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祈寧心裏很是涼薄,她囑咐保安大哥,“關門吧。由著他們打。咱管不著。”她迴頭斜斜地看了李方林一眼:“有的人啊,不是可憐。活該。”


    就在這時,就聽耳邊兒“嘩啦”一聲巨響,不知道什麽尖銳的東西四散迸飛。好像有什麽東西飛過她的額角,涼涼地擦過,刀刃過頸一樣死裏逃生的觸感。


    身邊兒的人都在喊叫著躲避,場麵一時非常混亂。


    吳祈寧迴頭一看,原來李方林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來一磚頭,狠狠地砸在了保安室的玻璃上。玻璃碴飛濺,現場狼藉,有保安臉上已經掛了彩。


    這才覺的腦門兒上火辣辣地疼,有什麽黏糊糊地液體流了下來。吳祈寧伸手擦了擦,是血。


    她最近很是缺血,猛不丁看到手上黏膩紅稠的東西,腿一下子就軟了,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口子好像挺大,鮮血迅速地淌了下來,糊住了她的眼睛,醬紅色的視野裏,吳祈寧努力地去找不遠處的巡邏車,希望好歹有個人過來看看。但是,她看到的,隻是漸行漸近的巡邏車燈,忽閃忽閃地,離她越來越遠,淡定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也不知道怎麽的,吳祈寧就想起來,越南排華最熱鬧的時候,那些壞種打砸搶中國人的時候,越南警察冷漠的樣子。


    她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就那麽捂著腦袋坐在地上,突然“嗬嗬……嗬嗬……”地笑了出來,好像想到了什麽極好玩的事情。


    她身邊的人都傻了,就這麽看著她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到了整個人都趴在地上……


    李方林畢竟沒什麽城府,一時血氣之勇急了眼,看闖了這麽大的禍,有人摔倒不起,也不知道死活。


    嚇得他扭頭就跑。


    那幾個來討薪的大姐,眼看著領頭兒的老闆都跑了,也紛紛地站起來溜了。


    一場風波,流血收場。


    混亂裏,吳祈寧覺得有好幾個人七手八腳的要把她扶起來。


    她就是覺得心口的血好像逆著要翻起來一樣地難受,她軟弱無力地伸手抵擋企圖推開噩夢裏一樣的,四麵八方伸出來的各式爪子。


    她嘴裏喃喃自語:“不要,放開!不要拉我。讓我去……我不要在這裏……我不想看見他們……他們……每一個……”


    然後,她的視野就全黑了。


    等吳祈寧再次睜開眼睛,鳥瞰著她的是一張油膩的餅臉,這廝帶著白色的醫生帽,塌塌的鼻樑上帶著一副禁欲主義的黑框近視鏡,一把年紀了還腆著臉長著青春痘,這知識分子簡直形象全無。


    吳祈寧本能地覺得此人麵熟,聚焦了半天,合理推測出來,他應該不是牛頭馬麵之一,心下微微失望。


    她“啊”了一聲,揉了揉眼眉,試圖打個招唿:“周大夫……又見麵了……好巧……”說著,慢慢地坐了起來,嗯,還是很頭暈的樣子,也頭疼,渾身乏力得很呢。


    周大夫露出一副郭德綱老師看見小劇場上了八成兒座兒的欣慰表情,有些靦腆地跟吳祈寧客氣著:“您看您,這是又照顧我們生意。來得還真勤。”說著他拿出來一麵小鏡子,有點兒獻寶地給吳娘娘端到眼前:“您上眼,這迴,伺候您包紮的是外傷。您說您病得還真全乎,迴迴不一樣。考我們急診的技術是怎麽著?你看這口子還真不淺,我特意叫一個縫針手藝好的同事給你弄的。這是他們家祖傳的手藝。”


    吳祈寧隱約覺著智商緩慢恢復,她扶了扶沉甸甸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個邏輯漏洞:“祖傳西醫外科?”


    周大夫一副我哪能讓你猜中的神情,熱情洋溢地介紹著同事家的門第:“祖傳皮匠縫鞋。”說著,他看看左右無人,偷偷地說:“據說他祖爺爺還給處斬的犯人縫過腦袋呢。”


    隻覺得脖子根一涼,吳祈寧忽然脫力一樣坐不住了,她單肘支床,以手掩麵,大聲地咳嗽了起來。


    周大夫小心翼翼地給吳祈寧捶背:“開玩笑開玩笑。你還很當真你說,你也不想想,打民國起就改槍斃了,縫誰啊?你說你,人模人樣一個年輕人,非得把自己擠兌得不成人形兒才心滿意足。要不是我比你胖100斤,我真尋思你是看上我了才這麽不擇手段的來醫院。我可跟你說啊,我有老婆了,你可不能輕薄於我啊。”


    吳祈寧慢慢地緩過一口氣,詞不達意地跟周大夫瞎客氣著:“周大夫……咳咳……您放寬心……咳咳咳……就您這身段兒,誰調戲於您啊。對著您,我真下不去手……”


    說到這兒,倆人都笑了出來。


    吳祈寧忽然“哎喲”了一聲,捂住了腦袋:“這哪個皮匠縫的?太疼了。”


    周大夫遞給了吳祈寧一杯水:“知道疼還惹事?哎,看你還能笑出來我也鬆口氣。他們把你抬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抑鬱症自殺了呢。哎,我說你不是自殺吧?割腕割錯地兒了?你不至於這麽糊塗吧?”


    吳祈寧接過水杯潤了潤,忙不迭地保證:“他殺,他殺,真是他殺。”


    周大夫點了點頭:“那幫你報警吧?得報警啊。這再往下劃一點兒,你就瞎了。不是小傷。”


    吳祈寧長長地嘆了口氣,沒說話,想了想:“誰送我來的?現在幾點了?”


    周大夫說:“你嫂子跟你妹妹送你來的。一幫娘子軍,哭天抹淚,圍著你跟送殯一樣把人往急診室推,我還以為醫鬧呢。我尋思我這兩天沒治死人啊。嚇得我這一身汗。”他看了看表:“現在啊,現在早上五點半。我昨天給你打了一針安眠的,留你在這觀察一宿。你嫂子迴家給你做飯去了。你妹妹……我看她可能是上廁所了……”


    吳祈寧點了點頭,攏了攏袖子,坐直了身子:“您受驚。我待會兒就走。不給您添亂。”


    周大夫說:“你血色素低得可怕。是不是婦科症沒完全好?我告訴你,那藥還得吃,聽見沒?要不下迴我見您,備不住就真醫鬧設靈堂了。”


    吳祈寧轟蒼蠅一樣揮舞著手腕子:“好好好。你放心。我這就給你寫字據,我死了跟你沒關係。哎,我說你沒其他病人照顧了嗎?就單純要氣死我一個人兒?您不行也換個病人糟踐糟踐啊。”


    周大夫看著她精神兒不錯,也“嘖嘖”起來:“哪兒那麽多跟您似的迴頭客心疼我們啊。我們這兒今天清淨。一屋子大夫護士就伺候您一個人兒,您還不是大病,我這大材小用跟哪兒說理去?”


    倆人正閑扯著,忽然聽到走廊裏有“蹬蹬蹬”的腳步聲。


    吳祈寧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媽媽舉著厚厚一遝子病曆本,紅著眼圈沖了進來。後麵跟著噤若寒蟬地李文蔚和盛欣。


    她媽一臉淩厲,語帶冬風:“天亮我就給你辦出院。小寧,你跟媽走。咱們什麽事兒都不管了。誰愛拆哪兒就拆哪兒。他們穆家咱高攀不上,不嫁了還不行嗎?我給穆駿打電話了,讓他另請高明。我閨女跟他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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