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有點兒驚詫吳祈寧的柔順:“你就不擔心……”


    吳祈寧擦把眼淚,吸吸鼻子:“總比他死了強吧。”


    盛年長長地鬆一口氣:“行,還算有良心。哎,對了,你不會是就看上穆駿的錢,所以不要他的人了吧……”


    吳祈寧怒極反笑:“呸,別叫我啐你!又不是我逼著他立遺囑!”


    盛年饒是行走江湖,也抱赧三分,終究沒有迴嘴。


    正說著,搶救室的燈滅了。


    那一瞬間吳祈寧和盛年的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兒。


    周大夫大模大樣地從裏麵拽了出來,把染血的手套兒往旁邊兒垃圾桶裏一扔:“行了,沒事兒了,暫時啊……”


    盛年和吳祈寧對視一眼,都長長地出了口氣:還行,還是民企……


    這一出連台大戲顯然沒完,穆駿給推進了加護病房。這邊兒匆匆趕來了李律師,盛年眉頭跳一跳,嗯,穆駿的爹的老朋友。


    李律師打聽明白了,穆總並未駕鶴西遊,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吳祈寧心說活得長長見識,這人要是有頭有臉兒,要死得麻煩一堆人操心。


    知道本主兒還在,李律師就有了幾分慢條斯理,從公文包裏掏出來一份兒文件,分別交給了盛年和吳祈寧。


    薄薄的三片兒紙……


    盛年怒不可遏地衝進了穆駿的病房,也不問穆駿剛剛醒過來是不是還身體不適,幾頁文件狠狠地抽到了他臉上。


    他狠狠地指著他,眼睛裏冒著火。


    穆駿靠著枕頭,斜坐在床上,平靜地看著盛年,默默地,一言不發。


    吳祈寧一路小跑從外麵衝進來,一把握住盛年的腕子:“你!”深深地喘一口氣,終於吐出來第二個字:“別……”


    盛年扭頭看著吳祈寧,顯然是氣得不輕,眉毛都有點兒突突突地挑。


    兩個人僵了三十秒。


    盛年忽然一聲冷笑:“好啊,好!我就知道,會有今天!”


    穆駿用盡全身力氣喝了一句:“哥!”顯然是阻止。


    盛年眼刀刮過去:“我不是你哥!”


    穆駿緩了口氣,以手拄床,還想說什麽,吳祈寧迴頭,朝他努力地搖頭眨眼:意思你別火上澆油了。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盛年頓了頓,扭頭而去。


    臨走的時候,他用氣聲在她耳邊說:“恭喜上位啊,我的娘娘……”


    他的聲氣兒涼涼的,好像一條蛇趴在人的耳邊兒嗬一口怨毒的氣。


    吳祈寧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打了個寒顫。


    盛年摔門求去之後,吳祈寧努力地向過往的大夫護士說明情況:“沒事兒,沒事兒,病人家屬一時情緒激動,您別見怪。啊,對,我們不是醫鬧,對!他不是沖您……”


    周大夫摸著鼻子感慨:“也沒見過你們這樣兒的家屬,怎麽不犯病摔門,犯病救過來也摔門呢,咱有不摔門的家屬能叫過來一個嗎?不是我說,沒有血緣關係的家屬就是不行。”


    吳祈寧口不應心地敷衍著:“是是是,我打聽了,有血緣關係的家屬剛取保候審,我明兒給您找迴來……”


    “臥槽!這都什麽家屬!”周大夫迴頭看了看穆駿,深表了一下兒同情:“我要是你,我也吐血。”


    穆駿笑一笑,沒說話。他現在冰敷著胃部,不怎麽說得出來話。


    一時靜謐,吳祈寧托著腮幫子,困苦地坐在穆駿身邊。穆駿的精神極差,隻是強打精神倚在那裏,他愛憐地摸一摸她的頭髮。


    吳祈寧說:“我要是盛年,我也氣死了。那些年你專心賣冰淇淋,裏裏外外他一個人操持著,為了你把大學專業都扔了。你穆家的買賣能有今天都是他的心血。到最後,你把靈周科技大陸工廠給我了,越南才給他一半。你說他得多傷心。”


    穆駿眨眨眼,微微嘆一口氣。


    吳祈寧說:“要是你不認識我,還在賣冰淇淋,以你們兄弟的情分,大概你也就把工廠留給盛年了吧?”


    穆駿想一想,點了點頭。


    吳祈寧下個結論:“你把盛年得罪了。”


    穆駿懊惱地抿了抿嘴角。


    吳祈寧搓搓臉:“其實,我也想把這幾張文件砸你腦袋上的你知道嗎?”


    穆駿抬了抬眉毛,看著她。


    吳祈寧深深地把臉埋到了穆駿修長的手指裏,深深地抽了一口氣:“我不想要你的錢,你的工廠,你家的房子和地契。”頓一頓,她無聲地哭了出來,抽抽搭搭地那種哭法,跟個耍賴的小女孩兒似的:“我就想要你……要你好好的……你別把這些給我……我做不來……我沒那麽大本事……我做不來……”


    這些淚水,貨真價實,情深義重。


    吳祈寧從沒想過自己要掌握那麽大的買賣,做多大的事業。她沒有那麽大的野心,她隻想風平浪靜地過過小日子,有個看得過眼的老公,其他混得過去就行了,下了班兒迴家做點兒菜,有功夫兒吹兩口兒笛子……


    要什麽自行車兒?


    你知道當慈禧得著多大急啊?


    感受著手心熱燙的淚水,穆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臉上有一種難以言喻地糾結和哀痛。


    他順手拿過來ipad,蘸著著吳祈寧的淚水,在屏幕上寫:拿著,否則盛年會欺負你。


    吳祈寧苦笑:“他反正也會欺負我。”


    穆駿搖頭,寫:你要資本。


    吳祈寧也搖頭:“我不想和他火拚。”


    穆駿很疲憊地歪在枕頭上,寫:來不及了……頓一頓,穆駿強打精神寫了最後一句話:做不來,就賣了!別猶豫!賣!


    寫到這兒,穆駿再也支持不住,閉上了眼睛。不過實在是難過,他閉上眼睛也是深深地皺著眉。而他手指上,吳祈寧的淚水……也幹了……


    吳祈寧坐在他身邊,想了半天,隻覺得頭疼不已。


    她自顧自地說話給穆駿解個心寬:“這事兒也不是無解,你好好的,做手術,把自己養好。再活六十年。估計也就把盛年熬死了。我們也就不用麵對這麽尷尬的局麵了。”


    穆駿沒睜眼,敷衍地笑了笑。


    吳祈寧接著自說自話:“然後你傳位給你兒子,咱們中國人,講究父死子繼。估計盛年就是到時候還是老而不死,也不好意思嗆你兒子的行市。司馬懿雖有,終歸是少。碰上諸葛亮的概率也是蠻大的。”


    穆駿強打精神睜開了眼,挑著嘴角笑了笑,用嘴型說:“生兒子。你加油!”


    吳祈寧有一瞬間哭笑不得,三分羞窘,七分欣慰:大概這人一時半刻死不了了。王八蛋!那還立什麽遺囑?挑事兒不是?


    可是轉念一想,穆駿那幾個表姨家的親戚,吳祈寧還是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慨。


    第71章 東渡


    人說日不可說人,夜不可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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