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旨到前線


    對朱景洪,帝後二人在擔心,太上皇則是期待,但卻有人對他滿懷忌憚。


    睿王府,內宅書房。


    “八十七加一百二十五就是……二百一十二!”


    “咱王府上下加上侍衛也就五百來人,二百多可就將近一半了,老十三這小子得殺多少人!”


    聽到陳芷拿王府的人來對比數字,朱景淵心裏隻覺得格外膈應,於是對妻子投去了不滿的目光。


    “什麽老十三殺了將近王府一半,說這話你不嫌晦氣?”朱景淵冷聲說道。


    收起奏報,陳芷冷笑了一聲,而後說道:“這你就受不了?”


    “若日後老十三真舉兵而起,咱王府上下都不夠他砍的!”


    “想想靈庶人一家的結局,再想想厲太子和英厄王的下場,別說你我……便是榆兒他們,到時隻怕也難逃一死!”


    這些話,每個字都跟針一樣,紮到了朱景淵的心頭。


    良久之後,朱景淵答道:“老十三隻喜軍務,並無奪嫡之心……”


    陳芷冷笑道:“哼哼……他沒有奪嫡之心,跟他一起升官發財那些人,會不會有異心?”


    “虧還自詡熟讀經史,連宋太祖黃袍加身的典故都忘了?”


    陳芷最後這一句,於朱景淵猶如當頭棒喝,瞬間讓他後背發涼。


    是啊,無論老十三心思如何,隻要他走到那個位置,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了……朱景淵心中自省。


    頭一次在他心裏,朱景洪的威脅直線上升,比之太子也差不了多少。


    剛才陳芷那些話,即使再親密的心腹臣下,也很難毫不顧忌跟他明言,非得同心同德的發妻才能直言不諱。


    所以此刻,朱景淵跟感激眼前的妻子,雖然平日裏絮絮叨叨也挺煩人。


    隻見朱景淵起身,向陳芷鄭重一拜:“多謝愛妃提點!”


    “王爺何必如此!”陳芷連忙迴禮。


    其實陳芷也不是真的認為,朱景洪有謀奪帝位的之心,前麵她說得如此嚴重,隻是為起到更好的警醒作用。


    如今見目的達成,她又轉變口風道:“即便老十三野心,可他這般強力之人,太子定會多加拉攏……”


    “有薛家丫頭在,我看老十三遲早會歸心太子,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其它事我且不論,得盡快把薛家丫頭廢了,然後扶婷丫頭上去!”


    朱景淵微微點頭,心裏已在謀劃如何入手。


    關於這件事的大致辦法,他和陳芷此前細細商議過,早已經拿出了大致的方略。


    “是該著手布置了……”


    睿王夫婦細細商議時,最新的戰報也傳到了寶釵耳中。


    得知朱景洪又上了戰場,寶釵頓時憂心更甚至,生氣到直接去了銀安殿,把東側廂房裏的東西一陣霍霍。


    “讓你逞能,讓你逞能……”


    刀槍劍戟這類東西,被寶釵推得七零八落,好幾次她自己都差點受傷。


    絕大多數的時候,寶釵都能很好控製情緒,可當事情關係到丈夫安危,她就再難保持心態淡定。


    所謂夫妻同心,寶釵此時確實非常擔心朱景洪,眼下乃是典型的因愛生“恨”,故而她才會到此處發泄怒火。


    當然了,發火兒發得這般浮誇,她這多少也有演戲的目的。


    一則展現夫妻情深,二則表明毫無城府。


    “我讓你逞能……”


    推倒最後一個木架之後,寶釵總算是停歇下來,心裏也好受了許多。


    “我得給他寫封信,勸他不許再以身犯險!”冷靜下來後,寶釵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簡單整理了衣袖,重新擺好王妃的派頭,寶釵邁步往房間外走了去。


    廂房之外,十幾名官宦侍女盡皆跪伏於地,她們都是今日銀安殿當值。


    寶釵在府裏威嚴深重,剛才狂怒到亂砸東西,著實把這些人給嚇到了。


    以至於寶釵出現時,眾人被嚇得身如篩糠,低著頭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在眾人麵前站定,寶釵目光掠過眾人,隨後說道:“裏麵東西亂了,你們收拾一下!”


    領班太監當即答道:“遵命!”


    隨後寶釵便離開了,待其走遠眾人方站起身,而後紛紛進入廂房開始收拾。


    東宮,內宅後殿。


    最近太子的身體不太好,全是元春親自服侍湯藥。


    “殿下,該喝藥了!”


    聽到聲音,俯首書案的太子抬起了頭,便可見到他滿臉的倦容。


    見他這幅樣子,元春忍不住勸道:“殿下,別再看了,還是歇一歇吧!”


    朱景源擠出一縷笑容,說道:“歇不得啊,各地的情況都要知曉,尤其金陵的事得詳加掌握,以備父皇隨時詢問考教!”


    沒有人願意看這些枯燥的奏報,太子也是沒有辦法才如此,元春當然知曉他的難處。


    “這兩天我召妙玉入府,與她閑敘倒學了不少東西,尤其於養生一道探討頗多,聽她說……”


    聽元春絮叨說著,朱景源從她手中接過了藥碗,忍著難聞的味道喝了起來。


    妙玉與元春關係極好,近些日子時常被元春召入東宮,朱景源也見過她好幾次。


    “所以說,還得勞逸相諧,張弛有度才對……殿下真的該歇歇了!”


    聽元春苦口婆心勸著,朱景源不由露出了笑容,隻見他笑著答道:“好吧,便依愛妃所言!”


    扶著太子起身,元春說道:“殿下,去園子裏轉轉吧!”


    “也好!”


    二人相互扶持著,一道往東宮後園走了去,身後遠遠跟著侍女和宦官。


    “殿下可知道,這兩天京城上下,聊得最多人是誰?”元春盡可能找些輕鬆的話題。


    “你是說十三弟吧,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李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十三弟如今總算有用武之地了!”朱景源感慨道。


    太子是個厚道人,元春有些話本來想說,但最終還是憋了迴去。


    她知道自己說了也無用,何況她也覺得自己是過慮了。


    當然最緊要的原因是,事情都有東宮屬官參詳,她確實犯不著過於多嘴。


    時間流轉,又是兩天時間過去,時間來到了八月二十二。


    在期待了一天時間後,西北的第四份軍報由快馬送進了京。


    “西北大捷,西北大捷……”


    西北又是大捷,消息在百姓之間傳開,頓時引發了熱烈的討論。


    “自打襄王爺主理西北軍務,我大明天兵便連戰連捷,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此前總聽人說,襄王爺不學無術,我看這些人純屬瞎扯……”


    “定是有人嫉妒他的才能,方才編了些故事詆毀,這些人真是壞透了……”


    “皇家嘛,這種事……”


    “誒誒誒,都別說了,巡街的官差過來了!”


    於是乎,巷子口的議論聲停止,然而類似的場景在這京中,卻是到處都能看得見。


    毫無疑問,連戰連捷的朱景洪,再度成為了京城“頂流”,而且會持續很一陣子。


    按照正常程序,奏報經過重重關卡,再度送到了朱鹹銘的麵前。


    此時他正練習射箭,得知軍報傳迴他可等不及,撂下弓箭就接到了手中。


    今天的內容比較簡單,說的是振威中衛參將石崇,在敵後成功襲擊糧道,致使準噶爾大軍被迫後撤。


    在其後後撤之時,朱景洪命振威中衛大舉出擊,便再度收割了一波人頭,斬首在兩千級左右。


    “他運氣是不是太好了些?”


    合上奏報,朱鹹銘發出這樣的感慨,他承認剛才那一刹那他又嫉妒了。


    他也打了幾十年的仗,可從沒打過這麽順的仗。


    難道這小子真這般用兵如神?


    想起朱景洪滔滔不絕講戰爭,高屋建瓴分析時代和格局,朱鹹銘發現自己確實小看了這小子。


    “如此說來,我真是撿到寶了?”朱鹹銘又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寧煥祥也好柳芳也罷,隻怕都打不出這樣好的戰績,或許還是要重新調整部署……朱鹹銘暗暗想到。


    來迴踱步,認真思索後,朱鹹銘目光掃向程英,吩咐道:“你再去翰林院,讓他重新擬旨,讓老十三繼續主持西北軍務,柳芳到任後負責協助!”


    啥啥啥?主上竟下旨讓十三爺主持西北軍務,我耳朵沒聽錯吧?


    程英有這樣的懷疑很正常,因為這樣的安排確實很離譜。


    關於朱景洪去留,這已是皇帝發的第三道旨,這樣是不是太兒戲了?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去!”朱鹹銘語氣不善。


    “奴才遵旨!”


    程英再度去翰林院傳了旨,學士們再度按照聖意潤色行文,成文後便送到了司禮監。


    司禮監披紅用印後,聖旨便由快馬送出,向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九月初一,西北荒原上,朱景洪駐馬於山坡上。


    山坡之下大軍正在行進,乃是北四衛的軍隊正在開境。


    此時距他完成戰略大撤退,時間已過去半個月,而他的北進戰略也已持續半月。


    這半個月時間裏,他對前線兵力部署做了極大調整,徹底改變了如今的戰場格局。


    總體來說,無論步騎皆整體北移,如今在朝著哈密進發。


    在執行這一戰略過程中,朱景洪還增調騎兵去往土謝圖汗國,配合安西行都司強力打擊了叛軍,安定了大軍行進的東北側。


    看著麵前的地圖,朱景洪在上麵指點著,同時對左右說道:“今日天黑之前,各部趕到預定位置紮營,這是前天就釘死了的事,任何人都務必嚴格執行!”


    在朱景洪左右,乃是各衛派來同知或僉事,主要目的是匯報情況表明難處。


    行軍作戰處處都難,有些難處可以體諒,而有些難處就必須克服,其中分寸全得朱景洪把握。


    “十三爺,今日下午遇到敵軍襲擾,本部防守兵力捉襟見肘,可否請調騎兵協助防備,我軍便可全力行軍……”


    說話的是果勇左衛指揮同知楊仁忠,他在金陵跟朱景洪打過仗,又在此前支持過朱景洪調軍,與相比於多數人他與朱景洪的關係更近些。


    所以這次,果勇左衛指揮使陳寶祥派了他來陳情,希望能得到朱景洪的寬宥。


    “兵力捉襟見肘?你告訴我現在各衛哪個兵力充足?”


    朱景洪一句話,就把楊仁忠懟了迴去,讓他接下來的話都咽了迴去。


    朱景洪說的是事實,作為防守方兵力永遠不夠,所以這是必須要克服的事。


    “你迴去告訴陳寶祥,讓他務必天黑前趕到預定位置,他如果再說兵力不夠的話,就讓他來把我的衛隊調去!”


    “若還是不夠,我也可以聽他驅使!”


    朱景洪語氣嚴厲,讓在場眾人心驚無比,紛紛告誡自己別再輕易訴苦。


    事實上,在朱景洪掌權之後,這樣訓斥眾將的情況,他自己都不知發生過多少次。


    但因他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且曆次功勞全都分給下屬,而且決斷時基本一碗水端平,所以軍中上下對他並無怨懟之心。


    “諸位,再忍耐一番吧,再過半個月……揚威左衛就會趕到,屆時我軍便壓力大減了!”


    揚威左衛也是騎兵,本來是從北方邊鎮輪換迴京,被皇帝臨時安排轉道來了西北。


    至於為啥不提前安排,說穿了還是缺銀子鬧的。


    當然,也不是說朝廷真的沒銀子,隻是朱鹹銘有個儲備銀計劃,要求內廷銀庫絕不能少於一千萬兩,外庭絕不能少於五百萬兩。


    拋開銀子的事情不提,如今有一支強大騎兵加入,防守起來也就更容易了,畢竟騎兵輻射的範圍會更大。


    “沒什麽事,你們都各自迴去吧!”


    相比於寧煥祥,朱景洪明顯更雷厲風行,眾人如今已習慣了他這樣子。


    眾人陸續離開,留在朱景洪身邊的,就隻有楊隆山和範長春,這兩位已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和他一起做戰略上的規劃。


    正當朱景洪要攤開地圖,繼續與他二人詳談時,卻有馬隊飛速向他靠近,從其旗號來看……


    竟又是傳旨欽差?老頭子在搞什麽鬼?


    前天和昨天,他已分別接到旨意,第一份讓他立刻迴京,第二份又改主意允許他留在西北,眼下這第三份又來了。


    “莫非老頭子又改主意了?我已傳訊給他大軍北上,莫非他真的敢臨陣換將?”


    “難道他是信不過我?還是說是有人煽風點火?”


    一時間,朱景洪想到了很多事,但他臉上卻一如往常的平靜。


    來人下馬之後,來到朱景洪麵前說道:“十三爺,煩請召集眾將,臣要當眾宣旨!”


    這話就更讓朱景洪疑惑了,前麵兩道旨可沒這般複雜。


    “好!”


    於是朱景洪立刻吩咐,讓人把離開的眾將又找了迴來,這個時間裏兩位監軍也到了。


    得知又有旨意到了,將領們比朱景洪還要驚訝,這下旨的密度著實太過了些。


    在朱景洪帶領下,一眾將領盡皆跪下,等待著欽差宣讀旨意。


    隻見傳旨欽差當眾出示了勘合,證明了自己身份之後,才從隨從手中取過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今西北戰事紛繁複雜,敵我之間對峙緊迫,臨陣換將實乃大忌,朕思緒再三……”


    “仍以皇十三子洪為帥,以後軍都督府左都督柳芳為輔,共同總製西北軍務,望爾等……”


    念到這裏,聖旨主要內容就結束了,在場眾人心緒都非常精彩。


    而這其中,又以朱景洪最為激動,他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有老頭子聖旨背書,我做主帥名正言順,指揮大軍就更有底氣了……朱景洪如此想到。


    此時他也著實佩服皇帝的氣度,竟然真敢讓他這十七八歲的少年人,來指揮西北平叛如此重要的會戰。


    士為知己者死,接下來我得打得更漂亮,不辜負老頭兒的厚望……此朱景洪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在他心思飄逸之時,聖旨也到了尾聲,隻聽宣旨欽差朗聲念道:“欽此……”


    “兒臣朱景洪,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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