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外廊,朱景洪坐在交椅上,聽著身側鄧安匯報情況。


    “所以……人已經死了!”


    鄧安欠身答道:“正是!”


    “屍首都看見了?”


    “這……”


    遲疑了一下,鄧安重新組織語言道:“姚春的屍首被章萬安帶走了,那範榮身負重傷掉進了河裏,屍體不知被衝到了何處!”


    “掉進河裏,可未必會死!”


    聽到朱景洪這樣說,鄧安連忙迴話道:“那奴才命他們暗中搜捕?”


    鄧安口中的“他們”,指代的是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


    理了理衣袖,朱景洪起身道:“算了,不必再大動幹戈,死活都無所謂了!”


    “進城之後,跟孫紹祖、許廣福、陸育新和張臨說一聲,今日我將於午正動身,約莫未正進宮,讓他們各自把握時間,沿途見我!”


    “是!”鄧安迴話道。


    關於今晚將有大變這件事,襄王府依稀知情人極少,當下僅有朱景洪夫妻、鄧安、陳雲泰和倪二知曉全部情況。


    這是為了保密的必要手段,朱景洪相信睿王府應該差不多,但想來也會在今天把該說的交代下去。


    所謂的沿途見他,意思就是不必聚集,在什麽崗位就那裏相見,為的也還是保密二字。


    “今晚傳令的人都選定了?”


    “依王爺的吩咐,早在半月前就選好了,且都已奉王妃之命,往各府去傳過話了!”


    換言之,這些選出來的人,今晚會在必要的時候,去各府各營傳他的令。


    “備用之人也都定好了?”


    “也都備好了,奴才自作主張,每個位置多備了一人!”


    “嗯!”朱景洪點了點頭。


    接著朱景洪又問道:“這些人的忠心?”


    “迴稟王爺,都是絕對的忠心!”


    “嗯!”


    “等會兒讓他們來見我!”


    “是!”


    這邊吩咐完後,鄧安便做事去了,沒一會兒人就被召集而來,由朱景洪親自跟這些人做了交代。


    而這些宦官和侍衛,已可稱為襄王府最信任的人,今日事成他們都會青雲直上,這一點當事人自然也知道。


    所以這些被選中的人,隻覺得自己格外的幸運,畢竟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


    但其實他們不知道,這種機會最後的結果很多是被滅口,畢竟這種事總不算太光彩。


    上午時間很快過去,既然是午時進宮,自然先要吃午飯。


    這一餐和上午完全不同,陪同的隻有寶釵和黛玉。


    “林妹妹,今晚或將有大變,或有奸人行兇,我和你十三爺進宮去了,臨機處置可全靠你了!”


    “等會兒,我會將印信交付於你,王府宦官侍衛皆聽你一人差遣!”


    朱景洪沒說話,情況是由寶釵在交代,神色之間多有鄭重之色。


    在聽完長篇交代後,黛玉先是鄭重點頭應下,沉默一陣後問道:“今晚……寶姐姐你們可別……”


    寶釵伸出手,握緊黛玉以給她安慰,隨後說道:“你放心,我們早有打算,不會有事!”


    黛玉未曾展顏,而是說道:“有幾分把握,可保安危?”


    “這你就放心,至少也有八九成!”


    寶釵迴話之時,黛玉卻沒有看他,而是盯著朱景洪在看。


    這時朱景洪才抬起頭,徐徐說道:“今晚或將熬夜,明天迴來……還是吃些清淡的為好!”


    “你們說怎麽樣?”


    寶釵點了點頭,答道:“我覺得可以!”


    聽到朱景洪這樣說,黛玉就安心了許多,而後答道:“要酒麽?”


    朱景洪看向寶釵,詢問道:“還是喝點兒?”


    “喝就喝唄!”寶釵應道。


    這時黛玉又問道:“今晚大事將定?往後再不用憂心了?”


    寶釵笑著答道:“想來便是如此!”


    於是黛玉說道:“那是該慶賀一番,明早我讓人進趟城,去取窖裏最老的藏酒!”


    聽到這話,寶釵和朱景洪都笑了。


    他們言談正歡之時,餘海卻進殿來稟告。


    “啟稟王爺,效勇中衛參將周守均派人來報,說其已準備好一哨啟程,一個時辰後將出發前往皇陵,護衛……”


    沒等餘海把話說完,朱景洪便打斷道:“這個周守均,跟他說了要按時過來,誰讓他提前派人過來!”


    “派人去告訴他務必守時,隻是讓他屆時準備好,並度勢前來加強護衛,誰讓他派人來了!”


    “給沈進勳和羅真也去一道令,讓他們不要搞得杯弓蛇影,隻是讓他們未雨綢繆而已!”


    “是!”餘海應了一句。


    待餘海退下,寶釵忍不住說道:“人家也是一片忠心!”


    “一片忠心,不壓著他們的忠心,隻怕就得黃袍加身了!”朱景洪沒好氣說道。


    他這可說的是實話,在太子和睿王的騷操作下,軍中有不少人想成擁立之功。


    太子和睿王兩個人,在輿論場上占盡優勢,可這玩意兒隻能說是軟實力,起決定作用的始終是槍杆子。


    隻不過在大多數時候,誰做皇帝對軍隊都無所謂,所以表麵上才顯得無足輕重。


    吃過午飯,簡單收拾一番後,朱景洪二人便與府內眾人辭別。


    寶釵多交代了幾句,主要是確立黛玉的管家權,朱景洪則是先一步出了府,女人們嘰嘰喳喳他覺得挺煩。


    獨自在馬車內坐了一會兒,朱景洪再度把事想了一遍,這時寶釵也趕了過來。


    上得馬車,寶釵沒好氣說道:“我說……你也不多交代幾句,這麽著急作甚?”


    “以往你出門,可未見你這般拖拉,又不是最後一麵,你又何必交代這麽多!”


    “住在皇陵,能有什麽事!”


    坐到朱景洪身側,寶釵說道:“好好好……你說得對,是我不懂事,這你滿意了?”


    “餘海,趕緊啟程,再等下去……有人可要發怒了!”寶釵衝外麵喊話。


    於是馬車開動,在大批侍衛和軍卒護送下,朱景洪一行往京城方向趕去。


    半個時辰後他們從西麵進了城,守門的孫紹祖自是親自來迎,朱景洪便向他吩咐了一些事。


    又是幾十分鍾後,朱景洪一行進入東華門,路上他又對許廣福吩咐了些事。


    來到東華門,這裏他就要下車了。


    抬頭看了高大的城牆,上麵有石刻的“東華門”三字匾額,緊接著在寶釵催促下,朱景洪邁步走進了宮門。


    宮門深有十來米,雖然這是大白天,可裏麵還是有些黑。


    徐徐往裏走著,朱景洪心態平穩,甚至此刻還有閑心,把某首大帝bgm播放在在腦海。


    很快,朱景洪通過了宮門,此時張臨和陸育新已經等著。


    “參見十三爺!”


    示意二人起身後,朱景洪便吩咐道:“今晚或有大變,我之生死……就托付給你們了!”


    類似的話,朱景洪已說給了孫紹祖和許廣福,此刻又傳達給了張臨和陸育新。


    朱景洪沒有解釋太多,而是直接提了要求:“這件事你倆知道就行,接下來不可妄動,每一步都要等我指示!”


    聽完這些話,張臨和陸育新當然震驚,他們根本想不到今晚的宴會,居然會出這樣的大事。


    幾息之後,這二人消化了信息,而後便聽陸育新問道:“殿下,聖上……可……可知此事?”


    此時問這樣的話,便將朱景洪置於兩難之境,畢竟皇帝不知此刻就該告知,說得好今晚好戲就無法上演,不說就是朱景洪不孝。


    所以陸育新才問出口,接下來他就想到了這些,然後便感到極為後悔。


    這時張臨在一旁打圓場道:“你這人,十三爺不是說了,此事隻為猜測,讓你我多留點兒神!”


    “臣失言,請殿下懲處!”陸育新直接下拜。


    平日裏關係再好,在這最重要的時候掉鏈子,可確實是了不得的大問題。


    所以陸育新知道,此事必須今天說開,否則日後必成大問題。


    對陸育新,朱景洪還是很信任,也知道他是無心之失,所以並無怪罪之意。


    見他惶恐如此,心中芥蒂更是完全消失,於是出言道:“起來……”


    “專門把你們倆留在龍禁衛,為的就是在禁中能有個依靠,往後謹慎一些……我把性命都交給你倆了!”


    “是!”張陸二人應道。


    同為朱景洪的心腹,侯王傑周守均等人帶兵立功,張臨二人被一直留在宮裏,老實說他們心裏是有埋怨。


    可今日聽見朱景洪這樣說,他們心中的埋怨也都消失。


    因為隻有最受信任的人,才會被朱景洪留在宮裏,才會讓他說出托付性命的話。


    與張陸二人隻簡單說了幾句,朱景洪便與寶釵一道進了宮去,他倆得先去乾清宮一趟。


    此刻乾清宮這邊,太子夫婦和睿王兩口子都到了,當然還有其他郡王和郡王妃,連忠順王朱鹹鏌也來了。


    乾清宮內很熱鬧,皇帝的一眾兒子們,此刻全都待在廳內,配合著說一些吉祥話。


    除開朱景洪三兄弟,皇帝的其他兒子存在感都極低,而這正是他們聰明的地方。


    此時他們一樣聰明,恭維老爹的同時,沒忘把太子和睿王一起捧,所以廳內可謂言笑甚歡。


    朱景洪定下午時出發,他在城外動身遲到是必然,但眾人已是見怪不怪了。


    今日除了兒子們,皇孫們也來了許多,牽扯了朱鹹銘太多注意力,對朱景洪來遲的事他也沒在意。


    皇後過世已逾兩月,朱鹹銘心情一直很差,今日這般的熱鬧景象,讓他得到了些許慰藉,所以難得露出了笑容。


    “陛下,襄王殿下來了!”


    朱鹹銘正跟小孫女理衣服,聽到這話慢悠悠道:“來了就來唄,還要我去接他?”


    一聽這話,太子和睿王都鬆了口氣,他倆都在擔心朱景洪不來,畢竟今晚這位才是主角。


    下一刻,朱景洪踏進了殿內,然後徑直走向了老爹。


    “爹,今日中秋佳節,畿內百姓大多進城熱鬧,進城有些堵車……所以來遲了!”


    朱鹹銘也不看他,低著頭繼續整理孫兒衣衫,同時說道:“行了,遲了就遲了,說這些作甚,你不一直是如此!”


    “我就是讓你住皇城內,隻怕也得拖到現場!”


    這話雖是戲言,可太子和老六聽了,心裏都覺得不太舒服。


    成年皇子住皇城內的,可就隻有太子一人。


    “兒子散漫慣了,所以這……”


    朱鹹銘抬頭問道:“你還有事?”


    “沒……沒了!”


    “那就一邊兒去!”


    “是!”


    朱景洪退下之後,先是跟太子和老六打了招唿,然後就退到了角落去。


    “十三哥,一直等你呢,剛才我算了下,今日你遲了半個時辰,可比以往都長呢!”青陽王朱景淳上前答話。


    靜海王朱景浩接話道:“我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因母後過世,這兩個月啥都沒幹,今晚總算可以高興一番了,十三哥凱旋而歸……我倆都還沒跟你道賀呢!”


    這邊朱景洪跟倆弟弟廢話著,另一頭寶釵已入翊坤宮,這裏是嘉貴妃的寢宮。


    翊坤宮顧名思義是襄助皇後,如今嘉貴妃署理六宮,也算是有了“翊坤”之實了。


    後宮諸妃嬪,諸親王郡王妃,乃至太子妃元春,此刻都在翊坤宮這裏。


    寶釵到了這裏,見此地熱鬧非凡,心中不免有些感觸。


    所謂人走茶涼,皇後雖然受人敬重,可這一走不過兩月,可眼下坤寧宮卻冷清了。


    翊坤宮內,皇帝妃嬪眾多,這些人都算是寶釵長輩,所以進殿後他一一行禮。


    但這些妃嬪都知道分寸,位次低的基本主動退開不受,位次高一些的也是連忙還禮,隻有幾位皇妃和嘉貴妃比較平和接受了。


    一番客套後,寶釵方融入眾人,八麵玲瓏與眾人談論起來。


    當然,能跟她搭得上話的不多,也就元春陳芷和嘉貴妃,其他人多是旁聽亦或不時附合。


    這一聊,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去,時間來到了酉初,眾人便動身往乾清宮去了。


    宴會是在戌初開始,從後宮去乾清宮,再從乾清宮前往西苑,然後落座就位就臨近開宴了。


    中間兩個小時,委實不算太寬鬆。


    小半個時辰後,眾人便西苑趕去,車隊之中朱景洪問道:“怎麽……沒見三妹?”


    寶釵答道:“在坤寧宮,她說晚些過來!”


    “嗯!”


    很快,眾人來到了西苑,並下車陪同皇帝,往廣寒殿方向趕去。


    皇家盛宴,已經準備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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