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克東邊境線。


    隨著小貓娘的真言術即將失效,平靜了一整年的邊境再次洶湧起波濤。


    晴朗的天空飄來一片鉛色烏雲,陽光被遮蔽,剛還明亮的大地驟然陷入昏暗,狂風唿嘯,樹木彎了腰。


    聯軍士兵列著整齊的隊伍,從遠處緩緩壓近邊境線,襲來的狂風絲毫不影響他們如虹的士氣。


    萊克很強,周邊唯有拉古能與之抗衡,組成聯軍的各國隻有挨揍的份,但這次不同,各國在神明的旨意下拋開仇怨和隔閡,組成了強大的聯軍。


    縱使強如萊克,也必將敗亡於自己手中。


    大營這邊,諾瓦克飛到高空觀察先鋒軍的狀態,見士兵精神振奮,滿意點點頭落迴地麵。


    “布蘭多閣下。”他雙手叉腰,向身旁說,“我的安排怎樣?”


    布蘭多微笑迴道:“我找不出任何漏洞。”


    這番誇讚並非虛偽客套,而是真心實意。


    昨天他透露出半真半假的情報後,諾瓦克看似不以為意,實則十分重視,並做出一係列針對性預防措施。


    首先,諾瓦克改動了製定好的作戰計劃。


    按照原本速戰速決,不給遠處王國參與機會的打算,聯軍出動七成的軍團,由高階職業者帶領直接平推萊克。


    現在聽聞張牧隱藏著秘密武器,他決定穩紮穩打,派出一支萬人組成的先鋒軍,攻入萊克查探情報。


    隻要查明秘密武器的具體細節,就可以發起總攻,不給萊克絲毫翻盤的餘地。


    這也符合布蘭多的預期。


    他之所以隻說出一半的情報,就是希望給張牧一點壓力,但又不會壓垮。然後根據張牧在戰爭中的應對動作,提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簡單點解釋,布蘭多想知道張牧的極限在哪。


    諾瓦克被誇得很滿足,挺起胸膛:“布蘭多閣下,三天後真言術就會解除,到時候我的士兵會帶來上次偷襲你們的武器。”


    “我非常期待。”


    “另外……”諾瓦克似乎想起什麽,拍了下後腦勺,“正好布蘭多閣下你在這,我想問問,拉古真的不準備加入聯軍嗎?


    教會禁令解除,索爾大陸必將重燃戰火,我不否認拉古在西境角落是最強的,但你也明白,索爾大陸可不是隻有西境角落。


    不說那些霸占最富饒土地的帝國,單是西境的主人……他肯定打著統一西境的算盤。


    拉古如果不想被吞並,和聯軍……”


    布蘭多搖搖頭打斷他:“國王陛下的決定,我無法忤逆,也改變不了。


    不過,諾瓦克元帥的話,我會一字不漏的帶到。”


    “那就……希望貴國的國王能看清局勢。”


    “我抱有同樣的希望。”


    兩人不再交談,靜靜遙望著壓到邊境線前的先鋒軍團。


    …………


    萊克王都。


    張牧坐在國王為他特意準備的書房裏,聽著多米特匯報聯軍的動向。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了。”匯報結束,多米特合上文件,“元帥大人,我們接下來?”


    “嗯……奇怪。”張牧右手托著下巴,疑惑自語,“按照半年前收集的情報,聯軍應該全軍出動才對,這會怎麽弄了個一萬人的先鋒軍?”


    多米特琢磨著說:“試探我們的兵力部署?”


    萊克兵力有限,所有城市駐守足夠的士兵不現實,隻能選擇地理位置較為重要的城市重點防守,多米特猜測,聯軍的先鋒軍就是為探清哪些城市是重點防守而來的。


    張牧食指點著臉:“有可能,但是沒必要。


    聯軍兵力遠超我們,哪怕分兵同時進攻萊克的所有重要城市,也能對我們形成兵力碾壓。”


    “那是為什麽?”多米特搞不懂了。


    “先鋒軍……先鋒軍……一般先鋒軍都是為主力收集情報和探明前路,萊克有什麽值得他們……魔導武器?”


    張牧猛然坐直身體:“拉古把魔導武器透露給聯軍了?”


    “應該不是。”多米特翻開文件,低頭掃視,“那支先鋒軍的陣型很密集,是正常的陸軍集結陣型。


    何況……如果真是拉古告訴聯軍,他們也不用打探情報了吧?”


    張牧靠迴椅背:“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可是……總覺得處處透著古怪……你怎麽看?”


    多米特沉思片刻:“我認為可以先試探一下。”


    “具體說說。”


    “就像當初元帥大人誤導拉古那樣,派一支裝備削弱版火器的小股部隊迎擊先鋒軍。”


    “然後呢?”


    “他們繳獲了削弱版火器,一定會測試威力,之後我們根據敵軍的反應,就能判斷他們是不是拿到了魔導武器的消息。”


    張牧點點頭,和自己的對策不謀而合。


    測試過削弱版武器後,聯軍的主力若是照常大規模集結行軍,那代表他們對魔導武器一無所知,甚至連原版火器的了解都十分有限。


    和拉古在靜謐之森那一戰,張牧動用過迫擊炮。


    要是聯軍真從拉古獲知了什麽,就一定會散開軍團。


    “去辦吧。”


    多米特起身準備離開,張牧又抬手攔住:“槍陣怎麽樣了?”


    “可外出執行任務的有三支小隊。”


    “上限?”


    “主動設伏,高階職業者以下可無傷狙殺,魔導士隻要不出意外,也能安全解決。


    至於魔導師,隊員不能有一絲失誤,否則會全軍覆沒。”


    “聖級呢?”


    “三支小隊聯手,有希望換掉一名聖級別。”


    “意思是,隻要對聖級開槍,擊殺與否自己都必死?”


    “是的。”


    “這樣……”張牧眯起眼。


    一支狙擊小隊的培養成本可不便宜,雖說比起一個聖級的價值肯定便宜許多,但……


    張牧覺得自己士兵的命,比聯軍的聖級更值錢。


    “小隊散出去,戰爭開始後,讓他們自主決定任務目標,記得告訴他們,暫時不要對聖級出手。”


    “我知道了。”


    “還有,各地軍團都到位了嗎?”


    “昨天就到位了。”


    在王都訓練的軍團,已經全部派往各地的重要城市,得益於張牧手裏頂尖品階,可以進入生物的“世界”,隻用了一天就完成行軍。


    說是一天,其實士兵趕路就花了幾分鍾,占據絕大多數時間的,是張牧親自趕往各處設置“世界”光門。


    士兵從王都這邊的光門進“世界”,立刻就從任務地的光門走出,幾分鍾都算慢了。


    “行,沒別的事了,你去安排誘餌小隊吧。”


    “是!”多米特挺直腰杆敬禮,轉身走出書房。


    …………


    三天後。


    隨著壓在心頭的冥冥之中的奇異感覺消失,先鋒軍的軍團長揮舞馬鞭,指揮士兵悍然越過邊境線。


    這一萬士兵全部是步兵。


    他們雙手持單刃斧槍,腰間掛長劍,列著整齊隊伍往最近的一座城市開拔。


    先鋒軍的軍團長是臨時升職的。按理說升官,還是有兵權的官,值得他開瓶朗姆酒慶祝三天三夜。


    然而此時騎在馬上走在隊伍最前的他,臉色卻異常陰翳。


    聯軍原本的作戰計劃,數月前就下達了,開戰前突然變卦,顯然發生了什麽意外。


    綜合上述,他覺著派自己帶一萬步兵去萊克的用意很明顯了,探路。


    這可不是什麽好工作。


    無論普通軍團集結對戰,或者職業者單挑,最重要的都是情報。


    情報是什麽?


    是己方對敵方的了解,了解越清晰,勝算越大。


    在戰前,職業者會釋放常規魔法試探對方的深淺,放在大型戰役中,便是散出偵查小隊。


    而整場戰役下來,犧牲數字最大的就是偵查小隊。


    很不幸,先鋒軍此刻承擔的就是偵查小隊的任務。


    諾瓦克……這個心胸狹隘的混蛋!


    軍團長咬緊牙,我的叔叔曾戰敗他,一定是因為這事才派我來帶領先鋒軍!


    心裏痛罵並不能改變事實,他深吸口氣緩和憤怒,將注意力挪到眼前的平原。


    現在,活著迴去才是最要緊的。


    “離克頓城還有多遠?”他問身邊的副官。


    “按我們的速度,三小時後抵達。”


    低頭思索一會,他吩咐道:“我們的任務是俘虜一些萊克士兵用來審問,不需要進攻克頓城。”


    副官愣了愣:“那……”


    “傳令下去,到了距離克頓城二十公裏的地方就停下,派出幾支百人左右的小隊搜查周圍有沒有落單的萊克士兵。”


    副官有點傻眼。


    都什麽時候了,怎麽可能會有落單的士兵?


    內心有無限的困惑想問,然而這是軍團長的命令,副官隻要轉身去傳令。


    軍團長拽著韁繩,身體隨著馬的走動輕微搖晃。


    嗬,妄想陷害我?做夢去吧。


    一切都按他的預想進行著。


    聯軍兵力占據絕對優勢,萊克肯定固守城市,不會在野外打遭遇戰。


    因此先鋒軍一路上沒有遇見絲毫阻礙,順利來到距克頓城二十公裏處的山腳,背靠大山紮營。


    臨時營地剛搭好,八支百人小隊就被散了出去。


    動身前,軍團長叫來八名隊長,先解釋清自己等人被當成炮灰的事實,然後懇切的告訴他們,出去找個沒人的山溝隨便轉轉就行了,別接近城市。


    八人頗為動容,行禮後領兵出發。


    軍團長命令副官做好警戒,便安逸的在營帳裏休息。


    他覺著克頓城的城主,應該不會主動出城襲擊自己,所以隻要待上幾天,隨意抓幾個人迴去交差就行了。


    可他沒想到,第二天就有小隊返迴,還給自己抓迴一條大魚。


    這支小隊離開營地後,遵循軍團長的勸告往山裏一鑽,打算獵一窩野豬,開啟悠閑的野炊生活。


    誰知找野豬途中,隊長無意間發現了十多名使用奇怪武器的萊克士兵。


    隊長悄悄迴去叫上隊員,偷襲這隊萊克士兵。


    結果這隊萊克士兵的戰力非常強悍,奇怪武器的殺傷力和殺傷方式也無比詭異。


    好像是弩,能遠程攻擊,可自己又沒看見萊克士兵上箭矢。


    最後小隊付出二十多人的慘重代價,活捉了一名士兵,其餘的全跑了。


    擔心萊克士兵叫來援軍,小隊馬不停蹄返迴營地向軍團匯報。


    聽完這些,軍團長明白諾瓦克把自己派來做什麽了。


    “集合!立刻撤退!”


    如果小隊所說不含編造成分,那自己的一萬先鋒軍還真不夠萊克塞牙縫的,軍團長一陣心悸,咆哮著下令。


    走出營帳看見士兵慌忙收拾物資,他大喊:“帶上足夠返迴大營的口糧,其餘東西全部扔掉!”


    士兵的執行力還算不錯,趕緊抓上食物列隊開拔。


    先鋒軍就這樣狼狽逃迴大營。


    聯軍大營。


    諾瓦克低頭看著躺在桌麵的漆黑武器:“唔……很奇怪的形狀。”


    布蘭多瞥了眼:“試試威力。”


    “對。”


    小隊窺見萊克士兵如何使用奇怪武器,軍團長並未隱瞞的報告上來,所以諾瓦克沒花太多時間研究,便用食指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


    圓管前端的圓口乍現火光,幾顆銅色的下圓上尖的古怪玩意閃電般衝出圓口,穿透了前邊的營帳。


    望著營帳上麵的幾個圓洞,諾瓦克升起魔法盾,調轉圓口瞄準自己,再次扣動扳機。


    幾顆古怪玩意在護盾上撞成圓餅,諾瓦克了然的把槍放迴桌麵:“如果萊克大量裝配這種武器,非職業者士兵會有大麻煩。


    不過,也就這樣了。”


    布蘭多葉升起魔法護盾,拿起武器朝自己射了幾下。


    感知著護盾傳來的撞擊力道,他嘴角略微揚起:“諾瓦克元帥,您說的沒錯,這點力量對職業者造成不了威脅,甚至……連厚一點的甲胄都打不穿。


    迴想起來,去年被襲擊後我們清點傷亡人數,確實沒發現有職業者受傷。”


    諾瓦克豪邁的大笑幾聲,然後說道:“遭遇陌生武器的偷襲,立刻撤退是明智選擇。”


    布蘭多搖搖頭:“與元帥相比,我的軍事能力太差了。”


    說著,他露出懊悔的表情:“如果像你一樣,派一支先鋒軍開路……或許萊克已經淪陷在拉古的鐵蹄之下了。”


    “不必在意過去。”諾瓦克站起身,“並且,萊克淪陷的那天不會太遠了,來人!”


    “元帥大人!”副手掀開門簾走進。


    “命令狂獅、薔薇、暴熊,三支軍團明天一早開拔,目標克頓城!”


    “是!”副手行禮離開。


    布蘭多饒有興趣的注視諾瓦克的背影。


    三十萬人嗎?


    嘴裏說著不在意,動作卻很慎重……嗬嗬,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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