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王都的萊克子民,駐紮在城外的各地軍團,都從未見過如此盛景。


    遠遠望去,王都裏一道光柱從大地筆直衝進雲層。


    光柱是乳白色的,明亮,仿佛要驅散世間的一切黑暗。


    地麵的所有人都呆滯仰望,望向光柱盡頭那鉛色的雲層,好似期待神明的目光能落向自己。


    神跡,神跡降臨了。


    他們心裏同時呢喃。


    …………


    王宮。


    許久不曾走出臥室的國王,終於推開臥室的門,站在門前的空地,抬著頭。


    “神啊……多麽令人震撼……”


    他眼神蘊含著複雜的情緒瞻仰光柱,半晌,像是做了重要的決定,轉過身,看著布洛瓦和佩斯托婭:“獅鷲軍團調出城了嗎?”


    “已經潛伏在城外樹林。”


    “那就去吧,冰雪帝國,該迴來了。”


    “您的意誌,就是吾等前進的方向。”兩人單膝跪地行禮,隨後起身快步向宮門去。


    遙望他們背影消失在遠處,國王收迴目光,叫來一名親衛兵問:“看見費萊明了嗎?”


    “稟陛下,內宮大門沒發現費萊明大人經過。”


    國王的拳頭緩緩握緊。


    在王宮生活上千年,從未見過費萊明出宮。


    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忽然不知去哪了,難免讓人心裏不安。


    好在事情並沒如他所擔心的那樣發展。


    費萊明的聲音,從背後的臥室傳出:“陛下找我?”


    迴過頭來,國王眼裏的陰鬱已然被替換成喜悅:“我以為您拋棄我了。”


    “不會,我答應過她。”


    費萊明嘴裏的“她”,國王聽到過很多遍了,但不清楚究竟是誰。心裏覺得無關緊要,也就懶得多思慮。


    抬腳走進臥室順手帶上門:“父親囑咐我,若複國,必須由您親自主持儀式。”


    床位那邊,費萊明老態龍鍾的揣著手:“我立刻籌……”


    “費萊明先生。”國王打斷他,心底壓抑多年的激動,忍耐不住的噴薄而出,“無需隆重的場麵和繁瑣的禮儀,


    隻要有那頂王冠!”


    國王不是多麽尊重已逝父親的遺訓,非得由這個平凡模樣的老頭給自己加冕,而是王冠在他手裏。


    費萊明抬起眼瞼,晦暗眼睛裏是荒涼般的寂靜,看不出任何生機。


    “是的,隻要有那頂王冠,你就是冰雪的王。”


    用僅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響低語一句,他右手五指攤平,舉起在胸前。


    下一秒,掌心亮起冰雪色的光,一頂王冠在光亮裏浮現。


    它並不華麗,非要描述得話,就是個普通的鐵環。也沒有璀璨的寶石點綴裝飾,隻有一片雪花用來表明前後。


    國王輕步來到近前,慢慢低下頭顱,迎接那千年夙願,終於實現的刹那。


    費萊明凝視著它,皺巴的指腹撫過雪花表麵。


    你不是合格的王,我不是合格的教皇,我們都是……罪人。


    不經意的,費萊明憶起她登臨王位的那天。


    少女如願成為冰雪之主,端坐王位之上,立誓將帶領帝國繁榮昌盛。


    “唿……”他從追憶裏醒來,看向低著頭,凝固不動的國王,“你準備好了嗎?”


    “我已……”


    話沒說完,國王忽然感覺腦袋重了一點,茫然抬起頭,費萊明已然消失。


    下意識摸向頭頂,冰涼的觸感提醒他,你已是冰雪的王。


    “哈哈哈……”


    暢快的笑聲在臥室迴蕩,國王花白的微卷短發,像是被潑灑了墨水般瞬間烏黑。


    許久,他止住笑,走出臥室往王宮外走去:“神佑,不會是我的終點。”


    主道兩旁的衛兵,困惑看著黑發中年人大步經過身前,好一會才認出是國王。


    王要去哪?不用我們跟隨嗎?


    他們互相看了看,想出聲詢問,國王的背影卻已經走出宮門。


    …………


    張牧現在顧不上賈維斯在做什麽。


    盡管沒人告訴他到底怎麽了,但光柱的動靜和撤出王都的獅鷲軍團,已然透露很多信息。


    飛奔迴酒店,果然執勤的衛兵也都撤走了。


    快步進大廳,所有城主都麵色凝重的聚集在這。


    看見張牧進來,皆是臉色一鬆:“艾吉城主,您迴來了。”


    猜出他們在擔憂什麽,張牧笑說:“害怕嗎?”


    城主們都楞了楞,隨後爆發陣陣大笑。


    害怕什麽?死亡嗎?


    我們什麽都怕,唯獨不怕它。


    真要怕,還做職業者?待在城內,安全平靜的過完一生不好嗎?


    還是那句話。


    他們是卑鄙的壞家夥,但誰說壞家夥就一定怯懦的?


    沒膽量還想當壞蛋?


    張牧拍拍手打斷眾人:“你們也看見那玩意了,估計禁令很快就要取消了,我們按計劃行動。”


    “艾吉城主。”丹尼爾鬆走出人群,“需要撤出王都嗎?畢竟這裏是他們的主場,而且我們還不清楚,血祭法陣會不會影響我們的實力。”


    “血祭法陣不用擔心,破壞的工作交給我來辦就行。”


    聽他語氣篤定,眾人點點頭不再多說,都掏出法杖和長劍,靜待大戰到來。


    張牧把他們安排妥當,立刻領著米赫來到一處偏僻地方打開光門,把第一軍士兵放了出來。


    千餘名士兵快速列陣,多米特和七名懷抱狙擊槍的士兵在最前。


    “拿著。”張牧從腰間儲物袋掏出七塊水晶,分別給七個士兵沒人發了一塊,“水晶揣好,隻要它發光,你們就是隱身的狀態。”


    多米特看著士兵鄭重結果水晶揣進兜,忙問:“元帥大人,我的呢?”


    “你要幹嘛?”


    “我是他們的隊長。”


    “你還是第一軍的軍團長。”張牧取出波特人頭像徽章,別在他右胸口,“指揮士兵,才是伱的任務。”


    低頭看了眼胸前,他身體站直:“遵命!”


    隨即扭頭麵向士兵方陣:“一連布置指揮室!二連警戒周圍,其餘人原地待命,出發!”


    接到命令的二連立刻散開,占據附近的主要路口,攜帶重火力的士兵爬到較高石屋的屋頂架設火力網。


    因為城民都被光柱引去教堂了,士兵們很順利就完成指令。


    張牧看他們開始行動了,抬腳往教堂方向去,一邊招收示意七名特戰小隊的士兵跟著。


    “元帥大人。”剛走出兩步,米赫從背後叫住他。


    “怎麽了?”他本能迴頭,一隻攤開的手掌伸到眼前,掌心躺著一枚剔透的水晶。


    “這不是……”


    “嗯,把他們送出城準備返迴的時候,莉亞拜托我交給你的。”


    兩根手指捏起水晶,張牧仔細端詳卻並未看出異常。


    “沒別的事了?”


    “沒了。”米赫搖搖頭。


    張牧領著七名士兵離開,邊把水晶放進物品欄,尋思等這邊結束再問莉亞,為什麽又把東西給自己。


    這時候,如果他喚出麵板查看技能欄會發現,真言術後麵的“0%”,悄然跳動成“1%”。


    …………


    薔薇旅館。


    每天和第一軍士兵嘮嗑消遣時間的年輕教皇,自從前幾天張牧把人都接走後,隻能整日無聊的縮在房間。


    今天他還是躺在床上,睡一會醒一會。


    醒來時,不禁嘴裏發苦,抱怨這倒黴差事哪天才能解決。


    四處顛沛就算了,還被人恐嚇,隻能待在屋裏,連出門閑逛都不行。


    突然,房間外傳來雜亂腳步,伴隨著“神跡降臨”的興奮唿喊。


    疑惑爬起床推開窗戶,目視見光柱的那一刻,一道仿佛來自天界的空靈語調在腦海響起。


    年輕教皇感覺自己壓根聽不清聲音的主人在說殺,思維卻明白了自己要去做什麽。


    “原來是她,我還以為是城主呢。


    那我怕他做什麽?早知道出去玩了!”


    懊惱罵了句,他立即來到一樓吧台找老板娘退房,但人不在,估摸也跑教堂去了。


    “王都很快就要變成廢墟,旅館老板娘大概是活不下來,我的押金……”


    年輕教皇肉疼極了,心裏糾結著,是不是去教堂找她把錢要來再出城。


    但腦海裏的聲調越來越響亮,他再磨蹭會,恐怕自己會比王都先走一步。


    想到這,猛地一咬牙,果決轉身直奔城門。


    “當初要是知道教皇這麽累,打死我也不幹!”


    到了城外,並沒盲目亂走,緊隨“祂的指引”,抬手在身前虛空豎劃開一條空間裂縫,直接鑽進去。


    落點是一架疾馳的馬車車廂。


    車廂坐著三個人,一男一女一小貓娘。


    很古怪的,男女像是沒看見突然出現在身邊的教皇,自顧忙著——男人在看文件,女人低頭沉思。


    隻有小貓娘若有所覺,緩緩扭頭看向坐在長凳的教皇:“你是誰?”


    “您的仆人。”


    “仆人?”莉亞有些迷茫,似乎在困惑仆人的概念。


    半天想不出結果,她彈了彈貓耳:“你找我嗎?”


    “是的,您的仆人來迎接您了。”


    “去哪?”


    “聖山。”


    “不去。”


    莉亞答複的格外利落,年輕教皇則是臉色愕然。


    祂不是這麽說的啊?


    見她臉轉向另一麵,年輕教皇苦惱起來:“您不去聖山,我也不能迴去啊。”


    莉亞後腦勺朝著他,不理睬。


    他深深歎口氣,又說道:“您把水晶交給他,神會不高興的。”


    “我樂意。”


    深吸口氣,年輕教皇的心裏有種深深挫敗感。


    先跟著,後麵……再說吧。


    做好決定,他來到車廂頂盤腿坐下,遙望那道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光柱。


    神啊,你在搞什麽啊?


    …………


    王都教堂。


    空曠的主殿裏隻剩賈維斯一人,和他身後二十多件散落在地麵的法袍、鎧甲。


    “神呐——神呐——”


    賈維斯絲毫不嫌胳膊酸澀的高舉雙手,仰望無臉神像,一邊虔誠的祈禱。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禱告個什麽玩意,也不清楚“神呐”,有什麽意義。


    他隻是在遵循本能,任由身體自己動。


    時間此刻仿佛失去了作用,賈維斯一遍又一遍的頌著。


    像是過去一天,又好似十年。


    終於,那冥冥之中的存在,來了。


    “哈哈哈……”賈維斯癲狂笑起來,腦袋違反人體關節常識的後仰到極限,幾乎與地麵平行。


    他看向水晶玻璃的穹頂,視線似乎穿過它,望向天空。


    “神呐!”


    咆哮好似恭迎的序曲,神明予以天空異動的迴應。


    聚集在教堂外的城民和職業者,一同抬頭。


    厚重的雲層仿佛被一隻大手撥開,露出的不是蔚藍,而是深沉的漆黑。


    那是什麽?


    所有人同時疑惑自問。


    很快答案就被揭曉。


    無數細小的乳白光束刺透黑暗,一隻踮起的腳掌探出,然後是另外一隻。


    腳掌是光形成的,之後的大腿也是。


    直到它整個出現在眼前,眾人這才目睹全貌——一個,由光芒凝聚的人形輪廓。


    沒有五官頭發,胸前平坦似乎證明著祂雄性的身份,可卻無人敢篤定。


    因為他們在看見“祂”的瞬間便清楚,祂是神。


    神在天空俯瞰著大地,抬起胳膊,輕握的拳頭伸出食指,指向王都。


    神好像開口了,耳邊沒聽見聲響,所有人心中卻湧現明悟。


    禁令不再。


    …………


    王都某處街道。


    布洛瓦和佩斯托婭仰頭凝視空中的光人。


    “這就是神?”前者語氣好奇道,“為什麽我沒有跪迎的衝動?”


    佩斯托婭稀罕的翻了個白眼:“你見過神?”


    他搖頭。


    “那你怎麽知道神樂於凡人跪迎?”


    “嗯……”布洛瓦捏著下巴思索會,忽然笑道,“你瞧,位高權重的人物不都喜歡別人跪下嗎?


    而且對於人類來說,跪著是表達尊敬的方式。”


    “所以我們是人,它是神。”


    兩人奇怪的,對神並不見多少崇敬,言語間像是聊著隔壁老大爺那般隨意。


    布洛瓦右手按著腰間的劍柄:“我們的國王陛下,已經到了嗎?”


    他們一起扭頭,望向王都中央的高空。


    在那,有一座若隱若現的魔法塔。


    塔身整體冰藍色,似乎能量不足,呈現半透明的虛幻狀態,仿佛一戳就破。


    許是有人在補充能源,它的質感正緩步,但十分穩定的提升。


    放在平常也是奇景,會引起全城圍觀,可此時卻被神奪去了全部視線,竟無一人注意到。


    “該開啟了。”


    “嗯。”


    話音落下,兩人一飛衝天。


    同一時間,血色光芒從地麵升起,驀然籠罩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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