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天第一個反應過來:“穆總!您怎麽在?”


    吳祈寧抬眼一看,果然,穆駿正正地站在門口,直眉瞪眼地正看著自己。


    她心裏一聲哀嚎:冤家路窄。百口莫辯!


    果不其然,穆駿的眼光惡狠狠地停在她扶著白瑞明的腕子上。吳祈寧燙到似的撒手,不但撒手,而且還在餐巾紙上蹭了蹭,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


    穆駿今天少有的臉色森嚴,目光炯炯,好一幅捉姦拿雙的架勢!


    好好的接風宴,落到如此田地,吳祈寧不是不恨得慌,她眼風殺到狠狠地瞪了唐叔一眼,唐叔殺雞抹脖子地做手勢,我真不知道……


    周海天真機靈,端起杯子來:“來來來,穆總,既然來了,咱們幹一杯,再喝一輪兒,再喝一輪兒,最近辛苦,咱哥們兒兄弟碰上不容易。”


    穆駿咬了咬牙,正僵著,盛欣穿花蝴蝶一樣撲了過來:“穆駿哥,你看到誰了?我們還不走麽?”


    看著盛欣小羊羔似地搖著穆駿的胳膊,吳祈寧眯了眯眼睛,嘴角也抿了起來。


    她動也不動,和穆駿凜然對視。


    這一屋子火花亂飛,白瞎五十三度茅台酒開了兩瓶,滿包房裏醋味兒熏了天了。


    李總明白的時候就不著四六兒,喝了個醉眼迷離,正要大個圓場兒,可是十足摸不到頭腦,離了歪斜地站起來:“穆總,你最近在產線上拚的辛苦,哥兒幾個有眼共睹,我看滿桌子就小吳和小白清閑,還出去旅遊,來來來,你們倆端起來,敬忙碌在生產第一線的同誌一杯。穆總幹嘛板著臉,叫他們給你敬杯酒,樂嗬樂嗬得了。”


    說著,兩杯酒就塞到了白瑞明和吳祈寧的手裏。


    金姨和白叔叔也就算了。


    李阿姨笑嘻嘻地應承下來:“是是是,你們這兩個孩子就知道談情說愛看風景,也該敬敬人家加班的麽……”


    吳祈寧迴頭看唐叔,唐叔朝她使眼色,殺雞抹脖子,意思是無論如何別破了這老太太的氣迷心!甚至朝吳祈寧比了個二字。


    這個二,就是二十萬啊!


    這可要了吳祈寧的親命了。


    她現在不能沒有唐叔的擔保!


    吳祈寧也是喝多了腦子發蒙,她端過來酒杯,抬頭看了看穆駿,又看了看白少爺,微微沉吟一下兒,酒杯終於還是盈盈地送到了穆駿眼前。


    穆駿一口氣上不來,就覺得五髒六腑一起疼,疼得幾乎要站不住。眼前分明就是:人家金童玉女,旅行歸來,得父母祝福,要昭告天下的架勢。


    尤其吳祈寧,這趟日本迴來,一臉的容光煥發。燈下觀美,人家是分外地眼若秋水,麵若敷脂,唇若塗朱,衣著光鮮。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又滋潤了好幾分,好一個嬌怯怯的新婦人!


    那自己又算什麽?


    穆駿從小到大驕傲自尊、讓人斯抬斯敬,何嚐受過過這樣的爆擊傷害?當時就是用了渾身的力氣,才不至於掉下眼淚來。


    可就是這個讓他錐心的女子,居然顫巍巍端了一杯酒明晃晃地杵到自己鼻子底下!


    縴手香凝,金樽琥珀。


    要說這人太有學問了也不好,穆駿這麽電光火石之間已經腦補了一篇現代版的《釵頭鳳》出來,而吳祈寧尚自懵然不知。


    盛欣皺了皺眉:“穆駿哥,你現在不能喝酒!”


    吳祈寧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兒,帶了三分猶豫。


    穆駿瞧著吳祈寧,眼圈紅了,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頓:“小寧,你端給我的,就是砒霜,我都喝!你總稱心了吧……”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感受著他從她手裏接杯的勁頭兒,自己一下子手裏就空了,吳祈寧心頭一動,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空了一半兒……


    穆駿喝了這杯酒,扭頭就走。


    吳祈寧一愣,站不住了似地微微搖晃了一下兒。


    她暈乎乎地想:這都哪兒對哪兒啊……


    那天穆總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嚴重到吳祈寧迴家後妝沒卸,臉沒洗,宿醉未消除,立刻就讓盛欣奪命連環call叫到了濱海醫院。乍一看盛欣衣服前襟上的血跡斑斑,吳祈寧還以為出車禍了。


    上下看看,盛欣還算全須全尾,吳祈寧略微鬆口氣。誰知道盛欣丁點兒不領情,哭著把一票單據拍到吳祈寧臉上,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知道……你知道他有多愛你嗎?”


    小姑娘字字血,聲聲淚,說穆駿是如何負氣嘔血,被吳祈寧氣得舊病復發,含冤控訴,仿佛吳祈寧是她生活中一切不幸的罪魁禍首。


    吳祈寧看著梨花帶淚的盛欣,心裏有一瞬間的百感交集:多好,你還有個人可以去理直氣壯地怪罪……


    她下意識地拍了拍她的肩:“進去說,外麵涼。”


    乍暖還寒,春寒料峭。


    不過這麽小風兒一吹,吳祈寧略微甩甩頭,覺得自己也清醒了點兒。


    她看見單據上穆駿的名字,第一反應居然是:盛欣你沒有他的醫保卡……


    事後,吳祈寧自我檢討,這些年下來,她大概長於理事,疏於人情,竟然成了習慣了。


    醫院還是那個醫院,科室還是那個科室,周大夫還是那個胖嘟嘟的周大夫。


    那天晚上不太平,兩起車禍,一起鬥毆,急症護士此起彼伏地嚷嚷這個要不行了。


    急症室的大夫們忙得四爪朝天,提溜兒亂轉。


    周大夫正在心火上升,逮住吳祈寧好一頓數落:“前些日子不是來了嗎?這怎麽又來了?大麵積的胃潰瘍出血,都400ml了,真拿血液當自來水兒啊!你們當家屬的也是,怎麽護理的病人?長心不長心啊,給我們添麻煩麽不是?”


    盛欣見慣了日本大夫的和風細雨,一時還真受不得中國醫生的雷霆風暴,剛要開腔兒。吳祈寧手快腳快地把她摁到身後,喏喏稱是,深刻檢討自己沒把病人當佛祖供著的大不敬罪過。然後低聲下氣地問著:“您看怎麽治好?”心裏尋思著,大夫火這麽大,是不是要遞一個紅包上去?


    拿著各種單據,穿梭在醫院的各個化驗科室之間,熟悉的消毒藥水味道,熟悉的白色大褂飄飄,吳祈寧隱約覺得自己迴到了孩提時代,帶著用心烹調好的食物,急匆匆從家跑到醫院給爸爸放下,再急匆匆趕迴學校去,上晚自習。


    天依舊是那麽冷,藥水的味道依舊那麽嗆人。


    世易時移,十道輪迴,好像隻有她的世界,從來沒有美好過。


    急診室裏陡然傳出一聲家屬的哀嚎,不久一個白單蒙頭的人被匆匆推了出來,吳祈寧下意識地後退避讓。她以前從來看不得這個,看見就會跟著哭出聲,就是眼窩子淺,就是忍不住。


    可是這一迴,她沒掉眼淚,看著那個英年早逝的路人甲被人匆匆推著遠去,吳祈寧詫異,自己居然不覺悲傷,隻是疲憊不已……


    讓盛欣守著穆駿,吳祈寧辦妥了住院手續,繳請了診療費用和後續的藥錢。一忙一亂,天也就快亮了,穆駿仿佛在沉睡,盛欣已經歪在小椅子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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