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離開了,出發的十分倉促,甚至連道別都來不及。


    諾瓦克揮手趕走副官,自顧坐迴木椅,心裏漸升不安。


    按理說不應如此的。


    雖然布蘭多自大軍開拔就一路隨軍,但他從未表明自己參加戰爭,反而強調自己隻是旁觀。


    走了一個無關之人,何需在意?


    然而諾瓦克不知為何,心底總覺得處處透露著詭異。


    國內有要緊事務處理,也不至於打一聲招唿的時間都沒有吧?


    “簡直像……像是逃命一樣。”諾瓦克嘀咕著,“他在害怕什麽?”


    即使聯軍戰敗,乃至在萊克境內全軍覆沒,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他又沒參與進來。


    諾瓦克枯坐思索,心底的直覺告訴他,把事情想明白不安感就會消失。


    隻是想了許久也想不出頭緒,無奈放棄。


    “到底為什麽呢……”


    怪異的感覺縈繞心頭,諾瓦克有些煩躁,站起身叫來副官。


    “元帥大人。”


    “去召集騎兵。”


    “遵命!”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把萊克推平,什麽不安都會自動遠離。


    諾瓦克為自己的英明決定在心裏點了個讚。


    …………


    聯軍大營。


    張牧停在上空,目光疑惑的遙望天際。


    剛剛那背影……怎麽覺著挺眼熟?


    嗯……這時候離營,往邊境外麵去,迴國搬援兵?


    聯軍底細張牧已經摸清,搬來救兵也所謂,便不做多想,落地後在大營內四處閑逛查探情報。


    滿營都是巡邏的普通士兵,自然不會有什麽機密,於是張牧挨個檢查營帳。


    鑽了上百個士兵休息的營帳,終於找到了主帥的。


    左右打量一圈,很遺憾,除了桌麵上平攤的地圖,並沒有令人驚喜的發現。


    聯軍指揮官似乎是用水晶保存重要軍情,隨身攜帶。


    張牧倒也沒失望,拍拍屁股走出去準備返迴。


    “轟隆隆——”


    剛出來,地麵忽然震動起來,他一琢磨,聯軍能製造這般聲勢的,隻有變異馱犀。


    集合騎兵……這是要拚命了?


    張牧很清楚自己接二連三掏出的藍星武器,對索爾大陸土著有多沉重的壓迫感。


    畢竟戰爭最忌敵軍存在己方未知的力量。


    “去看看。”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張牧手背在背後,晃晃悠悠往聲源走去,很快到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聯軍僅存的兩萬多變異馱犀騎兵列著整齊的隊形。


    今日天氣不美,鉛色的厚重雲層遮蔽了陽光,正直中午,四周光線卻略顯昏暗。狂風席卷,卷起草屑沾在獵獵作響的旗幟上,轉瞬又被風卷走。


    這批騎兵不愧是聯軍的精銳軍團。


    坐在馱犀背上的騎兵麵色肅殺,迎麵風來眼睛不眨一下。


    “還是有點東西的。”張牧大咧咧的站在遠處凝望,“可惜,馱犀的皮膚扛不住坦克轟。”


    騎兵不可能無故召集,顯然聯軍指揮管失去了耐心,不願意和萊克繼續僵持在平原了。


    張牧眯眼看了會,一飛衝天,來到多米特的指揮部。


    “前線情報收到了嗎?”


    多米特已經習慣自家元帥的來去無蹤,挺直腰板道:“根據無人機傳迴來的畫麵,聯軍今天中午集結了包括馱犀騎兵在內的大半主力軍團,


    應該是打算發起總攻了。”


    “你準備怎麽應對?


    按原計劃把聯軍放進來圍殲?”


    多米特笑了笑:“裝甲一軍投入戰場之前我是這麽計劃的,但現在……我認為沒有必要了。”


    “嗯,具體說說。”


    “裝甲一軍的詳細情況我已經了解,他們最突出的地方不是依仗坦克轟碎敵軍,而是步坦協同。


    相對放領軍進入山林地區打遊擊戰,我更傾向依靠步坦協同正麵撞翻他們。”


    張牧並未表達自己的看法,問道:“那樣,士兵損失會大一點。”


    “無法避免。”多米特聲音變得有些冷,“我們的戰略目標不是禦敵門外,是反攻。


    那樣一來,士兵的戰鬥力必須得到提升,起碼要做到不畏懼戰火。”


    “輪換嗎?”


    “是的,我設想在聯軍潰敗之前,至少每支軍團都要上一次前線。”


    “現在你是最高指揮,你決定。”


    張牧轉身往外走,一邊說道:“聯軍的聖級你不用考慮,達姆他們已經可以出戰了,加上我和三個聖級,能攔住他們。”


    “是!”


    …………


    聯軍大營。


    諾瓦克佇立在木台上,俯視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的士兵陣列,幾小時前心底的那點忐忑,早已消失大半。


    想要剩下的丁點也一同遠離自己,並不難。


    諾瓦克下令士兵向營外移動準備出發,自己則來到大營某處的帳篷裏。


    五名聖級或半躺在床鋪,或坐在床邊,或站在角落,各自思索著什麽。


    看見諾瓦克走進來,四人仍然毫無反應,最後一人抬頭道:“什麽事。”


    “各位。”諾瓦克微微彎腰行禮,“總攻即將開啟。”


    “你是統帥,這些事情不用征求我們的同意。”


    “我希望各位直接出手。”諾瓦克不藏著掖著,直接了當說出自己來此的目的。


    自顧忙碌自己的四人,視線同時移到他身上,諾瓦克頓感渾身一沉,仿佛被大山壓在背上。


    這時候,最正確的做法是立刻扭頭走人,可諾瓦克麵色漲紅汗珠遍布臉龐,雙腿依然牢牢釘在地麵。


    “行了,再繼續下去他會死的。”最先說話的聖級開口解圍,四人漠然移開目光。


    幫忙解圍的男性聖級看著死撐的諾瓦克:“你是怎麽想的?”


    “我需要各位幫我對付萊克的聖級。”


    “然後呢?”


    “然後我會打敗敵軍。”


    “什麽一定要死磕?”


    諾瓦克愣了愣,隨即高聲說:“我們與萊克已經開戰,戰爭的結果隻有你死我活,如果我們戰敗,萊克一定……”


    “一定會報複?”


    “是的!”


    “報複的結果是什麽?”


    “聯軍各國滅亡!”


    “所以呢?”男性聖級攤開手,“國亡了,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他看了眼諾瓦克呆滯,似乎不能理解的表情,歎口氣接著道:“我們五個人正麵對上布洛瓦大公他們三個,勝利的可能確實很大。


    但是萊克的底蘊比我們強太多,布洛瓦不缺魔法學習,我們要自己去迷宮搜集。


    關鍵是費勁半天,還沒萊克的好。


    這就造成即使我們靠數量占據優勢,也可能會被拚命的布洛瓦他們一換一。


    他們有三個人,可以換我們三個人。


    問題就在這了,我們五個人,都不希望自己成為三個人其中之一。


    我這麽說,能聽明白嗎?”


    諾瓦克非常明白,可又有些不明白,呆呆道:“你們……你們不在乎自己的王國覆滅嗎?”


    “莪不是說了嗎?


    王國覆滅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他們是聖級,無論去什麽級別的國度,哪怕是帝國,也能獲得禮遇和款待,以及充足的修習資源,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雖說地位比現在的舉國尊崇或許略有不及,但為了臉麵高低的一點區別,去承擔可能喪命的風險,他們覺著實在太虧了。


    諾瓦克怔神半晌,忽然笑了:“那……那你們為什麽要隨軍出征?”


    “當時以為聯軍必勝。”男性聖級的答案簡潔明了。


    “我不能……不能接受。”


    這位聖級確實是好脾氣,絲毫不因他的冒犯生氣,樂嗬嗬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看,我們修習到聖級不容易吧?”


    一個王國隻培養出個把聖級,確實不容易。


    諾瓦克點點頭。


    “所以呢,你也體諒我一下,我就想有生之年晉升神佑,我有什麽錯?”


    說著,他走到諾瓦克身前,拍拍肩膀:“你盡管安心,我隻要成功晉升神佑,一定屠了萊克為你們報仇。”


    這應該不是搪塞,諾瓦克相信真有那麽一天,他會履行自己的承諾。


    可是……若到時候萊克也有神佑呢?


    大概要等他晉升史詩了。


    諾瓦克嘴角僵硬的扯了扯:“我先走了。”


    始終沉默的四名聖級神色冷下來,他毫不在意,轉身掀開門簾走出。


    “哼——”一人冷哼一聲,精神力湧動。


    男性聖級抬手阻攔:“我們不容易,他也不容易,算了吧。”


    被攔的聖級平息了自己的精神力,略有不滿道:“不敬聖級,有罪,該罰。”


    “收斂下你的傲慢,估計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得投奔別國,到了別人地盤還這樣會得罪人的。”


    一名女性聖級搖搖頭:“說實話,我還真不太願意委屈自己。”


    “我願意?


    不沒辦法嗎?


    或者說,你們有把握拿下布洛瓦他們?


    別忘記了,那三個人裏麵,有一個可是專精暗殺的。”


    “聖級的暗殺者,萊克的手筆真是闊綽。”


    “誰讓人是冰雪帝國的傳承者呢。”男性聖級無所謂的笑了笑,“要是萬年前,我們連麵見冰雪王都是妄想,這會還能在他國土上囂張一段時間,很賺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好了好了,不跟你爭,我們動身吧。”


    “嗯。”


    帳篷內發生的一切,士兵自然一無所知。


    諾瓦克也沒想任何人透露,還擺出一副自信笑容,仿佛請動了五名聖級。


    “元帥大人,士兵已經在營外集結完畢。”


    “出發。”


    “遵命!”


    命令層層傳達,很快傳遍全軍,大軍分成三支間隔半小時依次開拔。


    諾瓦克騎上自己的坐騎,一隻高級魔物,目送最後一支軍團消失在地平線後。


    國王前些天告訴他,援兵在路上了,隻是聖級全部出動的請求無法滿足。


    當時他以為各國互相心存防備,擔心自己把聖級都派出去,會被別國偷襲。


    現在看來,是那些聖級收到前線五人的消息,做好出逃的打算了。


    都準備跑路了,當然不會來前線。


    “嗬,一群可憐蟲。”諾瓦克嘲諷的笑起來。


    …………


    平原上,聯軍先鋒軍正踩著草地緩緩前行。


    軍令是進攻萊克剩餘城市,且此時他們身處敵國,但士兵包括軍官都並不太警惕。


    雙方一直發生小規模糾纏,不過那是在平原角落,而他們位於中部區域,無需擔心被伏擊。


    本該是這樣的。


    “轟隆隆——”


    前方突然響起仿佛雷電的轟鳴,沒有人認為打雷了。


    一是因為天空沒有閃電,二是……這聲音似乎來自地下。


    軍官們紛紛命令自己的士兵準備戰鬥,同時警覺的盯著前麵。


    引起異響的源頭很快出現。


    它的“腦袋”從地下撞破草地冒出,移動不是靠四肢,它壓根沒有四肢,隻看見兩個鐵片拚接的環形鏈帶轉圈,帶動它的身軀傾斜著爬出坑洞。


    這是……


    士兵和軍官茫然著眼前從未見過的怪東西,一時間居然忘記做出反應,直到……


    “轟——”


    爬到地麵的百餘架坦克一共開火,炮彈在士兵群中炸開,各種軀體的零件,砸到距離彈著點遠些的士兵身上。


    他們被仿若地獄的慘狀嚇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裝甲一軍可不會發呆。


    坦克周圍的草地從下麵被“推開”,身穿迷彩的萊克士兵一手抱著槍,一手扒著坑邊爬了出來。


    視力銳利的職業者遠遠看見,那些丟在一邊的方塊形“草地”,竟然都是木板上蓋了層草偽裝而成。


    雖然諾瓦克心中對戰爭的勝利不抱太大希望,但不代表他放棄掙紮了。


    他猜測自己的行動萊克已經獲知,必然會沿途埋伏。


    具體地點無法預測,不過問題不大,派一批人探路就是了。


    探路的士兵大概率會犧牲,既然如此,損失最好是降到最低。


    因而先鋒軍數量並不多,僅僅五萬人。


    這點士兵,再加職業者也很少,裝甲一軍隻是三輪轟擊,便立刻潰不成軍,喊叫著往後逃竄。


    職業者試圖安撫、聚攏亂成一團的士兵,然而收效甚微,反被嚇破膽的士兵裹挾著一起往來路逃。


    裝甲一軍這邊,所有的坦克駕駛室內的喇叭都響起命令。


    “追擊。”


    車長通過專屬頻道聯絡坦克周圍的士兵保持隊形,追向潰散的聯軍先鋒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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