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是個不吃虧的人,既然要錢就得立刻支付,他怕出了行宮何嘉言不認賬。


    本來心情就不好,若讓何嘉言知道鄧安的小人之心,隻怕他會把肚子氣爆。


    懷著沉痛的心情,何嘉言又拿了幾張銀票出來,這時他身上已被榨幹了。


    老實說,一下花出五百多兩銀子,即使何家有萬貫之資,此刻何嘉言也肉疼無比。


    可眼下正事還沒辦,即使他肉疼也得忍著,不能讓鄧安借機再敲銀子。


    有人歡喜有人愁,何嘉言此刻有多心疼,鄧安心裏就有多高興。


    往日在宮裏待著,除了俸祿和朱景洪的打賞,他們這些小宦官根本沒外快。


    今天一下掙幾百兩銀子,等同於他好幾年的俸祿,這讓鄧安如何能不高興。


    心裏美滋滋的,鄧安領著何嘉言一路穿行,最終在一處宮門外停下。


    “東西留下,你隨我進去!”鄧安慢悠悠說道。


    “這些東西,是送給十三爺的!”


    “我知道……可十三爺在園子裏,難道這些東西也能拿進去?”


    說完這話,鄧安直接扭頭就走,拿錢辦事的態度可謂極差。


    如今形勢比人強,何嘉言心裏雖覺不快,但還是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想到馬上要見到正主,何嘉言盡力收拾好心情,開始在複習打好的腹稿。


    接下來的談話,對他何家至關重要,他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這兒等著,一會兒會有人來叫你!”


    鄧安說的每句話,何嘉言都不敢有半分逾越,讓等著他便待在了原地不動。


    大約等了一兩分鍾,果有一小宦官小跑著出來,告知何嘉言隨他入內。


    應天行宮規格極高,內裏亭台樓閣鱗次櫛比,走入其中很容易暈頭轉向。


    也不知繞了幾道彎,何嘉言被引到了一處涼亭外,裏邊兒有一人坐著兩人站著。


    站著的一人中,便有鄧安正在倒茶,另一邊則是堪稱絕色的英蓮。


    曆來未成年皇子,身邊不許有宮女服侍,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麽迴事嘛。


    心裏暗暗想著,涼亭內傳來了朱景洪的聲音。


    “進來吧!”


    進了涼亭之中,何嘉言當即參拜:“草民何嘉言,參見十三爺!”


    “剛才你往亭中了望,是在看美景還是看美人?”


    這話什麽意思?自己多看了美人兩眼,難道被十三爺發現了?


    難道十三爺心情不爽了?難道自己要倒黴了?


    額頭冒出細汗,在腎上腺素飆升之際,何嘉言口幹舌燥道:“迴稟十三爺,小人是仰慕您的威名,所以才失禮多看了兩眼,求十三爺恕罪!”


    其實朱景洪隻是開個玩笑,卻沒想到何嘉言反應如此之大,竟連請罪這話都都數出來了。


    看來以後玩笑也要注意,否則對外人便是一場災難啊!


    想著這些,朱景洪平靜道:“起來,站著迴話!”


    “謝十三爺!”


    “你來見我何事?”


    勾著腰,何嘉言陪著笑說道:“草民聽說,十三爺喜好武藝,所以收羅了些刀槍弓弩,還請能工巧匠依著十三爺身形,特意打造了一副鎧甲!”


    “今日前來行宮,便是將這些東西敬乘十三爺,以表草民仰慕之情!”


    慢悠悠端起茶杯,朱景洪看向何嘉言問道:“所以,你是來給我送禮的?”


    不敢與他對視,何嘉言當即低下頭道:“一點兒小意思,還望十三爺不要嫌棄!”


    “這怎麽好意思!”


    隻見何嘉言越發彎腰,答道:“十三爺若是不收,那草民怎麽好意思迴去!”


    朱景洪笑了笑,說道:“你這一片真心,我倒也不忍辜負……那我就收下了!”


    “十三爺不嫌棄,是草民的福分!”


    喝了一小口茶,朱景洪揮揮手說道:“禮你也送了,沒什麽事就迴去吧!”


    送禮隻是開胃菜,正事兒都還沒開始說呢,這就叫自己迴去了?


    “十三爺……”


    “你還有事?”朱景洪側目道,他知道何嘉言過來目的不單純。


    “草民有件事,想請十三爺解惑!”


    “拿人手短,你有話就說!”


    “日前按察司接了一紙訴狀,是金陵薛家狀告應天推官胡進安,那薛蟠現今並無官身,一介草民狀告朝廷命官,茲事體大……草民父親不知如何處置,所以請十三爺幫忙參詳!”


    朱景洪剛從薛家出來,薛蟠就整出了這等幺蛾子,何顧謹產生聯想也很正常。


    “既然薛家上告,按察司按律法審就是了,何故來問我這門外漢!”


    “那胡進安在金陵官場好友眾多,在朝中也有些門路……草民父親擔心一旦審問,在官場便會掀起大浪,怕誤了太子爺的大事!”何嘉言斟酌著說道。


    “笑話,按律審問還怕掀起浪花,難道大明律是擺設不成?”


    何嘉言並未答話,大明律是不是擺設,這事兒還真說不清楚。


    “我最看不慣作奸犯科之事,你迴去告訴你爹……告訴他該怎麽審就怎麽審,出了事有太子和我頂著!”朱景洪一臉怒容,嫉惡如仇溢於言表。


    “草民替家父,謝十三爺照拂!”言及於此,何嘉言再度跪到地上,向朱景洪磕了個頭。


    最後這一句話,其實表達了何鄭二人的心意,他們想靠朱景洪度過這次危機。


    當然了,朱景洪並沒想這麽多,隻認為何嘉言說的這次事情。


    “那草民這就迴府,告訴家父擇日開審?”


    “也別擇日了,就明天開衙審問,邀請金陵耆老鄉望旁聽,公開公平公正嘛!”


    “是!”


    “你迴去吧!”


    “是!”


    從朱景洪這裏得到準信,何嘉言完成了任務,可他的心卻不安寧。


    雖然是紈絝子弟,但他也知道這次案子一起,會在金陵掀起多大風浪。


    朱景洪可以穩坐釣魚台,笑看風浪卷至天際,可他家作為打魚人,卻得直麵這場風雨。


    可以預見,將有無數道折子發往神都,狀告他家各種醃臢事,甚至直接潑髒水都可能。


    他何家算得上是一省封疆大吏,如今卻也淪為了棋子的角色,不得不說給何嘉言帶來了震動。


    以往覺得高枕無憂的人生,如今看起來並非這麽迴事。


    出了行宮,迴望那高不可攀的宮闕,再看那非官員不得擅入的宮門……


    何嘉言第一次覺得,自己要多讀書考功名,否則等老爹百年之後,就沒有人給自己遮風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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