美。而唐嵐恰恰相反,她獨有一種冷豔之美。


    她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美,但卻各有千秋。若非要較之長短,那顧衝還真得好好琢磨一番。


    “你……你臉上沒有傷疤啊?”


    唐嵐狠狠瞪了顧衝一眼,嗔怒問道:“誰說我臉上有傷疤?”


    “不是……那你為何以紗遮麵?豈不是浪費了這絕色容顏。”


    哪有女子不愛美,顧衝這句話唐嵐倒是沒有生氣,婉聲說道:“你有所不知,我們行鏢之人走南闖北,遮上麵紗可省去許多麻煩。”


    “我明白了。”


    顧衝嗬笑著湊了過來,坐在唐嵐對麵,說道:“你知道自己太美了,怕遇上色狼吧。”


    “色狼?”


    “哦,就是采花大盜。”


    唐嵐麵上微紅,扭頭過去不再搭理顧衝。


    “嗬嗬,這也難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連我見到你,都動了心。”


    “呸!”


    唐嵐蹙眉過來,怒聲道:“你有恩於我,又是個……所以我才摘下麵紗。你若再口無遮攔,休怪我不客氣啦。”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顧衝將雙臂支撐在桌上,托住自己下巴,笑眼眯眯的直勾勾看著唐嵐。


    唐嵐瞪他幾眼,顧衝權當看不到,依舊如此,氣得唐嵐隻好將身體扭向一旁。


    “篤篤……”


    “姑娘,飯菜送來了。”


    唐嵐聽到後又將麵容轉向裏側,顧衝答應一聲,過去將門打開。


    夥計提著食盒進來,放在桌上,彎腰道:“客官慢用,小的就在樓下,你吃過後喊一聲就行。”


    “行了,你去吧。”


    顧衝趕走了夥計,將門拴上。唐嵐聽到拴門聲,迴頭問道:“你拴上門作何?”


    “你這等美色,豈能被別人看去,那不是便宜了他們。”


    顧衝嘿嘿笑著走迴桌旁,他這是要關上門獨自欣賞啊。


    唐嵐知道顧衝又在油嘴滑舌,卻也不能總跟他計較,何況腹中也有些餓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酒足飯飽後,顧衝開始琢磨,這張大床該怎麽睡才合適呢?


    “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們便上路。”


    “誒,誒,你幹嘛去呀?”


    顧衝正在琢磨呢,看見唐嵐拿起劍就要出去,連忙過去伸開雙臂攔住了她。


    “你睡在這裏,我去馬車內睡。”


    “不用吧,這床足夠大,咱倆……”


    這句話將唐嵐氣得七竅生煙,單手抓住顧衝衣領,順勢一帶他身體轉了過去,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哎呦……”


    顧衝踉蹌幾步向前撲去,一頭紮到了床上。


    “你若再胡言亂語,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唐嵐是真的生氣了,一把將劍抽了出來,幾步上前,將劍架在了顧衝脖頸上。


    “別……我錯了。”


    顧衝疼得直咧嘴,用手捂著屁股,顫巍巍說道:“你睡床上,我去馬車還不行嗎?”


    唐嵐緩慢將劍收迴,語氣冰冷,說道:“別以為你救過我便可這般無禮,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氣。”


    “服了你了,我走還不行嘛。”


    顧衝也有些生氣了,這唐嵐太死板了,開個玩笑都不行。


    原本以為今夜將是好夢一場,誰知卻是空自歡喜。守著這個冷酷無情的美人,還不如自己睡馬車去。


    他這樣一說,唐嵐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過激,可憑她的性格才不會像顧衝那樣去道歉。


    顧衝伸手將一床被子夾在腋下,另一手抓起枕頭,剜了唐嵐一眼,氣鼓鼓地向外麵走去。


    唐嵐欲言又止,輕咬紅唇,看著顧衝走出了房間。


    顧衝拿著枕被走下樓,夥計見到,笑著問道:“客官,你這是幹嘛呀?”


    他正憋著氣呢,這下好了,將怨氣都撒在夥計身上了。


    “屋裏太熱,我去車上睡,不行啊?”


    顧衝立起眼睛,大聲喊著,嚇得夥計不敢出聲。心想:這都進十月天氣了,況且雨還未停,他嫌棄屋裏熱?


    “對了,還有沒有被子了,再給我加一條。”


    顧衝隨後便降低聲量,近乎哀求,這一條被子夜間怕是扛不住啊。


    外麵大雨傾下,顧衝站在屋簷下看了看,夾著被子一咬牙奔著馬車跑去。


    唐嵐將窗微開看得一清二楚,忽然間,她“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隨即關上了窗。


    顧衝躺在馬車上,聽著雨點砸在車廂上的聲音,重重地歎了一聲,忽有靈感吟詩一首,“身有美人在側,奈何車中獨臥。恰似風雨同來,終究隻是過客。”


    一陣寒意襲來,顧衝向上攏攏被子,慢慢閉上了眼睛。


    時睡時醒中,顧衝感覺到馬車忽然動了,而且不是輕微的動,是馬車行駛顛簸所致。


    顧衝打個哈欠,伸手掀開窗簾,一看外麵漆黑一片,風雨依舊,隨手將窗簾放下。


    “喂,用不著這麽急吧?好歹天亮了再趕路啊。”


    顧衝爬到前麵,掀開擋簾一角,將腦袋探了出去。


    誰知還沒等他看清,忽然一巴掌拍在顧衝的額頭上,顧衝眼睛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唐嵐睜開了眼睛,來到窗邊,打開窗向下一望,馬車居然不見了。


    唐嵐蹙著眉,快步來到樓下,問向夥計,“我的馬車呢?”


    夥計搖搖頭,答道:“早起時便不見了,對了,昨夜你那同行人睡在車上,怕不是他將馬車駛走了吧。”


    夥計這樣一說,唐嵐倒是信了幾分。


    她隻當是昨夜的事情惹惱了顧衝,他便獨自駕車離去,將自己丟在這裏。


    想到這,唐嵐哼了一聲,氣得狠狠跺了下腳。


    顧衝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捆成了粽子,眼睛已被黑布蒙上,就連嘴巴裏,都被塞進了一塊破布。


    “我隻讓你弄輛馬車來,你怎麽還帶個人迴來?”


    車外一個女子輕細的聲音傳入耳中,顧衝聽起來有些耳熟,但卻不記得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小姐,我也沒料到這家夥會睡在馬車內,夜裏心急也未曾細看。”


    這是一個粗獷的聲音,接著說道:“要不我宰了他算了。”


    顧衝聽後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進賊窩了啊,殺人不眨眼。


    “不可亂殺無辜。”


    這女子的聲音讓顧衝稍微放心一點,要不是嘴被堵上,他都想大聲喊謝謝了。


    緊接著,一陣細碎腳步聲向馬車走來。顧衝嚇得一動不動,繼續裝昏迷。


    車簾被掀開,來人向車內望了下,看見顧衝還沒有醒,便放下了車簾。


    一陣淡香傳來,顧衝嗅了幾下,這個味道也似曾相識……


    猛然間,顧衝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就是那夜自己在京城遇到的蒙麵女子,她曾詢問自己宣王府所在。


    “船夫,找個地方將他放了,午後米店的車會送糧出來,你將貨轉到車上來,先送迴幽州。”


    “是,小姐,你不迴去嗎?”


    “這幾日傳聞朝中或有官員前來,我先留在這裏,看看能否打聽出消息。”


    “哎,小姐,真是委屈你了。”


    “無妨,你迴去告訴楊談笑,讓兄弟們不可懈怠,速速追迴令牌。”


    “是,梁上天這個王八蛋,我若尋到定將他碎屍萬段。”


    “我先迴城了,你多加小心。”


    “小姐保重。”


    兩人對話到此為止,車外沒了聲音。從這段對話中顧衝知道了不少信息,最主要的是他們在尋找令牌,會不會就是雙龍令呢?


    很快,馬車再次駛動,顧衝閉上眼睛一直裝昏,這是他最明智的選擇。


    “籲……”


    馬車停了下來,車簾被掀開,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側頭進來,看到顧衝還沒有醒來,嘀咕一句,“怎得昏了這麽久?不是死了吧。”


    緊接著,這漢子鑽進車廂內,伸手在顧衝鼻息上探了一下,感覺還有進氣,便從後麵下車,將顧衝扛了起來。


    那人扛著顧衝走了一會,就如卸豬肉一般將顧衝丟了出去,疼得顧衝直咧嘴,卻也不敢發出半分聲音。


    過了一會,顧衝聽到馬車遠去,周圍再無動靜,便將身體俯臥在地上,來迴蹭著嘴中的破布。


    嘴巴終於解放了,顧衝大口地喘著氣,喘息過後,放開嗓門大喊:“救命啊!”


    喊了幾下,側耳傾聽,周圍除了鳥叫之外沒有任何動靜,他不由埋怨起來,“你個偷車賊,這是把我丟在哪裏了?倒是找個有人的地方呀。”


    看來求救是不行了,還得自救。


    顧衝勉強站了起來,仔細聽了聽鳥鳴的方向,雙腿蹦著向前跳去。


    你別說顧衝還真選對了方向,前麵不遠正是一片樹林。隻不過顧衝看不見路,一深一淺地蹦過去,一頭撞在了樹上。


    這次,他是徹徹底底地暈了過去。


    昏昏醒醒,這迴顧衝留了個心眼,他坐在地上一點點向後退,身體終於靠在了一棵樹上。


    顧衝站起來背對著樹幹用手一點點摸著,他摸到一處被人掰斷的樹杈根部,這個位置不高不低,與他被綁手的高度大致相同。


    將手腕處的繩索對準斷枝處,顧衝開始一點點磨蹭,蹲下站起,再蹲下,再站起……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顧衝感覺到手腕一鬆,綁在手上的繩索還真被他給磨斷了。


    顧衝扭動幾下,身上的繩索全部鬆開,再活動一下手腕,他將眼睛上的黑布解開。


    自救成功了,此時顧衝反而沒了力氣,身子向後一仰,躺在了地上。


    一刻鍾後,顧衝站了起來。四下張望,麵前是一片野地,身後一片樹林,看起來荒郊野外,也不見一個人影。


    他向前走了一會,看到地旁有一條土道,呈東西走向。


    顧衝蹲下身查看著地上的痕跡,土道靠南一側車輪痕跡明顯比北側的清晰,既然痕跡靠南側,那馬車肯定是向東駛去的。


    顧衝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塵,順著土路,向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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