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當朱景洪醒來之時,張小月已替他準備好早飯。


    此刻張小月正在閑聊,說的卻是迎春的事。


    “好端端怎麽就病了!”


    “昨晚請她過來玩,她不來我還以為是她眼界高,看不起咱們……如今看來是我錯怪她了!”


    說話的人是張小月和李慧真,近期她倆關係走得很近,又都跟側妃楊靜婷來往甚秘密。


    “嗯哼!”


    朱景洪咳嗽一聲,外麵對話立即停止,然後張小月和李慧真都進了屋子。


    “王爺,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張小月是有侍女的,隻不過這種伺候的機會,她一般都是親自上手,不想便宜了其他人。


    李慧真也連忙上前幫襯,全過程那真是體貼入微,僅僅更衣本身對朱景洪來說都是享受。


    “賈家二姑娘病了?”朱景洪隨口問道。


    張小月答道:“正是……說身體不舒服,連早飯都沒吃呢!”


    為什麽不舒服,朱景洪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沒追問下去,反倒聊起了其他瑣事。


    比如昨晚她們玩兒的什麽,有哪些人參與,為何玩兒那麽晚……


    更衣完畢,朱景洪便上了桌子,正打算吃飯時餘海卻來稟告,原來是宮裏傳話讓他覲見。


    昨天才見了皇帝,今天又這麽早召他進宮,朱景洪便猜又有大事發生。


    “讓他等會兒,吃了飯再去不遲!”朱景洪慢悠悠的說道。


    昨天進乾清宮等了那麽久,今天朱景洪可不願再當冤大頭,至少他得先填飽肚子,畢竟昨晚他實在過於操勞。


    餘海當然知道自家王爺遲到很正常,但這一次情況確實不同,於是他接著說道:“王爺,來的人是程公公!”


    一聽這話,朱景洪頓時神色一振,如果是程英親自來的話,那情況就已經非常嚴重了。


    於是他撂下筷子,徑直便起身往外走了去。


    一分鍾後,他在承運門內見到了程英。


    知道朱景洪最關心什麽,程英先一步開口道:“殿下,出事了!”


    “今早得的急遞,四月二十五,西夷艦隊炮轟台灣東南之朝天港,我軍民死傷逾百!”


    西班牙人,炮轟大明港口,打死了一百多人……


    此前這些人綁架商船殺人越貨,還是以打擊海盜的名義來遮掩,如今可以說是演都不演了。


    這樣的行為,無疑是對大明的宣戰,他們做得這般輕率隨意,可見這些人是何等的傲慢,根本沒把大明朝放在眼裏。


    “陛下還召了誰去議事?”朱景洪直接問道。


    “有太子爺,三位大學士,還有五軍都督府幾位老將軍!”


    “嗯!”


    應了一聲,朱景洪遂對餘海吩咐,讓他去跟寶釵稟明情況,他自己則是直接進宮去了。


    幾分鍾後,正在逗弄孩子的寶釵,從餘海口中得知了情況。


    事態嚴重至此,是她完全沒想到的事。


    寶釵轉過身來,吩咐道:“你帶幾個人進宮去,有消息立刻來迴話!”


    “是!”


    一旁楊靜婷也在,此刻她也麵露深思,顯然是想到了些什麽。


    命人將兒子帶走後,寶釵方坐到了一旁椅子上,徐徐說道:“看來這次,他又得出遠門了!”


    楊靜婷答道:“值此朝廷危急時刻,王爺既受陛下看中,自然要多擔待一些!”


    寶釵歎道:“話是這麽說,可這世道不公啊,總是誰做得多……受的委屈就越大!”


    楊靜婷接著說道:“公道自在人心,王爺雖飽受非議,然則陛下信重……便足夠了!”


    看著眼前低著頭,目光飄忽的楊側妃,寶釵笑著問道:“這次他要遠行,你說誰去伺候合適?”


    不得不說,她對人心的把握很到位,一語便說中了楊靜婷的心思。


    如今府上,已有兩位選侍有孕,她這位側妃肚子毫無動靜,這讓楊靜婷非常的難受,甚至可以說是感到惶恐。


    隻因在當下這時代,女人懷不上孩子便是失敗。


    這幾個月楊靜婷沒少侍寢,連她本人都開始自我懷疑。


    所以這次,若能陪朱景洪走一趟,獨享全程侍寢的機會,對她而言非常之誘人。


    “寶姐姐,如今府上眾人,她們都已去過,反倒妹妹這側妃,未能擔起這般重任,所以……”


    倉促之間,楊靜婷沒組織太好的語言,但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


    “你有這份心是極好的……”


    聽到寶釵說這一句,楊靜婷心裏頓時咯噔一聲,因為按照正常語言邏輯,接下來就該說“但是”了。


    正當楊靜婷思索著,該如何為自己爭取時,哪知寶釵說道:“既然如此……那此番你就去一趟吧!”


    “啊……哦……這……多謝寶姐姐!”楊靜婷起身致謝。


    到了她這等身份,世上能讓她渴望的東西極少,如今乍然得之自然是顯得失態。


    看著畢恭畢敬的楊靜婷,寶釵心中並無得意,此時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天。


    如果當時,朱景洪沒把那柄玉如意交到她手上,眼下她和楊靜婷就得調換位置。


    所以,在楊靜婷感激寶釵時,後者則是在感謝朱景洪,這位讓她一生去愛的男子。


    示意楊靜婷坐下,寶釵接著說道:“可卿有身孕,英蓮要照顧孩子,其其格諾敏輕率,我又脫不開身……你去是最合適不過了!”


    楊靜婷隨即答道:“娘娘信重,妹妹自當盡心盡力,照顧好王爺飲食起居!”


    她很害怕失去這機會,所以才會盡最大可能,讓寶釵安心放心而不變卦。


    “我看他怕是這兩天就要動身,你那邊事情也多,該交代該準備的……現在就忙去吧!”


    這一次,寶釵又把準了楊靜婷的心思,她確實已在同心殿待不住了,想要盡快把這件事坐實了。


    “臣妾遵命!”


    再度向寶釵行禮後,楊靜婷起身離開了。


    “娘娘,您喝茶!”鶯兒端著茶盞靠了過來。


    在寶釵接過茶杯後,她將茶幾上的茶杯收走,同時說道:“娘娘……楊妃素來與你不睦,你何必讓她去陪著王爺!”


    鶯兒是為自家主子抱不平,她覺得派誰去都行,哪怕是甄琴都行,就是不該讓楊靜婷去。


    “我是王妃,不是……小肚雞腸!”寶釵微微笑道。


    看起來似乎是在說笑,實際上這還真就是主要理由。


    楊靜婷是皇後的親侄女,為了進一步被皇後所認可,她確實需要以實際行動,來展示自己的公正和大度。


    當然,寶釵也不是真的毫無芥蒂,這次讓楊靜婷去金陵,她也給這位皇後侄女準備了驚喜。


    關於海上局勢,寶釵聽朱景洪分析過,所以她知道若是大戰開啟,朱景洪是要去金陵整軍作戰。


    “金陵……可不隻有水師,還有一位故人呢!”寶釵麵帶微笑說道。


    “故人?”鶯兒麵帶不解。


    以她的智商,確實跟不上寶釵的思緒,後者隻是想給楊側妃,一點兒小小的“林氏”震撼。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楊妹妹興致勃勃而去,隻怕是要掃興而歸了……寶釵臉上笑容更甚。


    其實他也很期待,這次朱景洪去金陵,能把黛玉接到京裏來。


    左右王府內宅都要進人,那何不進自家的林妹妹呢……


    收斂思緒,目光掃向鶯兒,寶釵問道:“我聽說,迎春病了?”


    鶯兒答道:“正是……已派了大夫去瞧,說是沒什麽大礙,開兩副藥調養便是!”


    “嗯!”


    寶釵應了一聲,心裏卻覺得不太對勁,但一時間又想不透怎麽迴事。


    不是因為她愚笨,而是她對朱景洪的下限了解不夠,想不到這位能對良家姑娘下手。


    再說皇宮之內,乾清宮的廷議還在繼續,而朱景洪仍是在隔間旁聽。


    議事過程非常激烈,因為西夷的過激舉動,朝廷高層對他們的態度,也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現在討論的關鍵,就是對此事如何迴應。


    要麽直接派水師征討西夷,還是通過談判讓西夷交出兇手,之後再定是戰是和……這便是當下爭論的焦點。


    現場的高官們,對敵我態勢都已了解,此刻的爭論都顯得有理有據,雙方誰都無法說服對方。


    “老十三來了沒有?”


    皇帝突然開口,讓現場很快安靜下來,他們不知道朱景洪也來了。


    程英答道:“迴稟陛下,已經到了……在殿外等候!”


    “讓他進來!”朱鹹銘沉聲道。


    “是!”


    朱景洪的傳奇經曆,讓他在軍事上很有發言權,眾人都知他的態度傾向,已能左右皇帝的判斷。


    很快,朱景洪來到了大殿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太子,後者此時也目光複雜看著他。


    “叩見父皇!”朱景洪規矩行禮,但也沒有太規矩。


    “事情你都知道了?”


    “在外麵聽了一陣,大概都知道了!”


    “他們有說直接征討,有說談判令西夷交出兇手,若其不交再定戰和……你怎麽看?”


    其實從始至終,朱景洪的態度都很明確,要在實力允許範圍之內,最大程度保護大明的利益。


    “兒子以為……此二者可共同開啟!”


    “談判可以拖延時間,可以麻痹敵軍,我軍方可周密準備,談不攏開打也能多些勝算!”


    “但我們必須做好備戰,兵力調配和軍械補充都要盡善盡美……”


    要盡可能的備戰,要盡可能的戰略欺騙,要盡可能的拉高勝算……


    在軍事領域朱景洪從不藏拙,此刻有理有據講述起來,讓事情處置有了更可行的辦法。


    當然,這些並非他獨自思考的結果,而是采納眾人集議之長,然後添加了自己的思路。


    待朱景洪講述完畢,朱鹹銘看向眾人,問道:“諸位愛卿……襄王之言,你們有何意見?”


    在場都是聰明人,朱景洪所講述的東西,他們其實也可以想得到,隻是不願意那麽幹罷了。


    一切為了打贏,一切為了備戰,這是妥妥的激進思維,不符合士大夫們的習慣,所以他們不會這麽選。


    至於在場老將們,他們倒是覺得要打,且要打贏……


    比起朱景洪的幹勁,老將們氣勢上便差了許多,他們這些所謂的“激進派”,此刻也覺得朱景洪太激進了。


    “陛下……微臣以為,此事該當慎重!”


    次輔陳錦昀站了出來,此時他正義凜然道:“如今朝廷在西北用兵,且西南反叛不斷,一個月前河南又遭了水災,如今朝廷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


    “驟然開戰,又將是一大筆開銷,非是臣不顧國體……實在是朝廷積蓄不足,再起爭端怕是難以應付!”


    陳錦昀說的是實在話,朝廷歲入雖有四千多萬,但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


    一年四千多萬,平均到宇哥也就三百多萬,近兩年幾乎每月都會用光,朝廷府庫積蓄已不到一千萬。


    看起來很多,但若往海上砸錢又會消耗不少,往後想攢起來可就難了。


    如果儲備資金不足,情況就會變得危險,有災有變都將難以應對,引發更大危機也不是沒可能。


    事實上,近兩年大明四處開戰,還能保留一千多萬的銀子,這已是比較厲害的財政水平。


    這裏麵,少不了首輔趙玉山的改革之功,以及近兩年海貿稅收帶來的巨大利潤。


    陳錦昀講了非常多,說完後趙玉山反駁了他幾句,主要意思就是讓他別用府庫存銀的小賬,來算朝廷安危這筆大賬。


    總的來說,趙玉山支持朱景洪的意見。


    海上的事始終要解決,畢竟關係到上千萬甚至更多的稅銀,相比之下西北占據都可以緩緩。


    朱鹹銘心中已有決斷,而後看向太子問道:“太子……你怎麽看?”


    太子猜到了皇帝的想法,於是神色平和答道:“兒臣以為,十三弟所言有理,敵寇狼子野心,朝廷務必予以迎頭痛擊,方可震懾宵小!”


    “嗯……”


    而後皇帝又問向了將軍們,這些人自然全都表達了支持,因為事情走向已非常明顯。


    環顧眾人,朱鹹銘問道:“既要作戰,誰人可當統兵之將?”


    水師提督如今是正三品,由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充任,要協調金陵浙江乃至遼東三地水師,起碼也得都督同知一級去統兵。


    但按照慣例,都督同知負責全國性事務,統領各自轄區內都司各項庶務,一般不參與帶兵征討。


    所以這種大型會戰,隻能從更高一級的都督中選人,眼下西北統兵的柳芳和石光珠,便是都督一級的高級將領。


    五軍都督府各有左右兩名都督,但這十個位置並不滿員,如今僅有七位在職。


    除開柳芳和史光柱,剩下的五位要麽另有差遣,要麽年事已高,要麽對海戰一竅不通……想要選人其實很難。


    所以,當問道何人可以統兵時,眾人心頭瞬間冒出了答案。


    都不用對比,最合適的人選就出來了。


    太子如今也有幾分果決,隻見他第一站出來,推薦道:“父皇……兒子以為,十三弟精通海戰,選他統兵最為合適!”


    對此,朱鹹銘不置可否,他其實比較猶豫。


    他雖然認可朱景洪的能力,也想過要把他培養成接班人,但同時也有防範朱景洪的心思。


    朱景洪數次領兵連戰連捷,在軍中已豎起極高威望,讓他領兵朱鹹銘不得不深思熟慮。


    “四哥,我也就是動動嘴皮子,海戰我可是一竅不通,派我去豈不誤了大事!”


    朱景洪這般發言,在朱鹹銘的預料之外。


    但這是他的真心話,打陸戰他可靠優勢平推,在不占優勢的情況下去打海戰,他是真的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無論是維護個人名譽,還是朝廷大局來說,他都不敢隨意領下這差事。


    然而,他的真心推辭,在旁人看來隻是客套而已,引來了太子對他更多的誇讚。


    至於其他人,在這件事上都沒發言,畢竟他們都很清楚,前段時間的風波怎麽迴事,皇家的事他們不想摻和。


    見這兄弟二人一個誇一個自貶,朱鹹銘也感到心煩意亂,所以幹脆宣布了朝會結束。


    然後他便結束了議事,隨後下令讓五軍府都督同知一級,全部到乾清宮來議事。


    返迴王府路上,朱景洪心情比較複雜。


    皇帝召見那些都督同知們,顯然沒把他當做第一人選,雖然合他心意但也讓其失落。


    可人生就是這樣,那有十全十美的事,能多占些好處便足夠了。


    當他迴到王府,才知賈家兩個女孩兒迴府去了。


    “怎麽說?”


    才進銀安殿,寶釵便迎了過來,問出了她最關心的事。


    “不知道!”


    “沒讓你去領兵?”


    “老頭子在都督同知裏麵選人,隻怕這次我不會去!”


    親自端了茶杯過來,寶釵皺眉道:“我記得你說過,這次你不太想摻和,看你這般失意……莫非還是想去?”


    朱景洪笑了笑,隨後說道:“說不清楚!”


    “那就聽天由命吧!”寶釵安慰道。


    “嗯!”


    迴家已是中午,朱景洪用了午飯後,本打算去園子裏轉轉散心,可閑不住的他還是去了校場。


    騎馬射箭,才能發泄心情。


    隻可惜他沒折騰半個時辰,餘海就急匆匆跑了過來,告訴他皇帝再次召見。


    “又來了?”朱景洪越下馬,神色間很是怪異。


    這個時候又讓自己過去,他猜測皇帝還是選了他。


    原本他很失落,想到自己要去打海戰,他又感到焦慮起來,因為他真的沒把握打贏。


    來到承運門內,果然還是程英。


    見朱景洪到來,程英第一句便是:“殿下,國家危機,陛下要重用您了!”


    “不是在選將麽?跟我有何幹係?”朱景洪說了句廢話。


    程英躬身答道:“殿下您戰無不勝,陛下豈會放之不用!”


    “今海麵不靖,唯殿下之才能,方可安定東南,懲戒西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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